第3章

    沒想到是在這樣一種情況下相遇。

    穆曉曉怔怔的看著秦怡，她的那一雙漆黑的眸漂亮深邃，可望進(jìn)去卻一片空洞。

    無喜、無悲就好像整個人的靈魂都不存在只剩下軀殼一樣。

    穆曉曉的唇動了動，她還來得及說話，秦怡已經(jīng)轉(zhuǎn)了過去，背影滿是蕭瑟與陰郁，輪椅轉(zhuǎn)動，秦怡一路的離開，周邊的光仿佛都隨之暗了下來。

    穆曉曉怔怔的看著她。

    她見過形形色色許許多多有問題的病人。

    重度抑郁癥、焦慮癥、精神分裂癥、雙相感情障礙

    大家的表現(xiàn)都不同。

    穆曉曉最為擅長的就是通過眼睛來探知一個人的情緒，就像是之前被父母領(lǐng)過來的十七歲重度抑郁的少女，她的父母焦慮著急，說什么女兒拒絕與外界溝通，誰說什么都不理會，可穆曉曉看女孩的眼睛，卻發(fā)現(xiàn)她眼里的委屈，一日又一日慢慢的開導(dǎo)，讓她逐步敞開心扉，說出心結(jié)，總算是走出來；還有那種精神分裂的，雖然過程讓穆曉曉撓頭到幾乎要禿頂，扮演不同的角色與對方的人格溝通，但是時間久了，她也掌握的多了起來，最終與主人格對話。

    可秦怡

    穆曉曉在她眼里看了個寂寞，什么都沒有。

    大小姐，怎么穿這么少就出去了？冷不冷？還要喝咖啡嗎？

    門口站著一個中年婦女，她穿著簡單卻也精致，黑色的套裙，富態(tài)的身材娃娃臉很有親和力，她彎腰對著秦怡滿臉慈和的笑，哪怕是一路就像是自言自語一樣得不到回應(yīng)，她的嘴也沒有停。

    你嫌家里人多，我給小翠她們放假了，沒有人sao擾你了，要不要彈鋼琴？上次的曲子叫什么來著？夜的鋼琴曲，特別好聽。

    今天我準(zhǔn)備叫上小王他們把院子翻一下。

    大小姐，你

    她話沒說完，被站在門口的穆曉曉吸引了過去，穆曉曉對著她微微一笑，正要說話，就聽見那中年婦女驚嘆的捂了捂嘴：好漂亮的丫頭。

    穆曉曉：

    漂亮丫頭最終被請進(jìn)去了。

    穆曉曉也弄清了眼前的人，原來就是柳艾文口中照顧這位大小姐長大唯一能近她身的傭人宋嫂了。

    宋嫂對于穆曉曉的身份也很驚訝，她熱情倒了茶水：之前小柳說要來一個心理師，沒想到就是你，這么年輕??？不錯不錯，年少有為。

    她身上透出的樸實(shí)讓穆曉曉想起了小時候疼愛她的老人，穆曉曉的心情放松了許多，坐在沙發(fā)上和宋嫂聊天：不瞞您說，我是暑假出來打工，正好接了這活。

    是大學(xué)生？多少歲了？

    是，20了。

    哎，真年輕啊。宋嫂笑容如花， 要不要吃甜點(diǎn)，我剛烤完，小姐她也不吃，你嘗嘗么？

    對于吃貨來說，還有什么比工作前來一份香噴噴剛出爐的點(diǎn)心還要開心的嗎？

    宋嫂的手藝非常好，比穆曉曉買過的點(diǎn)心都要好吃，酥軟Q彈，一入口牙齒陷進(jìn)去，唇齒生香。

    穆曉曉吃得香并不拘束，跟宋嫂很開心。

    宋嫂從來秦家開始，她就一直帶著秦怡，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樣。以前，家里也來了不少心理師，別說是小姐了，就是她都麻木習(xí)慣了，一個個老氣橫秋的，說什么都來點(diǎn)雞湯，語氣抑揚(yáng)頓挫的，也有溫柔的，但一般都禁不住秦怡的冷暴力，撞墻數(shù)次后，撐不了幾天。

    眼前的女孩落落大方，干凈利落，有一種獨(dú)特的氣質(zhì)，宋嫂很喜歡。

    穆曉曉毫不吝嗇自己的夸獎，宋嫂手藝真好，太好吃了。

    她的嘴邊還掛著奶油，兩頰塞得滿滿的像是小倉鼠一樣很可愛。

    宋嫂笑了，她一雙眼睛盯著穆曉曉上下打量。

    曉曉的美很張揚(yáng)，是那種肆無忌憚的青春之美，秀長的眉，白皙的肌膚，紅嫩的唇，整個人都像是帶光一樣，尤其是那雙眼睛，神采飛揚(yáng)，讓人看著就忍不住靠近。

    哎。

    忍不住的，宋嫂嘆了口氣，穆曉曉看著她，怎么了？

    你曉曉，我家小姐，她只是看著冷一點(diǎn)，不那么平易近人，其實(shí)她以前不是這樣的。

    宋嫂才跟穆曉曉待了一會而，對這個女孩很有好感，可她深知自家小姐什么樣，之前的老教授專家們來了，哪個不是斗志滿滿的來垂頭喪氣的離開，尤其是這幾個月，平均來的都沒有能待夠一個星期的，她希望這女孩能多停留一段時間。

    穆曉曉笑了，她調(diào)皮的沖宋嫂眨了眨眼：我會努力多留幾天的。

    多留幾天。

    多么樸素的愿望啊。

    樓上，一直坐在輪椅上的秦怡眼眸低垂，將樓下這一老一小溫馨甜蜜的對話與聊天盡收眼底。

    ******

    穆曉曉沒急著跟秦怡溝通，而是先和宋嫂聊了聊天，對這個家觀察熟悉了一番。

    她們住的別墅不算地下一共是三層。

    第一層進(jìn)去就是最大的廳堂，清一色的中式紅木家居，燈光設(shè)計的比較巧妙，不會讓房間顯得暗淡陰郁。

    裝飾也是精致典雅，玉鐲瓷瓶、杯盞金絲點(diǎn)綴的貴氣十足，正中央的山水圖更是出自大家之筆，旁邊依次是陽臺、茶室、廚房餐廳，二層是書房、休息室、健身室還有客房等，穆曉曉被宋嫂引著過去書房，在光影的襯托之下，滿是的書籍錯落有致，拱形向上的線條有一種仰望天空的哲學(xué)感。

    穆曉曉的客房就在第二層，雖然她沒有上去第三層秦大小姐的閨房看，但是只是看看自己這華麗的客房，足可以想象了。

    據(jù)說地下一層是車庫，專門停放秦怡的豪車。

    里面除了她自己買的，很多都是父親送給她的。

    只是現(xiàn)如今，都用不上了。

    三層盡量不要上去啊。宋嫂細(xì)心囑咐著，小姐她不喜歡被人打擾。

    穆曉曉點(diǎn)了頭，規(guī)矩的站在宋嫂身后，她剛才陸陸續(xù)續(xù)看到家里的傭人在忙，全都非常規(guī)矩，沒有一個抬頭往這邊看的。

    宋嫂對這個禮貌有加的女孩非常有好感：你來這兒，有什么事兒可以跟我說，慢一點(diǎn)，不用著急。

    穆曉曉對這慢一點(diǎn)三個字心領(lǐng)神會。

    大家族，穆曉曉以前只在電視上看到過，真實(shí)的接觸過還是第一次。

    到最后，穆曉曉問了問宋嫂秦怡的日常起居安排，宋嫂聽了后嘆了口氣：小姐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不喜見人，所以家里的她們忙完了就各自回去休息，一般沒有什么事兒都不過來，家里平時空蕩蕩的就我和她。

    穆曉曉聽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第一天，她都在按兵不動的觀察，她發(fā)現(xiàn)秦怡很少出屋，偶爾出來，也是對著庭院里的花草出神。

    坐在輪椅上的秦怡換了一條白色的居家服，輕薄的衣料貼扶著窈窕的曲線，玲瓏有致，夕陽的光輝灑落在她的身上，皮膚通透，白潔無暇。

    她不說話，也不會發(fā)出任何聲音。

    家里的傭人偶爾路過看見她，都低頭恭敬的叫一聲小姐，然后迅速離開。

    而經(jīng)過穆曉曉觀察，唯一讓她跟外界溝通的就是宋嫂。

    該是從小到大培養(yǎng)的默契，宋嫂似乎能從她的眼神里看出秦怡想要什么。

    何時該遞給她水；何時給她披上一件外套；何時幫她洗漱

    而秦怡就像是被線牽引的漂亮布娃娃，任何東西都引不起她的興趣。

    穆曉曉好幾次想要跟她說說話，可秦怡根本沒給她這個機(jī)會，甚至?xí)詴圆艅倢χ⑽⒁恍?，留給她的就是秦怡抗拒的背影。

    她拒絕溝通。

    拒絕一切外來的事物。

    她把自己圈禁在禁區(qū)之中，不讓人觸碰。

    實(shí)在沒有辦法了，晚上，穆曉曉拉著已經(jīng)聊的很熟的宋嫂求助：這大小姐太抗拒不配合了。

    宋嫂本能的護(hù)犢子，我家小姐以前不是這樣的，很溫柔很體貼。

    穆曉曉嘆了口氣，懇求的看著宋嫂：我感覺您能看透她的想法。

    畢竟是從小服侍在身邊的。宋嫂眼里滿滿的都是疼愛：她真的是很好的孩子。

    穆曉曉點(diǎn)了點(diǎn)頭：可她現(xiàn)在不配合，一見到我就卷輪椅走人，我需要幫助，宋嫂。

    宋嫂看著她。

    怎么幫？

    最起碼，穆曉曉得弄懂秦怡到底怎么想的。

    她每次看過都很冷淡，幾乎處于扭頭就走的狀態(tài)，起碼讓我看看她的眼睛，感受一下她的狀態(tài)。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

    這話說的一點(diǎn)都不假。

    眼睛是五官之中最會說話的，它可以訴說人心。

    穆曉曉非常擅長讀人眼神。

    上次看了個寂寞，這次總要看出點(diǎn)東西來。

    這一老一小開始了緊密的溝通與配合。

    她從宋嫂那得到消息，每天這個時候陽光最好，宋嫂都會推著秦怡去院子里轉(zhuǎn)一轉(zhuǎn)，呼吸新鮮空氣。

    秦怡依舊是老樣子，隨著宋嫂把她推進(jìn)了院子里，她坐在輪椅上，怔怔的看著樹葉一片一片飄落。

    那是她一天出屋待的時間最長的時候。

    最適合觀察。

    穆曉曉提前埋伏好，戴了個棒球帽，假模假樣的在花圃里栽花，她剛開始還是種給外圍離著門口遠(yuǎn)一點(diǎn)的花除草，慢慢的，隨著時間推移，她一點(diǎn)點(diǎn)往秦怡的方向挪。

    一步、兩步一點(diǎn)點(diǎn)的靠近。

    別說是穆曉曉了，就連推著秦怡的宋嫂都有點(diǎn)緊張，手心發(fā)汗。

    為了表演逼真。

    穆曉曉幾乎全程低著頭，她很賣力的除草，額頭的汗順著鼻梁往下滑，臉頰被太陽曬的微微泛紅。

    終于。

    到了絕佳的觀察位置。

    不會太近，也不會太遠(yuǎn)。

    近到可以看清秦怡的表情，遠(yuǎn)到不會讓她以為自己是故意貼近的。

    心跳有些加速，緩緩的穆曉曉緩緩的抬起頭，她不敢把腦袋一下子扭過去，而先是假裝不經(jīng)意的看了看旁邊的花，帽子十分恰巧的跌落在地上，她側(cè)身一撿，順勢抬起了頭。

    就在那一刻。

    秦怡的眸投了過來，正對上穆曉曉的眼睛。

    四目相對。

    穆曉曉的身子整個僵硬了，有一種隱藏了半天卻早就被對方發(fā)現(xiàn)抓了個正著的狼狽感。

    秦怡的眼眸漆黑深邃，給人沉沉的壓迫感，自帶著本主強(qiáng)大的氣場。

    倆人的狀態(tài)正是強(qiáng)烈的反差。

    穆曉曉的眼眸像是綴在花中的寶石清澈耀眼，溢出灼灼的青春氣息。

    對視不過片刻間，有風(fēng)吹過，花香彌漫，溫柔的拂過秦怡的長發(fā)，她動了動輪椅，轉(zhuǎn)了過去，緩緩的離開。

    這個時候宋嫂是不用推著她的，她迫不及待的扭頭去看穆曉曉，滿眼的期待：怎么樣，讀懂了什么？大小姐怎么樣？我看她盯著你看了半天呢，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穆曉曉擦了擦額頭的汗，淡定的說：她渾身上下都透著四個字。

    宋嫂眼睛發(fā)光發(fā)亮：哪四個字？

    穆曉曉：莫挨老子。

    宋嫂：

    第4章

    自打從秦怡的眼里看到了莫挨老子四個字之后，穆曉曉就真的被拒之千里之外，人家大小姐就當(dāng)她是空氣。

    秦怡做什么都是獨(dú)來獨(dú)往，就連吃飯都是在一人在樓上。

    偶爾的，穆曉曉坐在樓下和宋嫂一干人其樂融融的邊聊天邊吃飯時，她也會往樓上看一看，看著那坐在輪椅上猶如冰雕一樣的女人，忍不住想要問。

    不會孤單么？

    當(dāng)然，秦怡的冰冷不是針對穆曉曉一人，只要她出來，所到之處猶如教導(dǎo)主任出巡，除了宋嫂之外的所有人無論在說什么都會立即禁聲，齊刷刷的低下頭去。

    四天了。

    穆曉曉一句話都沒跟秦怡說上。

    年紀(jì)輕輕的她遭受了職業(yè)生涯的最大滑鐵盧，為此，她還特意給柳艾文打了個電話，說了說這邊現(xiàn)在混工資不作為的情況。

    柳艾文像是預(yù)料到了會如此一般，你別壓力太大，在那如果能幫助秦怡的話自然好，如果幫助不了，她不排斥就當(dāng)是個陪伴，工資我照樣發(fā)。

    穆曉曉遲疑了一下：如果一直這樣當(dāng)陪伴

    柳艾文笑著打斷她，那也是個本事。

    穆曉曉：

    雖然不是什么正經(jīng)的安慰，可也讓穆曉曉放松了很多。

    暑假一共兩個月，時間很寶貴，雖然傭金不菲，環(huán)境舒服，愜意的就好像來帶薪度假的，但職業(yè)道德感還是讓穆曉曉想要做點(diǎn)什么出來拯救這位謎一般的大小姐。

    到了第五天的時候。

    穆曉曉已經(jīng)跟家里的人都熟絡(luò)起來，

    上到宋嫂，下到專門做飯的小翠，乃至于花圃的花匠都聊的開心。

    穆曉曉很體貼，在宋嫂忙的時候會幫著打下手，她很有眼力價，一點(diǎn)都不像是現(xiàn)在一個個嬌生慣養(yǎng)的孩子，做起家務(wù)也很熟練，讓宋嫂開心的就是曉曉的捧場，以前，她烤出來之后都沒有人敢品嘗，大小姐不吃，給其他人，自然也是不敢，她自己又吃不了多少，大多都浪費(fèi)了，久而久去，她也就不做了。

    可如今，曉曉一來可不一樣了，她的胃口好的驚人，宋嫂烤多少，她都吃個精光，有時候一頓吃不了，她就當(dāng)零食，一整天跟個小松鼠似的，拿著餅干，隨時隨刻都在進(jìn)餐。

    到最后，還是宋嫂有點(diǎn)擔(dān)心了，曉曉，別撐壞了。

    她能感覺出這孩子的善意，她察覺出自己孤單了，就時不時的陪著她聊天，笑起來的時候可愛極了，臉頰會蕩起酒窩，讓人忍不住去戳。

    穆曉曉拍著肚子，沒事兒的，我每天都在健身，而且我有個習(xí)慣。她笑了笑：吃飯不能剩。

    這一點(diǎn)習(xí)慣，宋嫂也是很早發(fā)現(xiàn)的。

    她發(fā)現(xiàn)穆曉曉每次吃飯的時候都會很節(jié)省，吃多少盛多少，到最后，碗里肯定光光的，一粒米都不剩下。

    我小時候挨過餓。穆曉曉看出宋嫂的心思，對著她坦然解釋著，那晦澀的經(jīng)歷，讓她知道每一粒糧食都來之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