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看著沒了聲息的慕紫堇，又看了看灰飛煙滅成干枯梅枝的梅弦歌，說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覺。

    良久的沉默漫延，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荊沉玉開口。

    “昭昭?！?/br>
    “……怎么了？”

    “情之一字，都是如此么?！?/br>
    昭昭眼皮一跳：“什么意思，你想說什么?！?/br>
    “非死即傷?！鼻G沉玉轉(zhuǎn)過頭來看著她，他劍眉緊緊皺著，抹額擋住了眉心朱砂，“無一好下場?！?/br>
    ……

    在江家主、慕紫堇、江夫人以及梅弦歌這段感情里，還真是無一個有好下場。

    昭昭想了許久才慢慢道：“錯誤的感情大多是如此?！?/br>
    她意有所指：“比如我們?！?/br>
    荊沉玉眼瞼微垂，掩去眼底神色，沒有說話。

    昭昭輕聲道：“你現(xiàn)在放我走還來得及，與我分割關(guān)系，告訴他們你已經(jīng)將我除掉了，他們會相信你的，哪怕不信，我以后不會出來作惡，他們長久見不到我，漸漸也就信了?！?/br>
    她嘆息著：“眼下你也看見了?！毙睦锏降撞惶娣?，她不再去看慕紫堇的尸體，“你也不想我們哪一天像這樣吧。”

    “不會?！鼻G沉玉說，“我們不會如此?！?/br>
    他不會讓事情走到那一步。

    走到昭昭面前，手抬起為她拂開被風(fēng)吹亂的發(fā)絲：“你不要因今日之事多想，梅弦歌害死過很多人，還害死了江家主，死有余辜。慕紫堇也并不無辜，她自己不愿接受現(xiàn)實，不愿面對仙宗審判，先行自隕，是她自己的選擇，與你無關(guān)?！?/br>
    ……她沒說那么多的話，慕紫堇可能也不會這樣。

    但她說的也全都是實話。

    昭昭有點惆悵，頭疼，她按著額角，又聽見荊沉玉開口。

    他說得很慢，一字一字，輕輕柔柔地敲在她心上。

    “非死即傷也好，無一好下場也罷，我自認(rèn)再重來一次，他們也不會更改自己的選擇，也不會后悔相逢一場。”

    昭昭愣愣地望向他。

    “我亦然。”荊沉玉認(rèn)真道，“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韙，為天下所不容，哪怕非死即傷，我也不想與你分開?！?/br>
    “昭昭?！彼凵袂迕?，語氣堅定，“待此間事了，你隨我回劍宗，讓我給他們一個交代，也給你一個交代?！?/br>
    “我想與你一起。哪怕不做劍君，哪怕染上污名，哪怕千夫所指?！?/br>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那樣英勇，一如一人擋下妖君自爆時，一如無悔鎮(zhèn)魔時，永遠向前，從不后退，絕無畏怯。

    做出選擇便認(rèn)定選擇，頭破血流也不回頭，殺她時如此，愛她時，也如此。

    這便是荊沉玉。

    竟然已經(jīng)是愛了嗎……

    昭昭茫然了一瞬，她竟然覺得他已經(jīng)不僅僅是喜歡她了。

    他愛她。

    真是讓人為難。

    第65章

    “可我不想和你在一起?！?/br>
    昭昭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荊沉玉居然一點都不驚訝。

    因為是意料之中，所以他甚至沒有多難受。

    他平靜地接受了，點頭道：“我知道。”

    “你知道你還……”

    “跟我回去?！彼驍嗨?，“不管你想不想，今后都要在我身邊，結(jié)果是我想要的就足夠了。”

    昭昭一口氣堵在嗓子眼，見他彎腰撿起那枯梅，不高興道：“我不會跟你回九華劍宗，那簡直是在找死，現(xiàn)在全天下的大能都在那里等著呢，我干嗎要去羊入虎口？”

    她覺得他大錯特錯：“你還說不會殺我，你現(xiàn)在簡直就像是在迎合夜月眠之前的猜想，要將我?guī)Щ厝ィ?dāng)著天下人的面殺了，給他們交代。”

    “比起給他們交代?！鼻G沉玉直起身，手里捏著枯梅，微垂視線，肩膀烏黑的發(fā)絲垂落，美得細致而孤遠，“我更想給你交代?！?/br>
    昭昭怔住。

    “別急著拒絕，聽我說完?！彼D(zhuǎn)過頭來，方才惡戰(zhàn)一場，他衣裳稍顯凌亂，卻無心整理，專注地凝視她道，“我希望你能毫無負(fù)擔(dān)地站在所有人面前，光明正大地活著?！?/br>
    昭昭錯愕地睜大眼睛：“你說什么？”

    “你一直以來的提議也無甚錯處，那樣你的確能活著，卻要永遠東躲西藏，不見天日，我不想你這樣?！?/br>
    “……荊沉玉?！?/br>
    “聽我說完?！彼执驍嗨脑?，轉(zhuǎn)開視線平靜道，“你曾說過你不想做魔，可你沒得選?！?/br>
    昭昭眼眶有些發(fā)熱。

    “現(xiàn)在我想讓你選?！彼D(zhuǎn)過來直視她，“或許有些難，但我會盡我的全力，你可愿一試。”

    昭昭有點不知所措。

    一直希望的東西突然砸過來了，她又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你也說過，魔變不成人?！彼Т狡D難道。

    荊沉玉似乎笑了一下，是真的嗎？是她看錯了吧，他怎么會笑呢，他笑過嗎？修行千余年，他笑過一次嗎？一定是她的錯覺。

    “你的身體是魔，但你的心可以做人?！?/br>
    ……這是昭昭曾說過的話。

    他每一句都記得清清楚楚。

    他看似當(dāng)時都反駁了，其實全都記在心里。

    昭昭怔怔地看著他，他將枯梅收進空間，一步步走過來，在她面前站定。

    風(fēng)吹起他的衣袂，道袍寬大復(fù)雜，長發(fā)過腰搖曳，一切于風(fēng)中飄搖時，他身上那種清逸與破碎感，讓她實在移不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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