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回
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 這一夜沈瑤做夢了。 夢里是她被撞上那假山之后, 場面極度混亂, 二皇子驚惶的讓人喊太醫(yī), 太子臉色發(fā)白站在那, 她自己是魂體狀態(tài)站在旁邊, 看見她的身體被二皇子半抱著, 額上的傷看著并不是那么觸目驚心,但是人怎么也叫不醒。 沈瑤心中激動,她終于回來了, 滿心歡喜試圖躺回自己身體里,可是不行,那些人那些物, 她看得到, 卻怎么都碰不到,就好像是交錯的兩個平行的空間, 她因緣際會能看見那一個點, 卻怎么也邁不過去, 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眼睜睜看著。 出了這樣大的事, 各宮主子自然都被驚動了, 太后、皇后、皇帝和各宮嬪妃都來了,沈瑤視線在她jiejie身上,眼睛有些發(fā)酸, 喊了聲長姐。 可沈淑妃看不到她, 也聽不到,她只是抖著手去抱起地上的沈瑤,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幾近奔潰的喊:“太醫(yī)呢,太醫(yī)怎么還沒到?!?/br> 淑妃的昭和宮跪了一地的太醫(yī),太醫(yī)院副院正手搭在沈瑤脈門上,看著院正施針,臉色越來越難看,額上汗岑岑,嘴唇微抖,聲音打了顫:“脈象,脈象沒了……” 一直站在床邊二皇子猛然紅了眼,發(fā)了瘋一樣撲向跪在不遠(yuǎn)處的太子,拳腳并用往太子身上招呼,什么皇子的教養(yǎng)和威儀在這時候都拋卻了:“你給我小姨償命,給我小姨償命!” 他比太子小三歲,原不是太子的對手,可闖了這么大的禍太子這時候根本不敢還手,皇帝臉色鐵青,沒讓人去攔二皇子,想一想還在戰(zhàn)場征戰(zhàn)的定南候父子,他也想一腳把這不成器的長子踹死,免得成日里惹事生非。 皇后白了臉,義甲刺進了掌心里,腦子一片空白。 這一回事情大發(fā)了,定南候不會放過太子的。 從昭和宮宮門處一路有內(nèi)侍報定南候夫人到,沈瑤激動的看過去,見母親全然沒了往昔的儀態(tài),腳步踉蹌奔進殿中,一進殿就聽到二皇子那一句償命,她腳下一軟,顧不上參拜太后和帝后,眼睛死死看著榻上的女兒,整個人都在輕顫,一路心急如焚進宮來,到這會兒人在眼前了,卻連近前都不敢。 沈淑妃滿臉的淚,回頭去攙定南候夫人,哽咽著道:“母親,瑤兒她……” 話到這里已是說不下去了。 沈夫人不敢相信,一步步走過去,女兒安靜的躺在那,唇色黯淡,無聲無息。她抖著手探向沈瑤頸側(cè),整個人癱坐在床沿。 “沈夫人,你,節(jié)哀。”太醫(yī)院院正已經(jīng)撤了沈瑤身上的針,站在邊上無聲嘆息,名滿京城的貴女,在最好的年華就這樣凋凌了。 沈夫人抱起女兒摟進懷里,眼淚成串的滑落,落在沈瑤身上,沈淑妃忙給她拭淚:“母親,母親,眼淚別落在meimei身上?!?/br> 時人有說法,人死之后,親人的淚如果落在已逝之人身上,逝者的靈魂不能安身,不會安心投胎去。 沈夫人顫著聲抽泣,這會兒才大哭出聲:“不能走啊,瑤兒不能走啊,你是要疼死娘啊,醒醒啊,回來啊?!?/br> 這樣的場景,饒是平日里爾虞我詐心硬如鐵的宮妃們也都止不住跟著掉淚,殿中一時盡是抽殿之聲,太后抹著淚上前安撫。 沈瑤哭著去抱她娘親,她碰不到她,只能虛虛環(huán)著她,臉挨著沈夫人的肩一聲聲的哭:“娘,別哭,娘,我回來了……” 人都說鬼魂沒有眼淚,沈瑤有淚,但那淚珠是一顆顆螢亮的光點,落不下去,隨著風(fēng)飄散著飛遠(yuǎn),然后消逝。 皇帝臉色鐵青,沈瑤死了,還是被太子害死的,他這時候說什么都蒼白。 定南候?qū)ζ夼膶檺劬┲袩o人不知,定南候的兩個兄長都有妾室,只定南候,數(shù)十年只守著他夫人一個,膝下兩女一子,幼女沈瑤是真正捧在手心的明珠。 他閉一閉眼,再睜開時眼里帶了絲決然,沉聲道:“來人,擬旨?!?/br> 皇帝這話一出,皇后和太子臉上都有了驚懼之色,宮中各嬪妃心頭都是一跳,二皇子的隨侍也忙將自家主子拉開。 有翰林學(xué)士近前,皇帝道:“太子兇殘無德,廢去太子之位,押入宗仁府監(jiān).禁十年,皇后教子無方,無才無德,今黜其皇后封號,打入冷宮思過。” 那翰林官領(lǐng)了旨意,正欲退下,又聽皇帝道:“再擬一道旨,定南候幼女沈瑤,追封為昭和公主,葬入皇陵?!?/br> 那翰林官愣了愣,昭和,昭是國號,當(dāng)朝還沒有哪個公主有過這樣的封號,但想一想沈瑤人已經(jīng)沒了,追封又有什么意義,不過是皇家的愧疚和安撫罷了,領(lǐng)了命退下了。 確實,這樣的體面沈家不稀罕,捧在心尖的掌上明珠就這樣沒了,就是追封成女王又有什么意義,沈夫人抱著女兒漸冷的身子,眼里閃過一抹厲色。害了她女兒的性命,只是監(jiān).禁十年嗎,這世上沒這么便宜的事。 沈瑤是被王巧珍搖醒的,她擔(dān)憂問:“瑤瑤,你做惡夢了嗎,枕頭都濕透了?!?/br> 沈瑤還有些恍惚,人還沒從那種悲傷中緩過來,看到發(fā)黃的帳子,眼淚又往下掉了。 把王巧珍給嚇著了,“你這是做什么夢了啊,哭成這樣。” 沈瑤抹了淚,說:“夢見我娘了,表姐,我想一個人呆會兒?!?/br> 王巧珍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但還是出去把空間留給了沈瑤,在院子里看到她姑,上前說:“瑤瑤做夢哭得厲害,說是夢見你了,這是夢見什么了呀,能哭成那樣。” 王云芝聽著就要進去看看,被王巧珍拉住了:“姑,瑤瑤說想一個人呆會兒?!?/br> 王云芝這才作罷,她自言自語:“難不成夢見我不好了?呸,呸,夢都是反的?!?/br> 沈瑤過了半個多小時才出來,眼睛有些紅紅的,把王云芝給嚇壞了,回屋里翻了包裝漂亮的疑似糖果的零食哄沈瑤,說:“雖然沒吃過,不過這個一看就是好吃的,你吃一塊就不哭了啊,媽好著呢,一定長命百歲?!?/br> 沈瑤抱著她點點頭,說:“你們都好好的。” 她更想回到自己爹娘身邊,可回不去了,這邊的爸媽對她也好,所以,都要好好的。 從前,她想著她來了這里,或許原本的沈瑤是成了她,可是那個夢太真實了,沒有人替她在爹娘跟前盡孝,沒有。 這對沈瑤而言,是繼穿越后另一個難以接受的現(xiàn)實。 直到今天,她完全確定了她是真的回不去了,那個世界已經(jīng)沒有沈瑤,她從此以后,只是華國沈家村的沈瑤了。 王云芝拍了拍她,又把那零食往她手上塞,沈家沒有這樣的東西,沈瑤一看就知道這是賀時給的,搖了搖頭沒有接。 賀時這個人她都不愿去想起,他的東西她自然是不肯沾的。 王云芝也由得她,讓沈瑤去洗漱一番吃早飯,寶貝一樣從屋里拎了一小籃子蛋讓沈瑤和王巧珍上午拎到鄉(xiāng)食品站去賣掉,食品站收購雞蛋是八分錢一個,她這籃子里足攢了有三十多個蛋。 姐妹兩個滿口應(yīng)下,飯后,王云芝和沈國忠上工去,王曉康去打豬草,沈瑤和王巧珍去鄉(xiāng)里賣雞蛋。 食品站那邊每天都收雞蛋的,三十六個蛋,一個個在燈箱上照過,確定沒有壞蛋了才給結(jié)錢,兩塊八毛八。 沈瑤看著這么點兒錢,覺得真是不容易,家里緊省了大半個月沒吃雞蛋,也就換這兩塊多錢,想做些點心賣到黑市去,顧忌著表姐在家里,這種事還是自家人悄悄做的好,還得再按捺些日子。 來了鄉(xiāng)里,姐妹倆又不趕時間回去,就到鄉(xiāng)供銷社轉(zhuǎn)了轉(zhuǎn),沈瑤最感興趣的是點心柜臺,還有半個月就是中秋節(jié),柜臺里擺得最多的是月餅。她問了問價錢,營業(yè)員說這得一塊九毛五一斤,要糧票。 沈瑤對這月餅有些印象,是原主吃過,說實話,餡兒特別硬,口感真不怎么樣,相比較的話她覺得還是她的板栗餅劃算,雖然貴一塊多,但是口感好啊。 營業(yè)員看她神色,笑道:“覺得貴啊,這是咱江市食品廠出的,大廠子用料實在,所以比別的點心貴一毛錢。” 沈瑤看營業(yè)員說起江市食品廠挺了不得的樣子,好奇問:“江市食品廠很好嗎?” 心說做的餅也不怎么好吃啊。 營業(yè)員卻是把江市食品廠夸上了天,說道:“我跟你說,這還是咱供銷社主任的兒子是江市食品廠的工人,要不然咱這么個鄉(xiāng)鎮(zhèn)供銷社還真拿不到這么多貨。” “工人啊?!彼终f的軍人、干部和工人,沈瑤心里動了動,湊近些問:“江市食品廠的工人待遇很好嗎?” 那營業(yè)員也是閑的,關(guān)鍵還是性子愛八卦,笑著說:“那可不,工人多吃香啊,不用下地,每個月有工資還有各種票,不過這個不是誰想進就能進的,這得有招工名額,村里能投票選你鄉(xiāng)公社再批準(zhǔn)才行?!?/br> 沈瑤想了想,心里有了主意,別過那營業(yè)員拉著王巧珍買面粉去了,仔細(xì)想了想家里都有哪些能用的材料,又買了點糖才急往回走。 江市食品廠聽著很不錯的樣子,要進工廠的話不一定就得有招工名額推薦的吧,自薦成功的話名額套著她的條件給也不是不行。 真有名額也輪不著她一個傻了十幾年沒念過書的,她不想慢慢等機會了,能進城當(dāng)工人,傻子這名聲應(yīng)該可以不用再背在身上,被人嫌棄這種事情,一次就好,沈瑤再也不想經(jīng)歷第二次。 而此時,北京前一個小站,賀時坐的那趟列車停在了站臺,他背了他自己的包下車,賀真一路送他到車門口,有些不放心的說:“哥,那我回家就跟媽說你半道后悔跑回去了,媽要是打電話找你問,你別把我賣了啊,我怕媽扣我零花錢?!?/br> 賀時擼了一把她的頭發(fā),“行,不會賣了你的,還有半個小時到,你自己小心點?!?/br> 他沖賀真揮揮手,進售票廳買了最早一趟回江市的火車票,心急如焚坐在侯車室,希望早些回去小丫頭別真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