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船長是今天早上去的，和黛西閣下一起，”巫天慧補充道。

    廉家墨本來就滄桑的臉上又白了兩分，“情況已經(jīng)嚴重到這種地步了，我們竟然才發(fā)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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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陽不知道在樹林里跑了多久，他記得杜鵑古堡的大概方向，就一直朝著那個方向跑，也不管有沒有路。當附近的樹林由稀疏變得茂密，由茂密變得粗壯，當?shù)厣涎由斐龅母狄呀?jīng)密密麻麻地擋住前路時，岳陽不得不停了下來。

    周圍的光線已經(jīng)異常昏暗，岳陽從空間戒指里掏出板斧，破開枝條往前走，他使用了全部的體力加成，人幾乎不會感覺到累。在他的卷軸上又出現(xiàn)了“死”字后，明日號的技能實力也是指數(shù)級增長，但岳陽一直沒有去試驗，他下意識地回避這個問題。對他來說，擁有強大的力量，可能意味著失去現(xiàn)在的一切。

    可眼下，岳陽不這樣想了，這里是詭霧海，沒有力量，你連失去都不配。如果他足夠強大，也許尤無淵也不會把他一個人留在公寓里。

    破空而下的板斧將那些混亂的枝杈根系砍得汁液飛濺，岳陽漸漸能聽到有鳥抖動翅膀的聲音，他稍稍停了下來，想辨別一下方向，卻聽到背后不遠的地方“咔嚓”一聲脆響！

    有人跟著他！

    混亂的光線中，窸窸窣窣的聲音越來越大，一個人影有些踉蹌地跨過地上的斷枝，還沒來得及直起身，冒著銀光的斧子就凌風(fēng)而來！

    “啊——”

    好在岳陽及時停了下來，被斧子正對著鼻尖兒的，竟然是一個七八歲大的小女孩。

    小女孩穿著破破爛爛的粉色連衣裙，頭上扎著紅色蝴蝶結(jié)，棕色的長發(fā)打著卷，看起來像個洋娃娃一樣。

    “你，你，為什么跟著我？”岳陽一下懵了。

    小女孩看著那冒寒光的斧子，鼻子一抽一抽的，緊接著就嚎啕大哭起來，“我想回家，你是壞人……”

    “不不不，哥哥不是壞人，”岳陽手忙腳亂地扔了斧子，蹲下去檢查小女孩有沒有傷到，“對不起啊，我真不知道是你跟著我，我以為跟在我后面的是壞人?！?/br>
    小女孩不管不顧地哭了好一會兒，肚子咕咕叫了，才睜開了紅通通的眼睛。

    “你餓啦？你等一下我這兒有吃的，”岳陽從空間戒指里掏出背包，給小女孩塞了餅干和水，“哥哥要去救人，你從哪里來的，趕緊回家去好嗎？”

    小女孩搖搖頭，捧著餅干和水，雙眼亮晶晶地看著岳陽，“我爸爸mama不要我了，你能照顧我嗎？我可以做你的女兒，我會很聽話的?！?/br>
    “?。俊痹狸栠@下更懵了，“不行啊，現(xiàn)在不行，你等我救人之后吧，等之后我?guī)湍闳フ野职謒ama?！?/br>
    “之后是多久？”小女孩緊緊扒著岳陽的衣服，“你答應(yīng)做我爸爸，我?guī)湍憔热税?，我什么都會，我什么都愿意學(xué)?！?/br>
    岳陽這下一個頭兩個大了，他有點后悔一個人跑來，這要是有別人，他還能托付一下。

    正這么苦惱著，小女孩緊緊扒著他，身上的味道也跟著傳了過來。那是一種腥臭，讓人作嘔，也讓人莫名地熟悉。

    偏西的光線透過密密匝匝的植物映進來，岳陽這時候才看清小女孩的身體，她的粉色連衣裙上有斑斑點點的暗紅色污漬，可她除了衣服有刮破，身上并沒有什么傷痕。

    “你說話啊，你答應(yīng)我吧，讓我做你的女兒，我會表現(xiàn)得很好的，”小女孩冰涼的手緊緊抓著岳陽的手臂，她的指甲很長很尖，稍一用力就能刺穿人的皮rou。

    岳陽臉色暗了下來，他站起身，俯視著小女孩的眼睛，“你一個小孩子，是怎么到這里來的？”

    “我們一直在這里啊，”小女孩一臉理所當然，“我們孵化失敗的孩子，都在這里?！?/br>
    這話說完，周圍的枝杈間響起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數(shù)不清的人影出現(xiàn)在了斑駁的光線中，他們在不知不覺間，把岳陽包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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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鵑古堡內(nèi)，杜鵑夫人回到了自己的臥室，從二樓的窗戶，望著逐漸暗下來的天。

    “孵化失敗的孩子啊，他們想干什么？”

    “大概是本能的想回到蛋殼吧，一個兩個都聚到了古堡附近，”納塔莉沉聲道，“夫人，這一批孵化失敗的也太多了些?！?/br>
    “那也是沒辦法的，”杜鵑夫人輕嘆了口氣，“畢竟是詭霧海，這里的人警覺性太高了?！?/br>
    天徹底黑了下來，整座蘇洛斯島都沉浸在不安和恐懼中。

    李淑蘭趕了小兒子去洗澡，王小虎還是很聽話，自己拿了浴巾和換洗內(nèi)衣走進了浴室。

    王安還沒回來，自己丈夫也被攔在了城郊，家里只有他們母子兩人。

    浴室里傳來嘩啦啦的水聲，李淑蘭抿了抿嘴角，悄聲走進了小兒子的房間。

    房間收拾的很整潔，李淑蘭翻了幾個抽屜，又看了衣柜，什么特別的東西都沒找到。

    桌上放著算數(shù)本，李淑蘭打開看了看，王小虎的字跡本來就很差，現(xiàn)在看起來也亂七八糟。

    李淑蘭稍微放下了點兒心，隨即覺得自己可能神經(jīng)過敏了，她知道一些杜鵑夫人的傳說，但也不該就那么倒霉恰好輪到自己。小虎那樣的皮孩子，白送給人家，人家都不一定要。

    這樣想著，李淑蘭自嘲地笑了一下，朝門外走去。剛走到門口，余光卻突然瞥到了小兒子的床底下，似乎塞了個黑色的鼓囊囊的袋子.

    第97章 杜鵑古堡

    蘇洛斯島上, 由神殿首席長老安吉洛主持，成立了緊急應(yīng)對中心，在簡單開會后, 決定對全部在島出海人員公布所有關(guān)于杜鵑夫人的記錄檔案。

    “有以下幾點，需要各位十分注意，”宮九拿著擴音器, 站在祈禱廳的門前, “杜鵑夫人的巢寄生行為，有一個極其重要的孵化過程。寄生者替換原生孩子之后, 會學(xué)習(xí)原生孩子的所有生活習(xí)慣, 性格品德。在這期間寄生者會有褪去毛羽，皮膚被粘液包裹等形態(tài)。一段時間過后, 寄生者會完全脫去鳥類習(xí)性, 不再具有攻擊性，做到與原生家庭圓滿融合。這代表寄生者孵化完成, 也變相等于完全替代了原來的孩子, 父母再也察覺不出異樣?！?/br>
    李淑蘭家中, 王小虎還站在淋浴噴頭下, 溫水打濕了他的頭發(fā)，他的腳底匯聚了很多白色的粘液, 隨著水流慢慢流進水道口。

    李淑蘭蹲在王小虎的床邊, 打開那只黑色塑料袋的手都在抑制不住地顫抖, 袋子里是一團一團紅色的毛羽和已經(jīng)發(fā)黑的粘液糾纏在一起, 散發(fā)著淡淡的腥臭。

    神殿內(nèi), 宮九的著重還在繼續(xù), 這關(guān)系著他們下面的行動：“當然，孵化想要成功并不容易。寄生者在孵化階段與原生者會有很大不同, 很容易引起親人的懷疑。寄生者在這一階段還會有很強的占有欲和攻擊性，他們會本能地除掉同一屋檐下的兄弟姐妹，以獨占父母的關(guān)注。如果父母發(fā)現(xiàn)了他們的身份，寄生者會受到嚴重刺激，父母也會受到攻擊。當然，到了這一階段，孵化幾乎就等于失敗了。這些寄生者無法再被人類養(yǎng)大，他們會變成半人半鳥的怪物，逐漸失去力量，最后要么被抓住殺死，要么死在荒郊野外?！?/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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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離杜鵑古堡已經(jīng)不遠的植物叢林里，岳陽的斧子已經(jīng)血跡斑斑，他依然執(zhí)著地向前走，不管后面倒下多少怪模怪樣的尸體。

    一開始跟著他的小女孩，粉嫩純真的臉已經(jīng)被羽毛覆蓋，長著一雙不大的翅膀，卻仍然有人類的四肢。

    她是最不好對付的，因為她會飛，在這種視野狹窄的地方，使用技能太不好瞄準，有時候還不如斧子好用。

    有破空聲從頭頂傳來，岳陽喘息著舉起斧子就砍，小女孩尖叫一聲，抖著翅膀躲開，紅色的羽毛散了一地。

    岳陽把斧子杵在地上，努力平和著呼吸，天已經(jīng)徹底黑了，哪怕有體力加成，在幾乎不停歇的車輪戰(zhàn)下，他也累了。

    小女孩停在不遠處的枝杈間，沖著岳陽嘰嘰喳喳的叫，她的嘴已經(jīng)變成了細長的喙，再也發(fā)不出人類的聲音。

    有月光透過斑駁的枝葉映進這一小片空地，岳陽握在斧柄的手一緊，人已經(jīng)極速朝小女孩沖去！

    小女孩躲閃不及，紅色的羽毛和四濺的鮮血頓時揚起在月色里。米色的柔軟外套此時已經(jīng)看不出原來的樣子，連紅潤透白的臉上也滿是褐色的污漬。

    岳陽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把斧子從截斷的身體里拔了出來，人卻微微一晃，幾乎跪倒。

    “對不起……”

    岳陽撐著斧子半跪在地上，小女孩還沒有閉上眼睛，她的整張臉上，只有這雙眼睛還屬于人類。

    “我不知道，你們現(xiàn)在到底是什么東西……”

    岳陽伸出手去，替小女孩闔上了雙眼，他的周圍卻隨之一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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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模糊的人聲和擁擠的建筑代替了密密麻麻的枝葉，當岳陽清醒過來，他出現(xiàn)在了一處狹窄的小巷里。

    “這是哪兒？我怎么會……”岳陽撐著墻站了起來，慢騰騰地走出小巷。

    眼前的街區(qū)卻是他很熟悉的地方，明日號租住的公寓就在前面不遠。

    想見尤無淵的心情在這一刻戰(zhàn)勝了岳陽的理智，他飛快地朝公寓跑去。

    公寓的門沒有鎖，岳陽氣喘吁吁地沖進了客廳，沒有人。

    他跑上了二樓，挨個房間查看，沒有任何人在。

    回到一樓，昏黃的光映進窗子，整棟公寓沐浴在塵埃中，空寂一片，似乎從沒有人存在過。

    岳陽有些慌了，他無力地靠在沙發(fā)扶手上，房門旁邊的窗戶卻突然哐啷了一聲！

    岳陽一下看過去，他瞬間想起了那晚的夢，他第一次夢到王小虎的時候。

    岳陽一把拉開了公寓的門，卻沒有看到任何人站在門口。對面的房屋倒是打開了門，房東太太李淑蘭走了出來。

    岳陽愣了一下，剛想走過去，一輛馬車行駛了過來。岳陽停在路邊，看著高高的馬車上，一個穿著粉色連衣裙，扎著蝴蝶結(jié)的女孩轉(zhuǎn)過頭來，他們四目相對。

    同樣的一雙眼睛，女孩死不瞑目的樣子還刻在岳陽腦海里，他覺得周圍的一切都在旋轉(zhuǎn)，巨大的眩暈感又朝他襲來。同一時間，街對面的李淑蘭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他，對他指指點點，路邊的一些行人都朝他看了過來。

    “岳陽哥！”一只有些微涼的小手牽住了他，“跟我走！”

    “小虎？”岳陽再一次遇到了王小虎，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在做夢，王小虎拽著他的手，把他一路拉進了小巷里。

    “小虎，這是哪兒？”

    “噓！”王小虎讓岳陽蹲到垃圾箱后面，捂住了他的嘴。

    巷口有人走來走去，但始終沒有人進來，街上傳來李淑蘭的大嗓門，但語氣卻格外柔和，“有人看見我家小虎嗎？我今天燉了排骨給他吃，這孩子怎么還不回來？”

    “你媽叫你吃飯了……”

    巷口的人陸續(xù)離開了，王小虎放開了岳陽，岳陽有些無力地按了按自己咕咕叫的肚子。

    “那才不是我媽，”王小虎坐到岳陽旁邊，“要是我媽現(xiàn)在一定在大聲罵我，‘都要吃飯了還不回家！又跑哪兒瘋?cè)チ耍靠椿貋砦也缓煤檬帐八?！’?/br>
    岳陽撲哧一聲樂了，“你對你媽還真了解?！?/br>
    王小虎撇撇嘴，轉(zhuǎn)頭看著岳陽，“你怎么會到這兒來？你是來救我的嗎？”

    “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之前明明在森林里！”岳陽這時候才有點真實的感覺，“我難道不是在做夢？”

    “做什么夢??？我在這里呆了不知道多久了，有個家伙在外面冒充我！”王小虎一臉憤怒，“我每次好不容易逃出去，都會被抓回來。上次遇見你，你還不救我！”

    “啊？”岳陽撓撓頭，“我不知道啊，我真以為我在做夢?！?/br>
    王小虎氣極地轉(zhuǎn)過身，嘟著嘴半天沒說話，“算了算了，現(xiàn)在先出去?！?/br>
    “你知道怎么出去？”

    “嗯，有一個地方能讓我出去，但每次都是剛出去就被抓回來，”王小虎從地上爬起來，掃了掃褲子上的灰，“我們要快一點兒，這里的人越來越少了?！?/br>
    岳陽抓著王小虎的手，跟著他在大街小巷里亂竄，周圍的景物變換的很快，沒一會兒他們似乎就跑出了主城區(qū)。

    “很酷是吧，這是我的超能力！”王小虎朝岳陽揮揮小拳頭。

    “你說這里的人越來越少了是怎么回事？”岳陽問道。

    “就是跟我一樣的人啊，不是我媽那樣的假人。他們都是孩子，還有我同學(xué)呢，”王小虎皺著眉，“明明爸爸、mama都變得不一樣了，就是比以前溫柔了吧，可是假的就是假的啊。他們卻一個兩個的都相信了，也不跟我在一起了。結(jié)果慢慢的，人就不見了。”

    “孵化……”岳陽一下想起了小女孩之前提過的詞，他從尤無淵那兒也聽說過杜鵑夫人巢寄生的行為。寄生者怎么變成原生家庭的成員，肯定是需要一個過程的。

    真正孩子的意識被關(guān)在虛假的世界里，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被學(xué)習(xí)，越快地適應(yīng)就會越快被孵化。一旦孵化成功了，真正的孩子就失去存在的意義了。

    “小虎，你聽我說，”岳陽用力攥住王小虎的手，“如果我不能帶你一起出去，你千萬不要放棄。這里是假的，你媽、你哥都是假的。我會帶你回真實的世界，我保證。所以，等著我，堅決不要妥協(xié)！”

    “嗯，我知道，”王小虎重重地點頭，“我能堅持的，我不回那個家，多餓多累我都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