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jié)
伊凡應(yīng)該是知道當初布魯爾失蹤的真相了,但很顯然,他認為那一切都是杜鵑夫人自己的計劃。在古堡里居住的那個女人,根本就不是他的母親。 岳陽有些沉悶地垂下了頭,他不認同伊凡的話,哪怕他已經(jīng)跟杜鵑夫人大打了一場,甚至親手割下了她的頭顱。他仍然不認為,現(xiàn)在的杜鵑夫人只是個單純的怪物。 “關(guān)于這一點,我們只能暫時這樣推斷,杜鵑夫人可能由于本人力量過于強大,所謂的封印并不徹底,多麗絲·漢納在承接封印不久,自我意識就被吞噬或者寄生了,”尤無淵接著說道,“我們對杜鵑夫人的了解還是太少,想要再次消滅她,必須掌握更多的信息?!?/br> “要說對杜鵑夫人的熟悉程度,誰也比不上雪萊家。這四百年來,雪萊家族一直掌控并封鎖著杜鵑夫人的能力,我覺得你們一定還知道什么,”巫弘文轉(zhuǎn)頭看向伊凡。 伊凡擰起眉頭,他對杜鵑夫人的一切事宜都厭惡透頂,從小到大也沒在杜鵑古堡里呆過幾天,雪萊家族的事他更是甚少過問。此時此刻,他只能盡力地去回憶父親曾經(jīng)跟他提起過的…… “有一本手札!”伊凡一下想了起來,“是內(nèi)莉·馬勒在封印杜鵑夫人后留下的,十分珍貴,只有家族最有威信的長輩才能查看,平時都鎖在古堡地下的最深處。” “內(nèi)莉·馬勒是第一個封印杜鵑夫人的人,也是一個孵化成功的寄生者,她對杜鵑夫人一定比所有人都了解?!蔽缀胛目隙ǖ?。 “轟!”窗外突然一聲炸響,整個莊園都跟著一震。 岳陽跟著其他人沖出了小木屋,就看見古堡上方,一個巨大的木偶,正在朝天上揮舞著爪子。 “是阿潔……” 岳陽看了尤無淵一眼,他認識這個木偶? 顧城靠到岳陽耳邊,壓低聲音道,“是顏紅笙的木偶,神殿編號0002,有自我意識,傳說是某位神祇的造物。” 岳陽愣了一下,再次看向古堡的方向,那個披著毛糙長發(fā)的木偶正三百六十度地轉(zhuǎn)著頭顱和身體,不斷地抓向半空,火龍或者水柱打在它的身上,都像隔靴搔癢,幾乎起不到攻擊效果。 “哼,看起來是厲害,用起來可相當費力氣,姓顏的那細胳膊細腿的,堅持不了多久,”熊義一臉不屑地唾了口唾沫。 “看來是神殿派人來了,”伊凡開口道,“他們怎么都能撐一會兒,我們最好趁現(xiàn)在潛進古堡去?!?/br> 尤無淵點頭,“巫弘文受了傷,熊義和顧城留下來,有必要的話可以跟神殿的人匯合,先撤出去?!?/br> 幾個人點頭,岳陽還仰著頭在看奧特曼打怪獸,手就被牽住了,“我們走?!?/br> 熊義捅了一下巫弘文,對著他家船長的手,一頓無聲地張牙舞爪。 巫弘文有種不敢去相信,又不得不往那邊想的尷尬,只能捂著肩膀苦笑。 xxxxx 古堡前,阿潔被樹藤纏住了手腳,地面隨之塌陷。 封振連杜鵑夫人的衣角都沒碰到,就被旋風裹到了天上。 粉色蝴蝶結(jié)號的船長劉詩雅這次也來了,她的船靈出現(xiàn)在阿潔木偶的肩頭,將白眼漁號的船長北田莊思像是炮彈一樣扔向了杜鵑夫人。 杜鵑夫人揚手喚起冰壁,卻被掙扎的阿潔一巴掌打碎,北田莊思手拿毒刺狠狠刺向了杜鵑夫人的面門。 杜鵑夫人乘風而躲,瞬間出現(xiàn)在了北田莊思的背后,一根藤蔓卷住北田莊思的手,拉扯著那把毒刺,狠狠扎進了北田莊思的腹部。 北田莊思臉色一白,卻沒有尖叫,瘦小的身體向地面跌去,嘴角卻勾了起來。 阿潔的大手又揮舞了過來,杜鵑夫人剛想躲開,腹部就是一痛,殷紅的血混著毒素一點一點地洇濕了深藍色的長裙。 這是北田莊思的拿手絕技——傷害轉(zhuǎn)移。 此時的古堡內(nèi)部,反而十分安靜,瘋長的爬山虎已經(jīng)將整座古堡包裹了起來。 “不知道她把我父親關(guān)到哪里去了,”伊凡有些擔心。 “杜鵑夫人應(yīng)該不會傷害雪萊先生的,”岳陽悶聲道。 “赫克托先生無恙,我們先去地下找手札吧,”黛西能感覺到赫克托的生命能量在附近,狀態(tài)很穩(wěn)定。 四個人悄無聲息地潛進了地下室,岳陽路上跟他們說了王小虎和那個小女孩的事。 “我們把杜鵑夫人重新封印了,王小虎他們就都能醒過來了吧?” 尤無淵和伊凡對視了一眼,伊凡重重地嘆了口氣,“傳說中,被杜鵑夫人換走的孩子沒有回來的,就算是孵化失敗,原來的孩子也找不到了。當初雪萊和伊夫林為了封印杜鵑夫人,清空了蘇洛斯島,島上的原住民也都是后來隨幽靈船遷移過來的,沒聽說有原本留下來的。” 岳陽一下從頭涼到腳,但他不想放棄,“可是,小虎應(yīng)該還活著。我在蛋殼里拽他的時候,他還是柔軟的,他皮膚還有溫度!” “寄生和孵化都是杜鵑夫人的能力,或許杜鵑夫人會有辦法,”尤無淵安慰岳陽道。 “別太天真了,我們現(xiàn)在連怎么消滅她都不知道,還指望她能讓那些孩子復(fù)活?”伊凡語氣冰冷,緊握著自己的劍柄快速地朝前走去。 黛西輕搖了搖頭,“原諒他吧,他現(xiàn)在比誰都要難過?!?/br> 四個人順利地到達了古堡地下的最深處,沒想到正好在里面見到了赫克托。 赫克托手里正抱著內(nèi)莉·馬勒的手札,他抬頭看到伊凡時,雙眼已如死灰般絕望,“孩子,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對不起布魯爾……” “父親,到底出了什么事?” 赫克托被關(guān)在木制的監(jiān)牢里,木欄桿上還掛著爬山虎的葉子,“內(nèi)莉的手札,雪萊家族保管了四百年,可我們從沒有仔細地去研究過?!?/br> 赫克托垂下頭,“不,或許有人研究過了,可他們拒絕相信,拒絕認同?!?/br> “是封印的問題?”黛西開口道。 “是封印,也是杜鵑夫人本身的問題,”赫克托近乎崩潰地捂住自己的臉,“我為什么,從來都沒有去思考?” 尤無淵從赫克托那兒拿到了手札,翻開了第一頁,內(nèi)莉·馬勒在這一頁只寫了一句話:“她從來不曾存在意識,她只是力量,只服從本能。當我與她成為一體,她就是我,我就是她?!?/br> 伊凡愣住了,他沒有明白,就像雪萊家族的人,四百年來都沒有去仔細思考這句話的含義。 岳陽低下了頭,他聽到了尤無淵的念誦,但他并沒有感到意外。 “你應(yīng)該理解的。從我第一次看到你,我就知道,這座島上除了永恒迷霧,只有你能理解我……”這是杜鵑夫人對岳陽說過的話。 “我不明白,她在說什么?杜鵑夫人是杜鵑夫人,我母親是我母親,我母親變成這個樣子,都是因為,因為……”伊凡一邊說著,一邊不自覺地向后退,最后退到了墻邊,再沒有退路。 “因為我們的冷血,因為雪萊家族的貪婪和背叛……”赫克托捂著臉嘶吼。 “杜鵑夫人來歷久遠,她可能是起源時就存在的造物。她沒有意識,只有繁衍和寄生的本能。但是,內(nèi)莉的封印,讓她進入了人的身體,反而讓她與人的意識結(jié)合。從靈魂角度來說,那一刻,封印者就已經(jīng)變成了真正的杜鵑夫人。而封印,只是幫助她抑制了本能。”黛西常年與神交流,對起源時的造物要比其他人更為了解。 “雪萊家族這些年使用著杜鵑夫人的力量,每一任的杜鵑夫人都是領(lǐng)主的夫人,甚至下一任領(lǐng)主的母親。沒人愿意承認,他們的親人曾經(jīng)在一段時間里真的變成過怪物,就連杜鵑夫人們自己也一樣。她們寧愿相信,自己只是封印者,而真正的杜鵑夫人一直在沉睡?!?/br> 第101章 杜鵑古堡 杜鵑古堡外, 被北田莊思陰了一把的杜鵑夫人,全身麻痹地墜落在地上。 顏紅笙等人剛想靠近,一根樹藤從地底猛地刺出, 正好貫穿了杜鵑夫人的身體。 好不容易爬起來的封振不禁暗咒一聲,眼看著杜鵑夫人閉上了眼睛,周圍的風聲都停了下來。 “這太耍賴了!”劉詩雅氣急敗壞地跺腳。 杜鵑夫人自己殺了自己, 讓他們剛才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北田莊思的毒刺只涂了麻藥, 沒用毒藥就是怕杜鵑夫人會直接轉(zhuǎn)生。 “小心四周!”顏紅笙壓下聲音,他的呼吸很沉, 使用巨大化的阿潔, 讓他的能量耗損嚴重,如果不能快速結(jié)束戰(zhàn)斗, 他很快就會陷入被動。 莊園此時安靜極了, 十三名外來客都一動不敢動,一縷微風刮的爬山虎的葉子簌簌抖動, 也刮起了顏紅笙披散的長發(fā)。 “來了!”顏紅笙一驚, 十指猛勾, 透明的絲線在空氣中繃直, 阿潔揚起兩只大手,將顏紅笙牢牢地保護了起來。 其他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 微風已經(jīng)化作極細的刀片, 瞬間裹挾了半個莊園。 北田莊思剛覺臉上一痛, 血珠還未滲出, 無數(shù)把細刀就刮開了他的皮膚, 那是近乎凌遲的痛。 顏紅笙被阿潔扣在手心里, 沉默地看著外面逐漸飄散開的血霧。 封振化作影子,從地面溜進了阿潔的手掌, “你不打算救人?” “我沒有那個力量,阿潔很快就不能動了,”顏紅笙斜眼看向地上黑漆漆的封振,“封船長想助人為樂,大可以自己去?!?/br> 封振沒說話,但也沒有動,外面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 xxxxx 古堡地下,伊凡仍然不能相信,“她不是我母親,她不是。她那么自私,那么令人恐懼……” “伊凡!” 赫克托紅著眼睛抬起頭,“她是你的母親,她生育你,想念你。她已經(jīng)承受了太多,不要那么說她。” “我沒有說錯!” 伊凡硬挺著吼道,“哪一任杜鵑夫人不想念自己的孩子?可只有她,根本不顧封印的危險,總是用各種理由讓我們回島。你們說她就是杜鵑夫人,可她明明沒能徹底壓制本能,為什么說自己做到了?為什么所有巫師都說她可以消滅杜鵑夫人?就因為她想和我們在一起,她就可以自私地隱瞞這一切?如果、如果她不是這么任性,布魯爾可能就不會——” “你說的沒錯,伊凡……”一個溫柔優(yōu)雅的聲音響起在走廊盡頭的陰影中。 所有人瞬間警惕起來,杜鵑夫人緩步從陰影中走出,淡然平靜的模樣完全不像剛剛大戰(zhàn)過一場,她的深藍色長裙甚至沒有一絲折痕。 “不過,當初我真的以為自己做到了,”杜鵑夫人沒有走的太近,她溫柔地看著伊凡,“我看了內(nèi)莉的手札,我明白了她的意思。我不認為自己會屈服,一個失敗的人才會屈服給本能。而且,作為一個母親,和孩子們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才應(yīng)該是我的本能。所以,我任性了,我放縱了自己,我用各種理由叫你們回島。我想看著你們長大,我覺得自己可以保護你們,我可以控制甚至消滅那種力量……” “多麗絲,夠了,那都不是你的錯!” 赫克托站了起來,“是我們的貪婪最終導(dǎo)致了你的失敗,是雪萊家族造成了今天的一切。多麗絲,是我做得不夠好,我的原諒和安慰永遠那么高高在上,我根本沒有注意到你的痛苦,是我讓你一天一天沉淪進自責的漩渦里,是我對不起你……” “你不需要道歉,赫克托,”杜鵑夫人微微笑著,“我現(xiàn)在很好,我有了很多孩子,我不再需要布魯爾,也不再需要伊凡了。我有自己要做的事,這讓我很幸福?!?/br> 赫克托呆站在原地,伊凡痛苦地垂下了頭。 “你在騙人!”岳陽突然喊出了聲,“你還沒有徹底被本能打敗,你明明還有人的意識!” 杜鵑夫人側(cè)過身看向岳陽,她仍然面帶笑意,“人的意識擁有很強大的力量,它像一種瘟疫,擁有感染眾神的能力。想要擺脫它,并沒有那么容易。不過,從起源開始,一切造物都有他的使命,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例外?!?/br> 岳陽不自覺地捏緊了衣角,他冰涼的手被尤無淵握住。 窸窸窣窣的聲音從四周的墻壁后傳來,杜鵑夫人已經(jīng)立于陰影中,整座古堡開始微微地顫動。 尤無淵變了臉色,他拉住岳陽,沖其他人喊道,“快走!” 堅硬的藤蔓從地下而來,穿透了墻壁,無數(shù)的枝杈攀爬著朝古堡內(nèi)的活人追去。 整座莊園都震動了起來,無數(shù)紅色的鳥飛向了半空,神殿地下的基底又一次發(fā)生了碎裂,原本包裹了杜鵑古堡的植物叢林正在向外延不斷擴大。 岳陽幾人險險地逃出了古堡,此時,古堡外圍已經(jīng)完全看不見建筑的痕跡了,它被粗大的根系包裹在其中,那些張揚著伸向天空的枝杈互相糾纏,結(jié)成了一個巨大的鳥巢。 “多麗絲……”被伊凡扶著的赫克托好像瞬間老了十幾歲,他看著鳥巢的中心,那里漸漸飛起一個紅色的身影。 杜鵑夫人不再是那一身優(yōu)雅美麗的深藍色長裙,她披著火紅色的長袍,騰起在鳥巢之上,高高地俯視著所有人,“蘇洛斯島本來就是我的巢xue,現(xiàn)在它即將重新屬于我。不愿順從的人類,只能成為幼鳥的食物。你們想要阻止這一切,就來徹底殺死我吧。我會攫取你們的力量,在人類的世界繼續(xù)延續(xù)我的血脈!” “走!” 尤無淵帶著所有人飛速離開,杜鵑夫人并沒有阻攔他們,他們很快撤離到了植物叢林的外緣,正好碰上了熊義等人。 “老大!你們沒事吧,我差點以為你們出不來了。” 其他人也在周圍,神殿的人傷亡慘重,十三個人只活下來四個。 封振的影子化狀態(tài)讓他幾乎能免疫所有攻擊,但人也疲累到極限了。顏紅笙有神級道具護身,勉強算最不狼狽的一個。劉詩雅的船靈攻擊力和防御力都是一流,愣是讓她保住了一條命,但小女孩已經(jīng)失去意識了。最后剩下的,就是北田莊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