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安靜地站在鐵門外，借著隱約天光，看著那生滿雜草的cao場，還有那熟悉的教學(xué)樓和宿舍樓。

    “那是餐廳，是我最喜歡的地方?！庇腥说吐暤馈?/br>
    其他人也附和點頭：“排隊的時候，雜工挑著鐵桶從窗戶前路過，大家就猜那里面是山薯還是豆餅?！?/br>
    “那邊的圍欄下有個洞，不知道現(xiàn)在還能不能鉆?！?/br>
    “看見那個沙坑了嗎？那時候我們和女生約架就會在那里打，摔著不疼。結(jié)果有次我和王妞打到坑邊，被她貼臉按到了實地上，鼻血一下就飚了出來?！?/br>
    “我們還經(jīng)常在那個角落約架，管理們拿著戒尺往那兒跑，有次陳管理長跑得太急，還摔了個仰八叉?！?/br>
    ……

    大家都回憶著過去，雖然福利院的生活條件并不好，但他們臉上都帶著微笑，眼底也閃動著懷念。沈蜷蜷和林多指是小班生，沒有大班生那么豐富的經(jīng)歷，只辨認著宿舍樓里屬于16號的那扇窗戶。

    “在那兒，看見了嗎？”

    “看見了?！?/br>
    “我的床在窗戶左邊，你的在右邊。”

    “每晚睡覺前我們都要唱歌的，記得嗎？”

    “當然?！?/br>
    兩人對視著，都抬起了雙手小聲唱：“爺爺?shù)男≤囙粥粥?，噠噠噠，嘀嘀嘀——小聲點，有人在看我們?！?/br>
    “山外的火車轟轟轟，隆隆隆，轟轟轟……”

    鐵門突然發(fā)出吱嘎響聲，褚涯已經(jīng)將鎖捅開，推開門道：“走吧，進去后再慢慢說?！?/br>
    “進去？”大班生們驚喜地問。

    “我們要明天白天才能去圖卡通道，那今晚干脆就住在這兒了?！瘪已牡?。

    大家步入福利院后，便各自去了最想看的地方。沈蜷蜷找褚涯要來電話，不停地拍著每一處，說要帶回去給唐圓圓他們看?？上Ч饩€太暗，也不敢開閃光燈，所以拍出來的照片只隱約看見一些房屋輪廓。

    量子獸也放了出來，好奇地四處打量。沈蜷蜷一邊拍著宿舍樓，一邊對布偶熊道：“這是我的老家，是我小時候住的地方?？茨沁叺膰鷻?，我天天在那里鉆進鉆出，管理都拿我沒辦法，你都不知道我那時候有多威風(fēng)……”

    “嗷？”布偶熊指了指圍欄，不太理解明明一躍就能出去，為什么還要鉆洞。

    “我那時候很小啊，只有你這么高。”沈蜷蜷解釋。

    布偶熊立即就要去翻給他看，沈蜷蜷趕緊將它拉?。骸拔殷w重也輕啊，翻不過去是正常的?！?/br>
    “嗷……”布偶熊發(fā)出嘲弄的聲音，轉(zhuǎn)頭去看豹崽，兩只量子獸一起吐舌頭嗷嗷嗷。

    夜里，大家都回到了自己以前的宿舍，將睡袋攤在幼時睡過的那張床鋪上。

    沈蜷蜷和林多指也回到了16號宿舍，房間里雖然已遍布灰塵，但鐵床桌柜都還完好。褚涯和王成才帶著幾只量子獸將屋內(nèi)打掃了一遍，鐵床也用清水擦干凈，這才將各自的睡袋鋪開。

    “成才哥，你不想睡自己小時候的房間嗎？”沈蜷蜷問斜對面床鋪上的王成才。

    王成才沉默幾秒后回道：“我對這些沒什么感覺?！?/br>
    雖然關(guān)掉了汽燈，但沈蜷蜷和林多指依舊說個不停。

    “我記得我們的宿舍很大，其實這么小哦?！?/br>
    “床也好小，比我記憶里的窄多了，我感覺我翻身就要掉下去?！?/br>
    “你看那柜子，上面還有我以前貼的玻璃紙。”

    ……

    兩人說個不停，直到褚涯勒令他們休息，這才收住聲開始睡覺。

    沈蜷蜷原本以為自己會睡不著，但到底太過疲累，沒躺上幾分鐘便睡得人事不知。

    半夜時，褚涯起了身，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門走了出去。王成才垂頭坐在cao場一角的臺階上，聽到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也沒有抬頭。

    褚涯在他身旁坐下，見那一群量子獸在cao場角落玩，便叫過布偶熊，找它要了兩支煙，遞給了王成才一支。

    王成才在絲絲裊裊的煙霧中仰起頭，看向上方那深黑的一片，啞著聲音道：“我們這次會殺掉顧麟吧？”

    褚涯也抬頭看著天空：“肯定要殺的，但是一定要以任務(wù)為重?！?/br>
    “我明白，多指也一直在叮囑我，不管遇到什么情況都要冷靜，我不會魯莽的。”

    片刻后，柳貞也到了cao場，坐在了兩人對面。

    “睡不著嗎？”褚涯問。

    “有點。褚涯哥，明天我們能順利進入云巔嗎？”

    褚涯回道：“我們在出發(fā)之前，已經(jīng)跟陳赟和吳灣聯(lián)系過，明天上午十點，他倆會派人去圖卡哨卡接我們，然后安排我們同孟和光蔣鮮見面?！?/br>
    “那兩人可靠嗎？”

    “陳赟是孟和光的第一親信，吳灣也是蔣鮮的心腹，他倆能和我們談判，其實代表的就是孟和光和蔣鮮。兩位政首現(xiàn)在不敢讓顧麟知道他們在和我們私下接觸，所以絕不會將我們的行蹤暴露給顧麟。我們談判的目的就是讓日灼軍和莫爾納政府軍撤走海上和天上的防守，讓我們臨亞城的船只和飛行器可以直襲云巔?！?/br>
    “可要是孟和光和蔣鮮兩人不同意，談判失敗呢？”柳貞問。

    “那我們就只能殺了他們。”褚涯語氣平靜地回道：“所以我們要做好兩種準備，一旦談崩，便速度解決他們。只要孟和光和蔣鮮一死，云巔怎么也要亂上一陣，沒準就是臨亞城的一次反撲機會?！?/br>
    “明白?！?/br>
    “當然最好是談成，日灼軍和莫爾納軍負責(zé)防守海域和空域，晨星軍的兵力大多集中在云巔。只要那兩軍撤掉防守線，我們就能順利到達這片大陸，拿下云巔是很輕松的事?！?/br>
    柳貞問：“明天我們要把黑疽病針劑帶上嗎？”

    “不帶，就藏在福利院?！瘪已膿u搖頭，又解釋道：“其實哪怕談判失敗，我們的針劑也會留給那些黑疽病患者。但孟和光和蔣鮮并不知道，所以要利用針劑讓他們接受我們的條件?！?/br>
    第二天，吃過簡單的早飯后，大家都換上了提前準備好的莫爾納政府軍軍服，裝作克科鎮(zhèn)的駐守士兵，從福利院出發(fā)去往圖卡通道。

    沈蜷蜷再次踏上了福利院至彌新鎮(zhèn)的這條路，諸般感受涌上心頭。他轉(zhuǎn)頭看著那片曠野，不住小聲對褚涯道：“你看那個土包，我每次離開福利院時都要去那里看看，你經(jīng)常坐著輪椅在那兒等我?！?/br>
    褚涯注視著沈蜷蜷，目光很是柔軟。他似是很想將沈蜷蜷攬入懷中，但四周人太多，便只抬手摸了下他的腦袋。

    一群量子獸跟著人群走著，好奇地東張西望，銀狼馱著布偶熊走在沈蜷蜷身旁，用大腦袋輕輕撞了下他。

    “知道，還有你，你那時候也每天都在等我?！鄙蝌轵橛謱Σ寂夹艿溃骸澳菚r候它很叛逆的，經(jīng)常沒個好臉，看我都是斜著眼睛在看。”他頓了頓后又道：“就像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

    前方出現(xiàn)了彌新鎮(zhèn)，大家便遠遠繞開。白天的彌新鎮(zhèn)看上去和沈蜷蜷記憶里沒有任何差別，破敗且荒蕪，但他卻只覺得無比親切。

    “那邊就是垃圾場，我小時候經(jīng)常在里面撿寶貝，也撿到了沈喵喵……看那棟高樓，是活動中心，我和沈喵喵每天下午散步都會去那樓上逛逛……”

    整個隊伍都放緩了腳步，直到沈蜷蜷介紹完彌新鎮(zhèn)，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大家才集體乘上量子獸，朝著圖卡通道方向奔去。

    到達圖卡哨卡時正是十點，一行人將量子獸收回精神域，跟在褚涯身后步入哨卡大門。

    哨卡樓前的空地里站著幾隊巡邏士兵，看見他們后并沒有表現(xiàn)出什么異樣，沈蜷蜷便如其他人那般，目不斜視地步入哨卡樓。

    哨卡樓里只有一隊值崗士兵，褚涯直接走向上行梯，按下了墻上的開門鍵。

    等待過程里，那名小隊長打量著眾人，猶豫幾秒后上前，對身著軍官制服的褚涯行了個軍禮：“上尉，您還沒有出示通行證?！?/br>
    褚涯慢慢轉(zhuǎn)頭，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名隊長，雖然一句話也沒說，隊長卻感受到了強大的壓力。

    “我們是克柯鎮(zhèn)駐守軍隊，臨時收到通知去云巔，難道也需要通行證嗎？”褚涯淡淡地問。

    士兵硬著頭皮解釋：“上尉，您也知道這段時間不安穩(wěn)，深淵的黑疽病人幾次偷偷上到云巔示威，還去沖擊政府機構(gòu)，所以關(guān)卡查得嚴，包括我們自己人都要出示通行證才能去云巔。雖然這命令還沒下達幾天，但的確沒有通行證就不能上去，這是規(guī)定?！?/br>
    沈蜷蜷聽見這話，緊張地瞟了眼褚涯，見他神情依舊鎮(zhèn)定，心頭便也迅速平復(fù)下來。

    褚涯拿著一副白手套輕輕拍著褲腿，思索幾秒后道：“軍規(guī)是要遵守，所以我也不為難你們，但現(xiàn)在回頭的話，一來一去，會耽擱去云巔復(fù)命。這樣吧，我給軍部撥個電話，讓他們派人來接我們，由他們來證明我們的身份，這應(yīng)該沒問題吧？”

    隊長見褚涯挺好說話，松了一口氣道：“只要有云巔的軍官來接，那就不需要通行證了?！?/br>
    沈蜷蜷屏息凝神，看著褚涯去到旁邊沙發(fā)上坐下，拿出電話開始撥打。

    值崗士兵連忙去倒水，沈蜷蜷同其他人一起站在一旁安靜等候，褚涯卻瞥了他一眼：“你是我的副官，倒水這種事還要別人？”

    沈蜷蜷一愣，連忙小跑去飲水機，搶在那士兵之前拿過紙杯開始接水，身后則傳來褚涯接通電話的對話聲。

    “……是我，通行證沒帶，一群人都被擋在了圖卡……來回跑的話怕耽擱開會，只有半個小時了……好，那我們就等著?！?/br>
    沈蜷蜷端著熱水走向沙發(fā)，看見褚涯翹著二郎腿，半瞇眼看著自己，便將那水放在旁邊茶幾上，垂眉斂目道：“您喝水。”

    沈蜷蜷俯下身的瞬間，便對著茶幾齜牙咧嘴，抬起頭時卻面色如常。褚涯端起水杯，低頭輕輕吹了吹，眼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約莫十分鐘后，下行梯突然傳來一聲響，接著轎廂門打開，從里面走出來兩名中級軍官，分別穿著日灼軍和莫爾納政府軍的軍裝。

    一群值崗士兵認識二人，立即行禮：“鄧上尉，張上尉?！?/br>
    王成才等人也跟著行禮，褚涯站起身，用和兩人相熟的口氣道：“沒辦法，快趕不上開會了，只有請二位來接我們一趟?！?/br>
    鄧張兩人反應(yīng)很快，立即笑道：“那就快上去吧，免得遲到了大家都挨上一頓批?！?/br>
    褚涯和兩人說說笑笑地進入轎廂，鄧上尉立即就要關(guān)門，褚涯卻笑著將他手腕握住：“我的人還沒有進來?！?/br>
    “開個會而已，不必這么多人吧?！睆埳衔纠^續(xù)去關(guān)門，褚涯伸出腳尖將轎廂門抵住，嘴里只道：“今天會議催得這么急，是孟執(zhí)政官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宣布嗎……”

    褚涯神情如常地和兩名上尉拉扯，這期間沈蜷蜷眾人也都迅速進入了轎廂，褚涯這才松開鄧上尉的手，按下了上行鍵。

    第160章

    轎廂往上爬升時, 大家也不必再虛與委蛇，臉上的笑容都盡數(shù)消失。

    “我們是陳上校和吳上校派來接你們的，他們可沒說你們會來這么多人?！编嚿衔境林樀馈?/br>
    柳貞譏諷地一笑：“日灼會和莫爾納政府軍, 難道還怕我們這二十來號人？”

    鄧上尉立即就要說什么，張上尉打斷道：“既然人已經(jīng)進了轎廂, 這個就不用再爭執(zhí)了，我們只要把人平安帶到就行?！?/br>
    上行梯停止, 大家步出轎廂，乘坐上了幾輛候在圖卡通道外的軍車。

    車隊朝著前方行駛, 沈蜷蜷坐在褚涯身旁, 好奇地看著窗外。從小到大，云巔這個詞頻繁出現(xiàn)在他生活里, 但這還是第一次真切地見識到它的模樣。

    坐在副駕駛的鄧上尉從后視鏡看著他，要笑不笑地道：“云巔可不是什么小城小鎮(zhèn), 出來看看也好，算是開下眼界?！?/br>
    沈蜷蜷收回視線，立即反唇相譏：“我倒是想來云巔開眼界，但兩邊全是房子, 怎么開眼界？我建議鄧上尉去臨亞城看看海，那才叫開眼界?！?/br>
    他接著又對褚涯道：“云巔原來是這個樣子啊，太讓人失望了?！彼钢疫? 語氣夸張地道：“你看，那是不是幾個辦事處擠在一塊兒？那整個屋子都沒有我家一個廁所大，哈哈哈哈哈, 要不要這么好笑啊？”

    他笑得太張狂, 鄧上尉詫異地問褚涯：“你們的士兵就是這樣的嗎？”

    “是啊, 我們的士兵就是這樣的?！瘪已奈⑿Φ溃骸斑@也讓鄧上尉開眼界了?！?/br>
    車隊在一個岔路口離開了主干道, 駛?cè)肓艘黄N植園，最后停在了一棟樓房前。

    大家下了車，跟著鄧張兩人進入大樓，再下到負一層，重新登上了幾輛外形低調(diào)的轎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