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池不知哪里來的力氣，忽地扯掉氧氣罩，艱難地阻止陳愛華，“別……告訴思存……”

    陳愛華不知所措地看著她的兒子，墨池仰躺著，大力地呼吸，發(fā)出嘶嘶的聲音，微弱地說，“讓她睡個好覺……天亮后叫醒我，我要去送她?！?nbsp;說完這句話，他又昏迷了過去。護(hù)士趕緊用氧氣罩罩住他，移動床把他推進(jìn)了搶救室。

    墨池好像做了一個長長的夢。把他和思存從初遇到相愛的過程全部夢了一遍。在夢里，他把思存的心傷透了，思存離家出走，獨自去了廬山。他又痛又悔，不顧一切地追過去，沒有火車，沒有汽車，沒有飛機(jī)，他架著拐杖，長途跋涉到了廬山。山高路險，他艱難攀登，累極了，卻不敢休息，生怕錯過了思存。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在山頂找到了思存。他興奮極了，飛快地走過去，思存也向他奔來。他把她抱在懷里，她又瘦又小，溫暖柔軟的感覺卻讓他無比踏實。他一遍又一遍地慶幸著自己沒有失去她。

    墨池又夢到，自己好像是病了，全身沒有力氣，呼吸都困難。思存守護(hù)著他，安慰他，“你放心地睡吧，醒來我們?nèi)タ慈粘?，許下相伴一生的愿望。”墨池不敢睡，生怕醒來她又不見了。思存說，“你放心，我答應(yīng)劉春紅同志，一輩子不離開你?！?/br>
    墨池得了承諾，放心地睡著了。再次醒來，窗外晨曦微照，陳愛華和溫市長都守在他的身邊，單單不見思存的身影。

    墨池想說話，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出不了聲。他急了，拼命掙扎著，手卻被什么東西絆住使不上力氣。陳愛華連忙按住他，眼睛泛紅，“好孩子，別亂動，你想要什么，告訴mama?！?/br>
    墨池費力的突出兩個字，“思存……”

    陳愛華的眼睛紅了，別過頭去。

    墨池想起來了，他和思存是分開了，思存天亮就要飛到遙遠(yuǎn)的美國。他答應(yīng)送她上飛機(jī)！天都l亮了，墨池心里一急，自己動手拔下輸液管，摘下氧氣罩，他急促地喘息，奮力起身，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我……要去送她?！?/br>
    陳愛華大驚，連忙攔住他，墨池掙扎，“再晚……就來不及了。”

    陳愛華的眼淚下來了，“你都昏迷三天了，思存早就到紐約了?！?/br>
    墨池眼里的急切瞬間變?yōu)榭彰?。他的頭陷進(jìn)枕頭里，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他的心思費了，他給思存準(zhǔn)備了rou醬和辣椒，他還要在機(jī)場和她好好的告別。這一切，都沒有機(jī)會了。思存沒有等到他，該是怎樣的難過呢？

    陳愛華按了呼叫鈴，來醫(yī)生和護(hù)士。護(hù)士重新給他輸液、吸氧。墨池輕輕扭過頭，透過窗紗，望著窗外，天空藍(lán)得跟洗過了一樣，沒有一絲云彩，空空的，就像他的心里一樣

    墨池閉著眼睛。陳愛華以為他睡了，離開病房去找醫(yī)生。墨池緩緩把手按在心窩，那里還殘留著思存的溫度，還有她小而堅定的聲音，“一輩子，在心里。”

    最壞的事情過去了，以后就都是好事了。這句話對于溫家來說，還是有幾分道理的。春節(jié)前夕，婧然大學(xué)畢業(yè)，分配在北京的經(jīng)濟(jì)日報社當(dāng)記者。謝思陽分在了經(jīng)濟(jì)研究所，春節(jié)期間來到溫家拜訪。婧然這時才知道思存已經(jīng)離開溫家，免不了哭一鼻子，還是墨池安慰的她，“她只是去盡孝道，一定會回來的。”謝思陽也安慰著心愛的女友，陳愛華和溫市長都很滿意這個未來的女婿。年后婧然和小謝都要去新單位報到，雙雙奔回北京，開創(chuàng)他們的新生活。

    不久，喜訊再度傳來，溫市長被調(diào)到外省當(dāng)副省長，高升了。陳愛華也跟著調(diào)到省級婦聯(lián)。省民政廳也發(fā)下調(diào)令，接收墨池，還是做科員，卻有了更大的發(fā)展空間。一家人開始緊張地搬家，要帶走的東西只有隨身的衣物和那一書房的書。溫市長和陳愛華都不是X市人，為了工作調(diào)到這里，又為了工作調(diào)離。對于做了一輩子革命工作的他們，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X市卻是墨池的第二故鄉(xiāng)，他十歲來到這里，度過了美好的時光，也經(jīng)歷了慘烈的傷痛，更收獲了刻骨銘心的愛情。對這個城市，墨池有著和他父母不一樣的感情。

    溫家小樓和家具都是是國家的房產(chǎn)，溫市長高升離任，小樓自然要退還給國家。

    墨池把全部的書打包裝箱。偌大的書房，一下子空了。他想起那年的暴風(fēng)雨之夜，思存像個受驚的小動物一樣蜷縮在書房，捧著一本書，瑟瑟發(fā)抖。這里也是思存的家，以后思存要是回來，再也找不到家了。

    臨行前兩天的夜里，墨池敲門去他父母的房間。溫市長夫婦正在收拾衣物，墨池架著拐杖走到父母面前，說道，“爸、媽，我不去省民政廳報到了?！?/br>
    陳愛華大驚失色，“全家都搬到外省去，你一個人留在這里干嘛呢？”

    墨池平靜地說，“我不留在這里，我已經(jīng)跟民政局遞了辭職報告。不是調(diào)動，是辭職?！?/br>
    “辭職？你要去哪里？”溫市長也驚了。他在機(jī)關(guān)工作二十年，第一次聽到“辭職”這兩個字。

    墨池說，“去深圳?！?/br>
    陳愛華和溫市長都被嚇住了，陳愛華失手打翻了一個花瓶，也顧不上收拾，“你？去深圳？”

    墨池點頭道，“是的。爸爸上次去深圳考察，不是說那里是改革開放的前沿，是年輕人的樂土嗎？我要去追求我的樂土?！?/br>
    陳愛華搶著說說，“瞎胡鬧！深圳現(xiàn)在還沒建好，到處是工地，你去湊什么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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