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狗 第42節(jié)
霍道文回來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偶有幾次回來,都是跟陶瑞鈺爭吵不斷,最終不歡而散。 霍珩對霍道文不親近,霍閻亦是如此。 霍道文也不是沉溺于孩子和家庭的人,他有他的事業(yè)和外面不間斷的女人,他沒空在乎大房子里的三個人過得好與不好。 有時候霍珩會有種和霍閻母子倆相依為命的錯覺,霍珩在這里是孤獨的,可他覺得身處這空蕩家里的霍閻母子倆,也是孤獨的。 霍珩第一次叫霍閻哥哥的時候,是霍珩的生日。 那天他格外想念季美利,可是寄人籬下的他,不能光明正大地想念自己的mama。 雖然陶瑞鈺從來沒有為難過他,但他知道自己的出生,在這個家里是惡心人的一根刺般的存在。 有時候他自己都厭惡自己的存在。 在他過去的十四年里,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見不得光的存在,盡管現(xiàn)在霍道文把他公布于眾,但他無比清楚自己的地位。 他是不值得一提的私生子而已。 所以,霍道文當然不會記得他的生日。 那天放學,霍珩不想回那個并不溫暖的大房子,于是他給司機發(fā)了信息,便一人乘坐大巴車,去往郊外的墓園,給季美利帶去了一束花。 “媽,我想你了?!被翮裾驹诳帐幨幍哪箞@里,找不到一個可以擁抱他的人。 霍珩在墓園里站了好久,直到夜晚降臨,他才坐上從墓園出發(fā)回市區(qū)的末班車。 等他到市區(qū)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多了。 這期間他的手機沒有響過一次,他覺得即便自己在此刻死了,也沒有人會注意會在意。 霍珩經(jīng)過便利店的時候,腳步微停,然后進店買了五瓶易拉罐啤酒和一包煙。 他在馬路牙上坐下,開了一罐啤酒咕嘟咕嘟地喝了起來。 這是他第一次喝酒,酒并不好喝,但這對他沒有任何影響,因為他是想尋醉,而不是在品酒。 很快第一瓶易拉罐空了,他又拉開第二罐,依然是大口大口地喝,酒從嘴角流出,沾濕了他的衣領(lǐng),喝完第二罐,他終于感覺有一絲輕飄飄的愉悅從體內(nèi)升騰。 霍珩無聲地笑了,然后用微抖的手指打開那包香煙。 “會抽嗎?” 一雙運動鞋停在霍珩視線里,霍珩順著小腿視線一路向上,看到了面無表情的霍閻。 他不知道這么晚了,霍閻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他面前,但他沒有理霍閻,繼續(xù)點煙,把煙嘴叼進嘴里,打火機里的火苗靠近煙頭,他深吸一口,然后嗆地咳出眼淚。 霍閻自始至終沒再出任何聲響,只是看著霍珩不熟練地抽著煙。 霍珩自顧自地打開第三罐酒,兩指夾煙,單手拿酒,一仰而盡,然后指尖煙熏紅了他的眼眶。 繼而第四罐,第五罐,都被他老牛喝水般地猛灌進肚。 霍閻一直在一旁看著他。 只剩半包煙的時候,霍閻終于抽走了他手里的煙。 “可以了,小朋友,抽煙喝酒你已經(jīng)學會了?!被糸惖_口,聲音透著慣有的冷漠。 霍珩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酒精上頭,令他感到很開心,他第一次沖霍閻笑了。 “今天是季美利生我的日子……嘿嘿……”霍珩笑得很燦爛,臉上出現(xiàn)孩子般的純真,“今天應(yīng)該是個開心的日子……” 霍珩說完,踩著虛浮的腳步一深一淺地走了,他沒有在意身后默不作聲跟上來的霍閻。 走了一段路,霍珩迷失了方向,他找不到回大宅子的路,他停下腳步,無助迷茫地看著四周陌生的景象。 一條小路,昏暗無人,小路兩側(cè)是一排排高低錯落的老房子。 霍閻在他身后停了下來。 兩人緊隔幾步距離。 “可是把我生下來,真的會有人開心嗎……”霍珩突然輕聲道,他沒有看霍閻,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季美利說她是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人,可是她卻把我拋下了……”霍珩踉踉蹌蹌地轉(zhuǎn)身,終于看向身后的霍閻,他咧嘴一笑,帶著醉意,“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會來愛我了……” 霍珩嘴角微癟,像是有萬般委屈卻又倔強地不肯泄露,只是紅紅的眼眶出賣了他此刻的脆弱。 霍閻看著比自己小兩歲的霍珩,依舊一言不發(fā)。 霍珩站了一會,像是體力不支,一屁股蹲坐在地,他把腦袋埋在胳膊彎里,沒了聲響。 破舊昏暗路燈下,少年孤獨地蜷縮坐著,后腦勺的頭發(fā)在風里凌亂搖擺。 霍閻走到他身旁,用鞋尖輕踢了一下他的小腿,霍珩無力擺動了一下,但腦袋仍低垂埋在胳膊里。 “喝醉了就回去睡覺?!被糸愓f。 霍珩嘴里發(fā)出一串聽不清楚的音節(jié)。 霍閻不想再浪費時間,拎著霍珩的胳膊把人拉了起來。 “你說什么?”霍閻終于有了一絲不耐煩。 霍珩剛才似乎是半睡過去,被拎著站起來后眼睛迷離地努力睜開,看清面前的人是霍閻后,竟皺起了眉頭。 他用力推開霍閻,搖搖晃晃地指著他,帶著八分醉兩分悲:“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陶阿姨其實也很討厭我……” “霍道文也不在乎我……” “你喝醉了?!被糸愓f。 “可是,我從小就想有個哥哥……我一直都知道我有個哥哥……”霍珩重新一屁股坐在地上,隨后四仰八叉地躺下,閉上不堪重負的眼睛。 “可以別討厭我嗎……哥哥……”說完最后一句話,霍珩徹底昏睡過去。 路燈下,少年躺在路中央睡著了,另一個少年站在身旁默默看了他很久才終于彎腰把人伏在自己的后背上。 兩人身影交疊,搖搖晃晃,一起走向回家的路。 第48章 同時失去 腦海里有零星片段閃過,最后定格的畫面,是何川在倉庫里被親得嘴唇通紅,笑意盈盈地說著:“乖乖等我回來。” 霍珩猛然睜開雙眼。 入眼的不再是斑駁裂縫的石膏天花板,而是富麗堂皇的精美奢華吊頂。 再看向周圍,狹小溫暖的臥室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干凈整潔卻也清冷無比的大房間。 床對面的墻上也沒有比基尼女郎的海報了,而是一組擺滿高昂價格的工藝品的格墻。 只是這些工藝品,沒有一個是霍珩喜歡的。 這里是他十四歲搬進來的那間臥室,隔壁是霍閻的房間,走廊的盡頭還有一間儲物間。 而他樓上的位置,是陶瑞鈺的臥室。 霍珩的頭疼得厲害,這里的一切,讓他覺得窒息,他剛掙扎起身,臥室門便被推開了。 霍閻脫了西裝,穿著素色暗紋襯衣,衣袖被挽起,戴一副無框銀邊眼鏡,他剛在書房開完一個視頻會議,通過監(jiān)視畫面看到霍珩清醒過來。 “醒了?!被糸愓卵坨R,揉揉眉心,看上去有些疲憊。 霍珩從床上起來,赤腳踩在灰色羊毛地毯上,向門口走去。 “我要離開這里。” 霍珩腦袋暈沉,腳步有點發(fā)飄,在經(jīng)過霍閻身邊時,霍閻抬手抵住他的肩膀:“怎么?這里不好嗎?我可是一直都有安排人過來打掃的。” 霍珩對上霍閻波瀾不驚的眼眸,咬牙道:“你明知故問?!?/br> “哦,對不起,這里有你不好的回憶是嗎?!被糸愌鹧b恍然大悟,笑得冰冷,“可是都過去這么久了,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忘得差不多了吧?!?/br> 霍閻逼近霍珩,兄弟二人個頭不相上下,但他的壓迫感十分強烈,他貼著霍珩的耳邊,嘴唇微動:“要不要我?guī)湍阍傧肫饋??!?/br> 剎那間,霍珩耳內(nèi)一陣尖銳耳鳴聲劃過,腦海里閃過陶瑞鈺死不瞑目躺在軟椅上的模樣。 汗毛倒立,惡心密布之感涌入心頭,霍珩忍不住倒退一步,霍閻趁機將胳膊肘抵上他的胸口,順勢推著他步步后退,直至退到床邊。 霍閻用力,將霍珩推倒在床上,他強健的身軀壓在霍珩身上,看著霍珩痛苦掙扎的表情。 霍閻滿意地笑了:“看來還沒有全忘記?!?/br> 霍珩腦海里的畫面還沒有結(jié)束,他開始聽不清霍閻到底在說什么,身處黑暗中被不斷扼住喉嚨的窒息感快將他淹沒,他似乎聽到了陶瑞鈺歇斯底里的憤怒瘋叫,感受到了霍閻用皮鞭抽打自己的疼痛。 霍珩雙手捂住疼得快要炸開的腦袋,腦海里忽然出現(xiàn)了何川開朗的笑臉。 金燦陽光下,何川溫柔朝他招招手:“來寶,快來?!?/br> 霍珩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向看不清的空中伸出手,喃喃顫抖道:“哥……” 面前霍閻的眼睛閃過一絲詫異,緊接著他聽到了霍珩的第二句話。 “小川哥……” 詫異的眼神徹底冰冷墜入黑淵,他緊緊地掐住了霍珩的脖子,偏執(zhí)低語道:“小川哥?” “霍珩,你是想拋下我,活得像個正常人一樣么。” “那我呢,誰來地獄里陪我呢?!” *** 雨越下越大,何川撐的傘根本抵不住風雨襲來,他踩在湍急的雨水里,身上早已被淋濕。 天色已然黑得密不透光,整個世界除了沖刷不停的大雨,似乎已經(jīng)沒有其他,所有的東西都被大雨沖刷帶走一樣,一并帶走的,還有他的來寶。 “來寶……來寶!”何川急聲呼喚,他已經(jīng)在鎮(zhèn)上尋找了好幾圈,哪里都沒有來寶的影子,他心里的擔心逐漸演變成無盡的恐懼。 從醫(yī)院回來后,面館大門依舊敞開,何川和老何沒有在一樓找到來寶,何川以為來寶在后院,可是找了后院又轉(zhuǎn)了二樓,哪里都沒有來寶的身影。 來寶沒有手機,何川后悔沒給他買一部手機。 老何身體不舒服,便回了屋,他安慰何川:“大概去鎮(zhèn)子里轉(zhuǎn)了吧,他人生地不熟的,不會走遠的,一會兒就會回來?!?/br> 何川點頭,盡量不讓自己看上去很慌張:“知道了,你快點睡覺吧,醫(yī)生不是讓你早早睡覺嘛?!?/br> 老何嘆口氣:“就說醫(yī)院去了也沒用,藥倒是開了一堆,可是啥病也沒看出來啊?!?/br> “怎么沒看出來,醫(yī)生不是說了你心臟不太好吧,讓你注意休息,按時吃藥多多觀察。”何川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