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多指就躺在王成才身旁，一臉驚恐，全身僵硬，沈蜷蜷扒住推車沿，無限同情地小聲道：“別怕，他看著就像要死了，我也會隨時盯著。我哥剛給我說了，他胸口有洞，被捅了一二三——不，一百個對穿?！?/br>
    “那你也給我加點精神力防御?！绷侄嘀敢薏豢薜氐?。

    “精神力防御一層，精神力防御二層……”

    放好王成才后，褚涯抱著沈蜷蜷去到陳榕身旁，將事情簡短地給他說了一遍。陳榕看著那些雖已疲累不堪，卻也倒在雪地上抓雪的小孩，長長嘆了口氣：“我不知道這次長途跋涉是對還是錯，我也不知道這些孩子能不能撐到臨亞城?！?/br>
    褚涯抱緊沈蜷蜷，將下巴擱在他發(fā)頂：“我覺得是對的。這一路不管我們會遇到什么，但不會再有另外的王柱生和王成才?！?/br>
    休息十分鐘后，隊伍繼續(xù)往前。大家磨蹭著不想動，那十幾名大班生便將人拖起來，大聲斥喝，讓他們重新排好隊。有時候?qū)W生管理學(xué)生更有效果，隊伍很快排好，大家繼續(xù)往前。

    褚涯瞧見那些小班生都手牽手走在雪地里，便將沈蜷蜷放下地：“你去和他們一起走?！?/br>
    “不嘛……”沈蜷蜷抱住他的大腿。

    “你愿意一個人讓我抱著，然后你的那些朋友都在自己走路，再盯著你看嗎？”

    沈蜷蜷想了下：“我去和他們一起走?！?/br>
    褚涯將他帽子調(diào)整了下：“走不動了我再抱你?！?/br>
    “我能走得動的，我走路可厲害了?！?/br>
    褚涯覺得他每天在福利院和彌新鎮(zhèn)之間來來回回，的確算是個步行高手，便道：“去吧?！?/br>
    “那你呢？”

    “放心，你只要抬頭，就能看到我?！?/br>
    沈蜷蜷回到隊伍中，和唐圓圓陳洪亮手拉手，身后走著王小細(xì)和于大頭。黑狼沉默地跟在他們身旁，在這些小孩快要跌倒時，大尾巴輕輕一勾，又將人給扶正。

    林多指躺在搖搖晃晃的推車?yán)铮粍硬桓覄?。他很?dān)心王柱生他哥突然暴起，將他拎起來扔出車外，便盡力將自己身體收緊，不要去碰著旁邊的人。

    雖然王成才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反應(yīng)，他也不敢放松片刻，只仰頭定定看著天空，用耳朵去周圍的動靜。

    他聽學(xué)生們的說話聲和管理的命令，聽那些紛沓腳步和呼嘯風(fēng)雪聲，當(dāng)斷續(xù)的哭聲傳入耳里時，他懷疑自己是聽錯了。但那哭聲越來越清晰，像是受傷野獸發(fā)出的壓抑悲鳴。

    林多指緩緩轉(zhuǎn)動眼珠，看向躺在身旁的王成才，看見他閉著眼睛，臉上都是淚水凝結(jié)出的冰痕，但新的眼淚還在往外淌。

    林多指嚇得收回視線，繼續(xù)看著天空，輕輕抽了口冷氣。

    又走了半個小時，一名管理問陳榕：“前面山腳有處凹陷的空地，里面背風(fēng)，要不就去歇一歇，明早再動身？”

    “是的，可以休息了。”

    管理朝著小孩們喊道：“走吧，再走一段，我們?nèi)デ懊嬖鸂I休息?！?/br>
    “什么是扎營休息呀？”大家好奇地問。

    管理解釋：“就是搭建帳篷休息睡覺?！?/br>
    小孩們聽說搭帳篷，頓時興奮起來。

    “帳篷！居然要搭帳篷！”

    “什么是帳篷？”

    “轟轟和隆隆去郊游的時候，就搭了帳篷，那一集你沒看嗎？”

    “??！那個是帳篷嗎？好啊，我們也去搭。”

    ……

    這次沒有走出多遠(yuǎn)，便到了管理所說的那地方。這里是一塊山腹往里凹陷的背風(fēng)空地，地勢也平坦，陳榕立即讓所有人停下，進(jìn)去安營休息一晚。

    小班生和中班生疲累不堪，直接躺下，橫七豎八地倒了一地。褚涯和管理一起搭建帳篷，有些大班生也自覺來幫忙。

    空地上很快便搭好了兩大兩小四個帳篷，棉被一致鋪開，像是一張寬大的棉床。角落里擱上蓄能取暖器，帳篷里很快便溫暖起來。

    “大的可以容納七十人左右，小的也能容納二十人左右?！币幻芾斫o陳榕匯報。

    “那些小帳篷就讓小班生住，我們跟著住大帳篷。”陳榕看向一旁的褚涯，“你去陪小班生和病傷員住小帳篷吧。小班生和病傷員最需要保護(hù)，有你在，他們會更安全。”

    架好帳篷，管理們也不得休息，抱來木柴去最里面燃起了幾堆大火。學(xué)生們里三層外三層地圍著火堆，都伸出手去烤。

    人一暖和就有了精神，開始推推搡搡地笑鬧，有人差點栽進(jìn)火堆，免不得又挨上一頓呵斥。

    “都什么時候了還在打鬧？都快點把棉衣棉鞋烤干回帳篷！”

    第69章

    沈蜷蜷和一群小班生在人群里擠來擠去, 想離火堆更近一些，褚涯便領(lǐng)著他們?nèi)サ揭恍K被遮擋住的空地，那里有一堆他剛點燃的火。

    “哇！好大的火呀?！?/br>
    “沒有人哦。”

    小班生們圍著火堆坐下, 都朝火堆伸出被凍得通紅的小手。

    “退遠(yuǎn)一點，不要離火太近。”褚涯將沈蜷蜷拉后了一點, 其他小班生也聽話地跟著挪。

    褚涯讓他們脫掉棉鞋烤在火堆旁，自己則帶著黑狼去附近取來干凈的雪, 用鐵鍋架在火堆上燒水。

    小孩的體力總是恢復(fù)很快，在燒水烤衣服鞋子這段時間里, 原本蔫頭耷腦的學(xué)生們又變得生龍活虎, 有人已經(jīng)在空地上開始打架。

    “洪文治和劉小壯打起來了?！?/br>
    “他們兩個都打了幾次了?！?/br>
    “今天洪文治走的前面，劉小壯走的后面, 他追上去和人家打?！?/br>
    學(xué)生們七嘴八舌的聲音響起。

    沈蜷蜷看見管理一手拎著一個大班生往這邊走，而那兩名大班生的其中一人, 和他還一起關(guān)過水房。

    陳榕從后面匆匆跑來：“這是又打起來了？”

    “嗐！把他們倆都分開了，都還要湊一塊兒打?！?/br>
    陳榕嘆了口氣：“沒辦法，咱們沒有抑制劑，這些分化期的孩子控制不住自己?！?/br>
    沈蜷蜷覺得這些話聽上去很耳熟, 便道：“讓他們打沙袋呀，他們想打人了就去打沙袋呀?！?/br>
    “打沙袋？”陳榕和管理對視一眼，接著道：“拎回帳篷, 讓他們自己打棉被?！?/br>
    兩名大班生被左右抓著都在互相用腳踹，管理和陳榕便一人一個抓住，分別去了兩個帳篷。

    熱水燒開, 學(xué)生們都端著各自的水壺排隊取水, 等管理用水瓢給壺里灌滿。褚涯也讓圍著這個火堆的小班生排好隊, 挨個給他們的水壺里灌水。

    沈蜷蜷站在隊伍里慶幸地笑：“我以為燒熱水是洗澡, 結(jié)果不洗澡，只是喝的喲，哈哈哈哈。”

    烤干棉衣棉鞋，喝夠熱水，大家又去外面解手。預(yù)先有管理已經(jīng)在雪堆里挖了一排坑洞，待到小孩們排隊上完廁所，又鏟雪將那些坑洞填上。

    天寒地凍，有些小班生和中班生解手的動作慢，排著隊的大班生便縮起脖子嚇唬他們。

    “……那雪里的鬼就會想，誰在我頭上撒尿??？我伸個手去摸一摸?！?/br>
    小班生被嚇得嗷一聲跳起來，邊跑邊去摸自己屁股，被還沒拉上來的褲腳一絆，撲通摔進(jìn)雪堆。一群大班生哈哈大笑，直到管理一頓怒罵，這才收斂起不再嚇唬人。

    褚涯帶著黑狼去搬運木柴，沈蜷蜷和十幾名小班生回到他們要住的小帳篷里。這個帳篷和另外那些喧嘩熱鬧的帳篷相比，簡直靜得出奇，小班生們?nèi)珨D在左邊坐著，個個都安靜如雞。

    右邊則躺著林多指和王成才。

    王成才緊閉雙眼，像是睡著了一般，躺在他身旁的林多指一動不敢動，全身只有眼珠在轉(zhuǎn)，可憐巴巴地望著沈蜷蜷他們，目光里寫滿了求助。

    小班生們也看著他，但沒有一個敢出聲。

    管理剛才進(jìn)來過，數(shù)了幾粒藥給王小細(xì)，讓他去喂給林多指吃。林多指躺在一個角落里，剛好被王成才擋著，現(xiàn)在王小細(xì)就捧著那幾顆藥，緊挨著小班生們不敢前去。

    “要喂他吃哦。”唐圓圓扯了扯王小細(xì)的胳膊。

    王小細(xì)的聲音聽上去要哭了：“我不敢?！?/br>
    “誰敢去呀？”

    大家齊齊搖頭。

    喂藥的任務(wù)最終落在了沈蜷蜷頭上，因為他已在王成才手下走過數(shù)個來回，現(xiàn)在還全須全尾，是最合適去給林多指喂藥的。

    沈蜷蜷接過藥片，從展開的被子上慢慢往那方爬，爬上兩步又轉(zhuǎn)頭催促：“給我開盾啊！”

    “精神力護(hù)盾！”

    “精神力護(hù)盾！”

    沈蜷蜷爬到近處，林多指也坐起了身，用那只好手接過藥片，端起旁邊水壺喝了下去。

    兩人之間還隔著個王成才，沈蜷蜷見他像是睡著了般，探出身小聲問林多指：“他剛才在推車?yán)镉袥]有打你？”

    林多指搖頭，小聲道：“他沒有打人的?！?/br>
    “你睡在這里好可怕啊?！鄙蝌轵榘櫰鹉?，像是被冰住脖子般搖頭，林多指又道：“我都不敢動，好怕他突然就把我提起來打一頓?！?/br>
    沈蜷蜷想了想：“別怕，我哥哥會看著他的?！?/br>
    褚涯進(jìn)入小帳篷后，小孩們看見他就像看見了救星，全部朝他靠近。

    管理人手不足，這個小帳篷就由褚涯看管。好在小班生們都很聽話，褚涯讓他們睡覺，便都乖乖地鉆進(jìn)被子，只不過全都擠在一個方向，中間留出了空地。

    褚涯明白他們在害怕什么，自己便去王成才身旁躺下，再揭開旁邊被子，示意沈蜷蜷快鉆進(jìn)來。

    褚涯就像是一堵無形的墻，將危險隔絕在墻的另一邊，讓其他小孩沒有那么害怕，也不再擠成一團。

    以往這群小班生在入睡前總會聊上一陣，但今晚誰也不吭聲，很快都沉沉睡去。而其他帳篷有管理壓陣，也逐漸都沒了聲音。

    整個世界一片寂靜，能聽到附近樹干被大雪壓塌的吱嘎聲。黑狼趴在這片空地的最前方，身后便是那幾座帳篷。它不時抬起頭，豎起耳朵警惕地張望，直到?jīng)]有發(fā)現(xiàn)異常，又繼續(xù)趴著閉上眼，一條大尾巴不緊不慢地?fù)u晃著。

    褚涯雖然閉著眼，卻沒有入睡，他能感覺到沈蜷蜷的精神力又進(jìn)入了他的精神域，在里面翻滾玩耍，興風(fēng)作浪。他對這種感覺再熟悉不過，便沒有搭理，只在琢磨著接下來隊伍行進(jìn)的路線。

    他不知道云巔要多久才會發(fā)現(xiàn)福利院的這次集體出逃，但前面兩三天應(yīng)該是安全的。按照路線，他們要順著克科山腳一直走，直到走出這片山脈。

    但根據(jù)今晚的行進(jìn)速度，他發(fā)現(xiàn)他們腳程根本沒那么快，在三天內(nèi)根本走不出克科山區(qū)域……

    褚涯正在琢磨著辦法，便聽到身旁響起兩聲壓抑的抽泣。

    他睫毛微微顫了顫，卻沒有睜眼，只安靜地躺著。王成才應(yīng)該也不想自己的哭聲被人聽見，將那些動靜都被壓進(jìn)被子里，只偶爾發(fā)出一聲悶悶的抽噎。

    褚涯等到哭聲漸漸消失，這才起身，輕手輕腳地走向帳篷口。

    他揭開帳篷簾布前往后看了眼，見一排小孩都睡得很沉，只有躺在王成才身旁的林多指還睜著眼睛，一臉驚恐地看著他。

    褚涯對他做了個口型：“別怕，我盯著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