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哨所新人
深綠的松枝上,雪隼正在梳理羽毛,忽然,它一動不動,望著遠方,似乎察覺到了什么危險。林海深處,隱隱可見飛鳥驚起,雪隼也跟著振翅而起。壓滿白雪的松樹之間,一頭猛虎狂奔而出,橘黃的毛發(fā)如一團烈火,卻又沾著滿身的雪沫。 一聲清脆的蜂鳴在寂靜的山林里響起,猛虎陡然止住沖勢,虎爪揚起大片風雪,雪片飛舞中,猛虎竟然變身成一個赤裸的高壯男人,渾身蒸騰著熱氣。他摘下手臂上的對講機:“許仙收到,許仙收到,請講?!?/br> “許仙許仙,我是老頭,我是老頭,緊急情況,全速趕回?!睂χv機發(fā)出聲波傳遞后擦擦作響的變質(zhì)聲音。 “什么緊急情況?”許城一愣,“打麻將?” “屁,哨所來向?qū)Я?!你麻利兒滾回來,完畢!”聲音中斷了,許城看著滿山白雪,愕然道:“新向?qū)В??我去?!?/br> 他戴好對講機,縱身一躍,已再次化為猛虎,向遠方奔去。 聽到對講機里的對話,趙文犀推推眼鏡,老老實實坐著,迎接著哨所里三個哨兵的打量。 從他進了哨所開始,就被當成了大熊貓一樣圍在中間,水也沒喝一口。 “我再確定一次,你真的要留下?趙參謀走得不遠,我還來得及追上,再晚可就真來不及了?!倍£换瘟嘶问掷锏膶χv機,指著外面。 “嗯?!壁w文犀也不多說話,文文靜靜地點點頭,舔了舔嘴唇,“那個,您這里有水嗎,坐了七個小時車,渴得厲害。” “爐子上有,自己倒去?!迸赃呉粋€青年抱著雙臂,只穿著白背心的他露出寬厚的肩膀和滿是腱子rou的胳膊,就像個兇橫的打手,打量著趙文犀,語氣里滿是冷淡。 “哦?!壁w文犀抿著下唇點點頭,從兜里取出自己的白瓷缸子,又拿出茶葉罐放在桌上,“這是我老家的茶葉,你們也喝啊,味兒可好呢?!?/br> 他旁邊站著個娃娃臉的年輕戰(zhàn)士,就要過去給他倒茶。那個白背心的青年抬起腳,攔到他膝蓋上,娃娃臉也就不敢動了。 青年放下腳,將腳伸進拖鞋里,挽起的褲腿一直到小腿,他抬起另一只腳撓了撓自己的小腿,看著趙文犀起身去爐子邊倒水。 趙文犀脫下腦袋上的雷鋒帽,頭發(fā)被壓得支棱著,烏黑的頭發(fā)露出他白凈的臉,他長得有些秀氣,算命的說他男生女相,是有福的人。到了爐子邊上,他把白瓷缸子放在紅磚砌的爐墻上,將上面坐的水壺提起來。燒水壺有點重,他小心地提著,注了一點水。 他把水壺放回去,晃晃杯子涮了一圈,眼睛看著屋地,有點猶豫。 “撒地上就行。”娃娃臉小戰(zhàn)士看出他的想 丁昊的眼睛在屋里游移著,有點猶豫不決。哨所原本是八人班的編制,四張高低床,后來改制之后變成了六人班,卻還空缺兩個人,所以床位綽綽有余。哨所里只有敖日根住在許城上鋪,他們?nèi)齻€都住在下鋪。 看著他這一套動作,那個抱胳膊青年和丁昊對視了一眼,丁昊笑呵呵問道:“你這生爐子動作挺熟練的?!?/br> “趙文犀,趙客縵胡纓的趙,木似文犀感月華的文犀。”趙文犀說完,見丁昊和那個寬肩青年都有點懵,尤其是丁昊,他明明聽過趙文犀的名字,現(xiàn)在好像反倒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聽對了,趙文犀只好重新解釋,“走叉趙,文化的文,犀牛的犀。” 兩人恍然大悟,隨即那個寬肩青年繃不住地說:“真是文化人,名字都那么拗?!?/br> 趙文犀眨眨眼,笑了笑。他笑起來眼睛彎成彎彎的月牙,嘴角也彎彎的,清秀中又透出成熟穩(wěn)重來。趙文犀將水撒在地上,轉(zhuǎn)身去桌上加茶葉,嘴里還問到:“你叫什么名字呀?” 空出來的那 敖日根這才快步過去,提起了水壺。趙文犀將杯子放到爐子邊,笑著看他倒水:“謝謝?!?/br> “我叫敖日根?!蓖尥弈樞?zhàn)士飛快地掃了旁邊青年一眼,轉(zhuǎn)身躲到丁昊身后去了。 “原先常給家里生爐子,做慣了?!壁w文犀捧著茶杯,軍大衣厚實的袖子把他的手都蓋住了,只露出握著杯子的蔥白般的手指來。 聽著秦暮生拖鞋趿拉趿拉的聲音,場面一時有些尷尬。 “不、不客氣?!卑饺崭戳怂谎郏杆俚拖骂^,耳朵都紅了,提著水壺轉(zhuǎn)身,水壺揚起一條水線,落在爐子里,發(fā)出嘩地一聲。 那個抱胳膊的青年撓了撓耳朵:“誒,你說你叫什么來著?” 丁昊探口氣,推他:“去給趙向?qū)У顾?。?/br> “誒呦,別燙著?!壁w文犀趕緊過去,見敖日根沒事,這才到爐子邊,提著爐鉤子撥了撥里面的煤塊,又拿起旁邊的小鏟子,鏟了兩塊煤放了進去。 旁邊的青年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小戰(zhàn)士又不敢說話了。 法,忍不住提醒。 “恩,我記住了,哨長,能給我分個鋪么?”趙文犀看著他,“我先把鋪蓋展開?!?/br> 趙文犀笑笑,沒理會他的譏諷。 “這個,秦暮生,哨所的火力手,狙擊手,那是敖日根,哨所的斥候,觀察員,還有個二炮手許城,巡邏去了,我是哨長丁昊,也是駕駛員?!倍£唤榻B了一圈,本意是見見面,但是秦暮生非常不給面子的起身去洗漱了。 張床……堆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 有攜行包,文體箱,幾雙臭鞋,還有好多衣服,看著凌亂極了。 這時候秦暮生肩膀搭著一條毛巾出來,要不是臉濕了,真不能相信他洗漱這么快。就聽秦昊說的:“暮生,你搬到上鋪去?!?/br> “什么玩意兒?干嘛?。课也话?!”秦暮生打量一圈,就知道丁昊什么主意,很不給面子地別開臉去,直接躺到床上,理也不理。 趙文犀笑笑:“沒事兒,我收拾這邊鋪吧,咳咳?!彼攘藘陕?,錘錘胸口,到包里掏出一瓶藥,取了兩個白藥片吃了,就去床邊收拾。 上鋪下鋪一樣亂,既然要收拾,當然還是住下鋪。趙文犀把軍大衣脫了,里面穿著件墨藍色的毛衣,挽起來露出白藕一樣的胳膊,在哨所昏黃的燈光里,白的簡直耀眼。 秦暮生躺在床上,根本目不斜視。丁昊看著趙文犀把下面的東西往上面放,那幾根細白的手指提著兩雙臟兮兮的李飛球鞋,咬咬牙,還是走到秦暮生旁邊:“暮生,把鋪搬了!” “老丁,你不是吧?他能住幾天啊,你還非得折騰我,你是不是有病,去年那個什么德行你忘了?今年不是說好了不費事的嘛?嘛玩意兒就讓我搬???”秦暮生坐起身,不甘心地叫道。 丁昊臉一黑:“秦暮生!你搬不搬!” 一聽丁昊叫全名了,秦暮生身體一震,不情不愿地起身,將整個鋪蓋,被子褥子連下面墊子一起抱起來,直接甩到了上面,接著雙手一撐就翻上去了。 丁昊趁他收拾,對趙文犀說道:“趙向?qū)В阆茸∵@兒吧,哨所就這條件,你什么時候想走了跟我說?!?/br> “我知道有挺多向?qū)砹诉叿郎谒址椿诘?,不過都到這兒了,他們想回去也不容易吧,可都是簽了條約的啊。”趙文犀掏出自己的鋪蓋,放到床上,邊鋪邊說。 丁昊嘿嘿一樂:“那還不簡單,裝病唄,頭疼腦熱,飲食不慣,這兩年還有說冷空氣過敏的,反正總有借口?!?/br> 趙文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隨即忍不住低頭捂著嘴,咳咳了兩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