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詡瞧他這樣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嗤了一聲：“怎么不進來？等多久了？”

    “也不是很久?！比铊焦首麟S意道，“看你們聊那么開心，不好打擾。”

    他嘖了聲，也回掐了一下周詡的下巴：“我多懂事？”

    周詡好笑，牽了男朋友的手放進自己衣兜里，指尖相扣，是一種隱秘又愉悅的感覺。

    他輕踢了踢花盆：“這東西怎么搬回去？”

    “我借了車?！比铊酵赃吺疽?，“走，帶你去兜風?！?/br>
    周詡探頭去看，這一看就愣住了，只見燈光照不到的陰影下，停了一輛……三輪車。

    那三輪車把手上，還綁著一只彩色的小風車。

    周詡：“……”

    第32章 男朋友（二）

    普通的拉貨的小三輪，坐下周詡加兩盆綠蘿，還剩了小半空位。

    周詡第一次坐這玩意，總怕要摔下去，也沒個安全帶什么的，于是只能緊緊抓著車板的邊緣，輪子在腳下顛簸著，江風吹在臉上，眼睛都睜不開。

    阮杞蹬得非常賣力，他微微躬身，發(fā)揪隨著動作搖來晃去，時不時還按一下車前的鈴鐺，發(fā)出悶悶的鈍響聲。

    周詡木然許久，目光在那飛速旋轉(zhuǎn)的彩色小風車上看了半天，終于道：“這誰的車？”

    “嗯？工頭的車?！比铊礁唵谓榻B了一下簫叔，道，“我偶爾會去工地干活，日結的薪資高，也能健身?！?/br>
    沒聽說過。周詡想，這人怎么什么cao作都能搞出來？

    周詡見過許多人，對工作的想法雖然不同，但大體離不開那幾個：不用日曬雨淋最好，工作環(huán)境要體面，要有足夠的上升渠道，要有工作價值，要能學到東西，要高薪高福利……

    再細化一下也還有：老板善解人意、甲方不要搞事、合作伙伴夠省心、同事不拖后腿、工資不被拖欠等等。

    但就沒見過阮杞這樣的，不挑工作不挑環(huán)境，不嫌臟不嫌累，只要他高興就行。

    周詡看著阮杞因為用力而微微弓起的后背，心情微妙道：“整個江城，還有你沒干過的活嗎？”

    阮杞還當真認真思考了一下：“沒做過保潔，沒掃過大街，沒當過保安……沒進過后廚?！?/br>
    阮杞說著笑了：“沒做過的多了，公務員我也沒做過啊?！?/br>
    周詡拿手指戳了戳男人的脊梁骨：“你還挺厲害?！?/br>
    從某個角度說，阮杞的工作經(jīng)驗倒是比自己多多了。

    被男朋友夸了，阮杞嘚瑟起來：“也就是些體力活，不像你們，做得都是腦力活?！?/br>
    他道：“以后體力活總歸會被人工智能取代的，還是你們這種好?！?/br>
    周詡呵了一聲：“你還知道人工智能？”

    “小看人了不是？”阮杞的聲音被夜風吹來，清爽鮮活地在周詡耳邊響著，“我也看新聞啊，你以為呢？”

    “我的工作也沒什么難度?！敝茉傠p手撐在身后，盤腿坐著，目光眺望著漆黑的江面。夜燒烤混合著啤酒、煙草、煤炭等雜味傳來，有一種濃烈的人間煙火氣息，“統(tǒng)計、審核、匯總、報告……以后電腦大數(shù)據(jù)都可以做?！?/br>
    周詡想了想：“如果讓你重新選擇，不考慮錢和別的，只考慮個人喜好的話，你會想做什么？”

    阮杞皺起眉，放慢了速度，他額頭、脖頸出了汗，又被江風很快吹干了，單手掌著車把手，影子在路燈下一晃而過，是很好看的剪影。

    “……不知道。”阮杞腦子里閃過了許多自己干過的活計，但沒有一樣讓他發(fā)自內(nèi)心的有興趣，不過都是圖一時新鮮、好奇，或者是打發(fā)無聊的時間。

    他沉默了一會兒，又反問周詡：“你呢？”

    “想做讓自己開心的事?！敝茉偰抗馐冀K落在江面，若有所思，“愿意為此花時間花精力，不會覺得厭煩的事。”

    他喃喃：“追在別人身后跑太累了，努力讓自己和別人一樣，也太累了?！?/br>
    從考上重點高中，離開江城開始，他的目標似乎都和自己的喜好無關：念書是為了考上好的大學，進了好的大學不斷地學習、拿獎，爭取實習機會，是為了找到一份好的工作。

    找到好的工作，是為了養(yǎng)活自己，為了能讓爺爺和姑媽放心。

    除此以外，似乎就沒有別的了。

    說起來似乎很凡爾賽，但他感覺這和“生活”還差得很遠。

    “參加工作以后，好像這就是人生的終點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周詡道，“上班下班，約會吃飯，還房貸……”

    周詡做了個手勢，想起來阮杞看不見，又握緊了拳頭，一下下輕輕錘在車板邊緣：“上班等著下班，等著退休。我沒有那么大的野心，沒想在工作上闖出個什么名堂，有時間自己去買菜、做飯就覺得挺好，如果不是梁笙這件事……”

    如果不是因為這件事，突然打亂了他所有的計劃和安排，也許他也不會發(fā)現(xiàn)這有什么不對，就這么按部就班地繼續(xù)走下去。

    老了老了，回想這一生，也許也沒有什么遺憾。

    但正因為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他才陡然醒悟了：人生沒有什么事是能被安排的。

    阮杞沉默不言，只賣力地蹬著車，等車上了一座斷橋，周詡才回過神，發(fā)現(xiàn)這地方他沒來過。

    “這是哪兒？”他狐疑地張望四周，“不是回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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