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里一片啞然，張上尉又問：“有嗎？有沒有見到陌生人？”

    一名膽大的小孩道：“我不認(rèn)識陌生人。”

    “陌生人就是生面孔，從來沒見過的人。”陳管理長在門口解釋。

    張上尉身旁的士兵打開文件袋，從里面取出一張放大的照片。

    “大家看一下這張照片，有沒有見到這里面的人?！?/br>
    小孩們都盯著照片，沈蜷蜷幾個小孩站在隊伍末尾，只能踮起腳或是探出頭去看。

    沈蜷蜷弓著腿探出半個身子，在看清那照片上的人后，整個人頓時呆住。

    那是一張放大的證件照，照片里的少年稚氣未脫，卻擰著眉神情嚴(yán)肅。他穿著白色襯衫，系著藍(lán)色領(lǐng)帶，短發(fā)梳得一絲不亂，露出清俊的眉眼。

    沈喵喵……

    沈喵喵！

    有些小孩也認(rèn)出了褚涯，指著照片對軍官道：“這不是不認(rèn)識的人呀，他來過我們福利院?！?/br>
    “對，我見過的，他來過這兒的。”

    張上尉看向劉院長，陳管理長連忙解釋：“就前不久，吳參議長他們來參觀過福利院，褚公子——就照片里的人也是隨行人員。院里當(dāng)時舉辦了一場小型歡迎會，所以學(xué)生們都見過他。對了，顧上校也在的，他可以證明?！?/br>
    “那場歡迎會后，你們還見過他嗎？”張上尉轉(zhuǎn)過頭問。

    “沒見過了。”

    “我們見過他的，就是那次見的?！?/br>
    “他，他就站在我前面的，我在第四排?！?/br>
    “我在第五排，我能看到他的。”

    “他好高哦，比這個照片好看。”

    ……

    林多指也認(rèn)出了褚涯，連忙去扯沈蜷蜷的衣服：“蜷蜷，你看，你快看?！?/br>
    沈蜷蜷卻沒有搭理他，只愣愣看著照片，一直回不過神。

    張上尉的目光在學(xué)生們臉上緩緩滑過，移到窗旁的角落時，略微停滯了一瞬，接著就提步走了過去。

    沈蜷蜷還盯著那張照片，并沒察覺周圍的議論聲都停了下來，直到耳邊響起一道聲音：“小朋友？”

    沈蜷蜷打了個突，這才發(fā)現(xiàn)面前多了一雙軍靴。他視線順著兩條褲管往上，掠過軍裝上的銅質(zhì)紐扣，便看見了張上尉的那張臉。

    “小朋友，你和照片里的人很熟嗎？”

    沈蜷蜷呆呆地看著他不做聲，門口的劉院長走了進(jìn)來：“他怎么會熟呢？也就是歡迎會上見過一次?！?/br>
    張上尉臉上的笑容淡了些，沒有回話，只轉(zhuǎn)頭對跟在身旁的低級軍官道：“他剛才的反應(yīng)不太正常，再拿出來給他看一次。”

    “好?！?/br>
    沈蜷蜷這次近距離地看清了照片，的確就是沈喵喵。

    張上尉一直觀察著他，輕聲問：“他名叫褚涯，你是不是后來見過他？在哪兒見過的？告訴叔叔。”

    沈蜷蜷瞥了他一眼，又移開視線垂下頭，被掩著的臉上露出憤憤的神情。

    “他一個小班生，怎么可能——”

    “陳管理長，請你不要干擾我們執(zhí)行公務(wù)。”

    陳管理長愣了下：“那沒有，你誤會了，繼續(xù)問，繼續(xù)吧。”

    “告訴叔叔，你是不是見過他？”張上尉又問沈蜷蜷。

    沈蜷蜷這次依舊沒有吭聲，只板著臉左右搖頭，接著又點點頭。

    “那是哪兒？在哪兒見的？”

    “我們在打咚咚鏘的時候見到的?！鄙蝌轵樘痤^小聲回道。

    “什么？咚咚鏘？”

    沈蜷蜷伸出兩只手在身前敲擊，嘴里木然地念：“咚咚鏘，咚咚鏘……”身旁的林多指也趕緊跟了上來：“咚咚鏘，咚咚鏘……”

    張上尉滿臉愕然，陳管理長俯下身低聲道：“就是歡迎會，他們在學(xué)我們學(xué)校的儀仗隊打鼓?！?/br>
    張上尉頓時沒了興趣，在兩個小孩的咚咚鏘中站起了身，但轉(zhuǎn)頭的剎那，目光又落到沈蜷蜷胸前。

    “這是什么？”他伸手去拿沈蜷蜷掛在胸前的望遠(yuǎn)鏡，沈蜷蜷卻倏地扭過身，讓他拿了個空。

    陳管理長在一旁道：“這就是小孩自己做的玩具?！?/br>
    “自己做的玩具……”

    沈蜷蜷背過了身，張上尉便看向旁邊的小孩，看見有幾個脖子上也掛著同樣的望遠(yuǎn)鏡。

    那些紙筒或空瓶被一層彩紙裹住，還印著云巔某藥品廠的廠名，看似簡陋，但做工卻不拙劣，鐵絲被擰得很有規(guī)律，且完全看不到接頭，絕對不會是五六歲小孩能做出來的東西。

    張上尉饒有興致地問最近那個圓臉小孩：“你們這些玩具是哪兒來的？”

    唐圓圓小聲回道：“撿的?！?/br>
    “撿的？不會吧，這應(yīng)該是別人給你們做的吧？”張上尉又看向了沈蜷蜷，“是你給他們做的？或者是誰幫你做的？這些材料是哪兒來的？”

    沈蜷蜷這次倒回答得很快：“是以前在垃圾場撿的東西，大班生又幫我做的望遠(yuǎn)鏡?！?/br>
    “大班生幫你做的？”

    “嗯?！?/br>
    沈蜷蜷這次回答得順暢，是褚涯在將這些望遠(yuǎn)鏡交給他時，便謹(jǐn)慎地對他交代過。

    “……要是有其他人問這些望遠(yuǎn)鏡的來歷，你就說是以前在垃圾場撿到的材料，大班生再幫你做的。若別人還要追問大班生是誰，你就胡亂指，多指幾個，說記不住長相了。反正你年紀(jì)小，隨便怎么說都行……”

    沈蜷蜷正要亂指一通，陳管理長又開口道：“也怪我們管理疏漏，前幾天才發(fā)現(xiàn)圍欄那里居然有個洞，孩子們成天鉆出去亂跑，垃圾場啊，荒地啊……撿垃圾事小，要是出點安全事故就糟糕了，所以已經(jīng)將那洞給補上了?！?/br>
    張上尉神情稍緩，轉(zhuǎn)身離開食堂，又對劉院長道：“院長，現(xiàn)在天氣冷，克科山上的變異種沖擊過克科鎮(zhèn)和礦場，你們平常離開福利院時要注意安全。”

    劉院長神情一凜：“那我們肯定要注意的?！?/br>
    看到張上尉一行人離開，沈蜷蜷依舊繃緊了身體，滿臉都是緊張。林多指扒著他的肩膀：“我們打完早飯就去說悄悄話?！?/br>
    沈蜷蜷點了下頭：“好?！?/br>
    食堂的小孩都在議論剛才的事，王成才也沒再來找他們要望遠(yuǎn)鏡，沈蜷蜷很快地打了飯，和林多指一起匆匆走向后院。

    后院安靜無人，兩小孩蹲在桌洞前，林多指剛要開口，沈蜷蜷便制止：“再檢查一下有沒有藏著人?！?/br>
    兩個小孩便擺出精神力攻擊的姿勢。

    “我放出去的精神力沒有發(fā)現(xiàn)人?！鄙蝌轵榫X地轉(zhuǎn)動眼珠。

    “我也沒有?！绷侄嘀敢荒樴嵵亍?/br>
    “好吧，你說?！?/br>
    林多指問：“他們找你哥哥做什么？”

    沈蜷蜷想了想：“反正是很不好的事，一定不能讓他們把我哥哥抓到。你不要說出去哦。”

    “我肯定不會說的。”

    唐圓圓幾個小孩也從墻壁后冒出了頭，陳洪亮道：“你倆果然在這里?！?/br>
    “噓……”

    “你小聲點?！?/br>
    小孩們跑了過來，將今天早上多領(lǐng)到的豆餅遞給沈蜷蜷：“給?！?/br>
    待到沈蜷蜷接過后，唐圓圓左右看了看：“那人問我望遠(yuǎn)鏡是哪兒的，我說是撿的?！?/br>
    “是的，是的?！鄙蝌轵槊Σ坏c頭，“唐圓圓你好聰明的?！?/br>
    陳洪亮忙道：“他沒有問我，如果問我，我就要說是天上掉下來的?！?/br>
    “你也好聰明的。”

    王小細(xì)：“那我，那我也說是天上掉下來的?！?/br>
    “哈哈哈，你也好聰明哦?！?/br>
    于大頭沉默地站在旁邊，突然大喝一聲，將望遠(yuǎn)鏡砸在地上。

    “怎么了？你干什么？”小孩們都驚愕地問。

    于大頭粗聲粗氣地回道：“問我，我就砸爛，不說?！?/br>
    “你別真的砸呀，我們又沒問你。”王小細(xì)忙幫他撿了起來。

    沈蜷蜷挎著一包豆餅，走在回垃圾場的路上，邊走邊舉起望遠(yuǎn)鏡四處望。

    圓圓的孔洞里是一片荒野，冒著大大小小的土包和不知名野草，遠(yuǎn)方的克科山巍峨高聳，大路上走來了一群大班生。

    唔，還有王柱生他哥。

    王柱生他哥！

    沈蜷蜷從望遠(yuǎn)鏡盯著王柱生他哥看了好幾秒，直到他露出個不懷好意的微笑才反應(yīng)過來，撒腿就往垃圾場跑。

    “沈蜷蜷！你給我站??！”

    聽見王成才的喊聲，沈蜷蜷卻沒有停下，反而跑得更快。

    他覺得自己跑得飛快，快到任何人都追不上，卻忽地后背一緊，被人揪住衣領(lǐng)拎了起來。

    沈蜷蜷懸在空中，兩只腳還在慣性地刨動，接著便被丟在地上，踉蹌兩步后才站穩(wěn)。

    “你跑什么？?。磕闩苁裁?？”王成才舉起巴掌粗暴地喊，沈蜷蜷盯著上空的那只手，縮著脖子不斷眨眼睛。

    王成才用手撥了下他掛在胸前的望遠(yuǎn)鏡：“你是哪兒搞來的這玩意兒？”

    沈蜷蜷一聲不吭地盯著他，脖子縮在衣領(lǐng)里。

    “問你呢?！蓖醭刹盘岣吡艘袅?。

    沈蜷蜷一個哆嗦，還是沒有做聲。王成才揚起拳頭，他便不停眨眼睛，腦袋也拼命往后仰。

    “我又沒揍你，你慌什么？”王成才收回手，去拿他望遠(yuǎn)鏡：“這個借給我玩兩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