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思存頂著正午的太陽急匆匆往溫家小樓趕。她剛剛結(jié)束了最后一門期末考試，于小春說就要放假了，大家一起在宿舍吃個飯。連刻意與她們劃清界限的劉英和高傲的蘇紅梅都答應(yīng)了，思存推說去親戚家有急事，交了卷子就跑。

    她穿著素色格子襯衫，軍綠色長褲，黑色袢扣鞋，烈日炎炎，汗水順著她娟秀的面龐滴滴答答地往下淌。上周她和墨池約定好，考完試就回家，小兩口已經(jīng)大半個月沒見面了，心情大有小別勝新婚之意。

    柏油路被曬得軟軟的，思存一路小跑，拐進幽巷，兩邊高大的梧桐樹枝葉交叉，仿佛在半空搭了天棚，知了聲聲，蔽日的樹蔭為她遮住了驕陽，兩邊的磚墻透著古韻，被不知明的爬藤植物覆蓋得仿佛批了花毯。溫家小樓門墻的美景也是美不勝收。思存卻沒心思欣賞，她要快快回家，去見她的墨池。

    她徑直撲到大門前，掏出鑰匙。背后悠悠一聲嘆息，思存嚇了一跳，回頭一看——

    “哎呀，墨池！你怎么在這里！”思存轉(zhuǎn)身就撲過去，攀著墨池的肩膀直搖。

    “你這什么眼神，我在這等你很久了，從你進巷子我就看著你，你卻在我身邊跑過都沒看見我?！蹦毓首鱾牡卣f道。

    “我不是怕你等我吃飯著急嘛！”思存歡快地搖著墨池的肩膀。墨池被她搖得站立不穩(wěn)，靠在花墻上。

    ——咦？思存終于瞧出不對頭，高高地仰起頭，看著高了她一頭還多的墨池。后者一臉得意的笑，眼睛和牙齒都明晃晃的。

    “你怎么變得這么高？”思存臉熱心跳，傻乎乎地問。

    墨池架好腋下的拐杖，嗔怒地瞪她，“我本來就有這么高！”

    思存終于注意到墨池的雙拐，借著拐杖的支撐，他一條腿站的筆直。白襯衫，黑褲子，回力鞋，就是杜甫詩中說的“皎如玉樹臨風(fēng)前”。

    “天哪！你站起來了！你站起來了！”思存高興得直蹦，拉著墨池的胳膊猛搖。

    墨池使勁握住拐杖，輕移右腿掌握平衡，“思存同學(xué)，你是不是想把我搖倒呀?！?/br>
    思存趕緊變搖為扶，吐舌頭一笑，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你可真高！”不但高，還俊美、健康，比她們學(xué)校的男生都好看多了。

    “快回家吧，外面熱?！蹦匦χf。

    “好呀，我開門。”思存說。墨池擺動雙拐，右腿微挪，走路還是很遲緩，在思存的攙扶下，走得很穩(wěn)。

    溫家小院里也是花草成蔭，爭奇斗妍。院心一方石桌，兩把搖椅，一棵高大的榕樹投下一院心的樹蔭。家里靜悄悄的，思存還是不好意思叫溫市長夫婦為爸媽，腦瓜一轉(zhuǎn)，換個方法問道，“家里就你一個人？”

    “爸媽都忙著開會，學(xué)習(xí)。說是年底北京還有大會?！彼麄冞呎f邊進屋，餐桌上罩著一個超大號的紗籠，墨池掀開紗籠，滿滿一桌子的好菜。思存驚喜的尖聲叫起來。

    “阿姨下午休息，這是她花一上午做好的，專門為了給你接風(fēng)?！蹦匦χ嗳嗨即娴念^，拉她坐下。相思了大半個月，好不容易見著了，他簡直不知道該怎么疼她。

    思存笑得小臉通紅，乖乖地坐在桌前。桌上有大涼杯，墨池給她到了一杯涼白開，“先喝點水，看看喜歡吃什么，我給你夾?！蹦刈谒磉叄瑯O盡殷勤體貼。

    “先不忙吃，你快告訴我，怎么能走路了？腿治好了？”思存不停地打量他。不用坐輪椅的墨池，沒了蒼白孱弱，翩翩玉立的風(fēng)度完全顯露出來，真好看！可是她記得婧然說過，墨池僅有的一條腿，不但有嚴重的關(guān)節(jié)炎，還有骨刺，無法行走。

    揉揉思存寫滿疑惑的臉蛋，墨池說，“不用治。我的腿本來就有知覺，能動。只是站起來會很疼?！?/br>
    “那干嘛還要走呢？”思存心疼地摸摸墨池的膝蓋。他以前偶爾站起來一下，腿都會微微的顫抖。她寧可他坐著，也不愿意他受疼。

    “現(xiàn)在我上班了，坐輪椅他們總把我當(dāng)成殘廢，什么也不讓我干。我就是要讓他們知道，我不是殘廢，我能走路，能工作?！蹦貞崙嵅黄降卣f道。

    “是不是你們辦公室那個張什么貼得你太黏了？”思存想起墨池信上說，那人上廁所都要伺候著他，不禁想發(fā)笑。

    “可不是。”墨池義憤填膺地說。他快被張衛(wèi)兵煩死了，那小子領(lǐng)了劉春紅同志的雞毛當(dāng)令箭，整天不想著怎么干好工作，時時盯著墨池，噓寒問暖，把自己最重要的工作定位為照顧他。這一殷勤，把墨池的斗志給激發(fā)出來了。醫(yī)生說他不能走，他偏要走。馬上買來了拐杖，苦苦練習(xí)一個星期，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撐著拐杖從家里走到單位。雖然短短的距離就讓他的腿又酸又痛，但終于可以擺脫張衛(wèi)兵這個尾巴了。而且他發(fā)現(xiàn)重新站起來的感覺太好了，雖然走得還很慢，他卻仿佛沖出了樊籠，重新體會到了行動的自由。

    “你和他較什么勁呢？我可不愿意你腿疼。”思存下意識地幫墨池揉腿，眼里是替他痛的表情。

    “我就知道老婆最關(guān)心我。放心吧，我自己的腿自己有數(shù)，沒事的。來，看看你喜歡吃什么，我給你夾。”墨池握著思存的手，她的手又軟又小，一點也不像干過農(nóng)活的。

    “什么都喜歡。你也吃?！彼即媛氏冉o墨池夾了一筷子菜，馬下羞澀地低下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