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jié)
“妖族更是零落四散,金烏一族唯余陸壓道人,因果孽債之下,甚至不敢再以妖皇之子自稱。” “我知道——我知道!天命注定,天命難為!” “因為是天命,所以你就這么心平氣和送你門下弟子去死是嗎?!而后元神綁入封神榜,從此受制于那所謂天庭?!” 通天瞪視向表情冷漠的元始,緊咬牙關(guān),胸膛劇烈起伏著,仿佛瀕臨爆發(fā)的火山。 “天庭,哈?!?/br> “那昊天不過就是紫霄宮一道童,就因為天道圣人的一句話,就此便一躍成為天庭之主,讓我門下弟子受制于他,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他算是個什么東西!” 昆侖玉清宮外雷聲轟鳴,威勢之大令昆侖生靈紛紛惶恐拜伏,燃燈等人與十二真仙也提前出關(guān),齊齊朝著異象籠罩的玉清宮正殿而來。 元始閉著眼,浩渺神識掠過玉虛宮外急匆匆趕來的弟子,捏訣將他們盡數(shù)擋在了玉虛宮外。 沉默許久,元始的聲音帶著些許疲憊,輕飄飄地落在空曠的大殿內(nèi)。 “不然呢?看著他們?nèi)ニ绬???/br> 通天就像是被無形中打了一拳,瞳孔緊縮之后,蓬勃怒意盡數(shù)化作狼狽頹然。 “二哥……”通天張了張口,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元始沒有說他對老子行為的猜測,只是睜開眼,凝視著此時站在他面前的,從來都是一派意氣風(fēng)發(fā)的弟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談及他們曾經(jīng)的矛盾。 “通天,你想要博愛生靈,想要有教無類,是大愛,是赤子之心,我從來不覺得你錯?!?/br> “但你選了這條路,你就要接受平等大愛之下,很有可能會盡數(shù)失去的痛苦。” “你不是曾經(jīng)問過我,我以何斬二尸?” “我現(xiàn)在回答你?!?/br> “當(dāng)年成圣,我一斬優(yōu)柔寡斷之善,二斬嫉惡如仇之怒。我元始,不論成圣與否,只行正確之事,護(hù)親近執(zhí)念。” “時至今日,我也依舊看不上截教。你收徒不考驗門中弟子心性,對那般茹毛飲血性含兇煞之流不加以約束引導(dǎo),氣運相連之下,將來截教弟子定然會惹禍上身,危及于你。” “但因為你是我弟弟,不論如何我都會保你?!?/br> “通天,所謂圣人之尊,沒你想的那般無所不能。” “圣人想要抗下這天地,也是要用命去填的?!?/br> “天地太廣,蒼生太重。吾管不下,也管不了?!?/br> 通天呆愣在原地,遲遲說不出話來,只愣怔著注視元始,像是從來都沒有真正認(rèn)識過自己這個平日里行事古板,傲狠手辣的兄長。 元始卻不想再多說什么,聲音低啞道:“封神榜一事我已告知于你,之后想如何隨你。” “去吧?!?/br> 通天最后深深看了眼元始,轉(zhuǎn)過身,袖中雙拳攥緊,一步一步離開曾經(jīng)三兄弟一起靜修的昆侖山。 他忽然想起從前一直忽略的一件事。 他們兄弟三人接連成圣立教后,大哥帶著弟子巡游洪荒,最后于首陽山閉關(guān)潛修。 而他也迫不及待地自立門戶,遠(yuǎn)遠(yuǎn)逃離了兄長。 唯有二哥元始,他似乎從未動過離開昆侖的念頭,巍然不動地守在這里,自始,至終。 通天離開后,元始于大殿靜坐許久,喚了殿外等候的姜尚進(jìn)來。 姜尚與申公豹當(dāng)年一同拜入元始門下,元始卻只收了已經(jīng)年過三十的姜尚為關(guān)門弟子。 因為大器晚成,姜尚得道時已近古稀,比起其他闡教門人,姜尚為人行事更加圓滑,且兼具經(jīng)國理政之能,是元始門下最適合行走人間的弟子。 元始注視手中的封神榜許久,而后緩緩將其交到了眼中隱含激動的姜尚手中,寥寥幾語說明了此寶用途。 姜尚雙手手心朝上接過封神榜,他緊握手中法寶,冥冥中,好似握住了天命。 “去吧,去人界?!?/br> “去看一看,天命在何處?!?/br> 就在姜尚手持封神榜將要退出大殿時,元始突然開口—— “此番前去,非萬不得已,不得叨擾你諸位師兄修行,你可明白?” 姜尚動作一頓,彎腰拱手行禮應(yīng): “是,弟子遵命。” 姜尚離開后,元始沒有再叫任何弟子進(jìn)來。 四不相從后方緩緩踱步而出,無聲靠近元始,溫馴趴伏在元始的身邊,用腦袋蹭蹭元始的手指,發(fā)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許久后,一聲嘆息劃過寂靜的大殿,最終歸于平靜。 人界·西岐 蘇氏女含淚拜別親人,孤身一人登上前往朝歌的車架。 這些侍從都是自朝歌而來,為了確保不會有別有用心之人通過進(jìn)獻(xiàn)蘇氏女潛入朝歌,蘇氏女此番入商,就連身邊貼身的侍女都不得跟隨。 蘇氏乃蘇護(hù)之女,素來性情溫和聰慧,她早已明白自己并非只是一個進(jìn)獻(xiàn)給朝歌的美人,而是一枚棋子。 這一路上的磋磨,比起日后的艱難,不過只是開始罷了。 隱去身形的商音抬手指了指蘇氏女的馬車,笑道:“喏,就是她了?!?/br> 白小九面無表情地立于商音身側(cè),目送那隊護(hù)送美人的車架啟程,有些絕望地閉上雙眼:“一定要如此?” 商音聳肩:“要不然,你去問問女媧?” 白小九的肩膀頓時塌下來,目光哀怨地盯著商音。 那日商音突然出現(xiàn)在合虛山,白小九還沒開口,她便一語道破白小九的來意,非但沒有幫白小九擺脫女媧諭旨,還興沖沖地拽著白小九目標(biāo)明確地來了西岐。 一行人等了許多天,這才等到蘇氏女啟程。 期間那個綠衣服的少年和看上去就極其不好惹的紅衣男子不知去了何處,已經(jīng)許久不曾回來,商音尊者也全然不在乎的態(tài)度。 “那帝辛冒犯圣人在先,你青丘既然牽連其中,又受女媧旨意給那人王帝辛一些懲罰警醒,因果俱全,去做便是,怕什么?” 商音一邊擼著鴻鈞啾,一邊饒有興趣地上下打量白小九。 她不是不清楚白小九曾經(jīng)對她的情愫心思,但在白小九請求她出席帝俊婚宴之后,白小九就不再流露出那絲愛慕,商音也自作不知,沒有打破那份少年慕艾。 但拋開那些東西不論,白小九的姿容,在整個洪荒都能排進(jìn)前列。 想必女裝定是別有一番風(fēng)情。 白小九漲紅臉,低吼道:“可我是個公狐貍!就算要去魅惑那帝辛,我想個辦法潛入朝歌便是,為何要扮作蘇氏女的模樣!” “因為帝辛的身邊,命中注定站著蘇氏女?!?/br> 商音瞇起眼,蘇氏女的車架已經(jīng)沿著大路的方向逐漸遠(yuǎn)去。 “卻不能是一個凡人。” 沒有白小九,也會有其他妖族來頂替蘇氏女的身份,此番她出手,或許還能以須彌天保蘇氏女性命。 白小九那雙波光瀲滟的桃花眼微紅,囁嚅問:“有什么不能的?她也很漂亮啊。 而后白小九將聲音壓得極低,不情不愿道:“從帝辛調(diào)|戲女媧娘娘就能看出來吧……他又不喜歡公的。” 白小九是九尾狐,甚至是青丘狐族中最擅長魅惑之術(shù)的狐貍,但因為還是個小狐貍的時候就被商音所惑,修行千年一直潔身自好,就想著有朝一日能蹭到尊者身邊,哪怕自薦枕席春風(fēng)一度也是好的。 結(jié)果現(xiàn)在,現(xiàn)在……尊者沒吃到,反倒要去扮作女子去魅惑一個凡間男子! 豈有此理! 白小九委屈得直掉眼淚,皺著鼻子巴巴瞅向商音:“我、我還是個雛呢……” “因為天地量劫太重,凡人扛不住?!鄙桃粜粗仔【牛鹗?,動作溫柔地?fù)崦仔【盘匾饴冻龅暮偠洌瑴芈暭?xì)語道,“也因為,這是你唯一能夠窺探功德圣人道的機(jī)會?!?/br> “當(dāng)初妖族掀起巫妖大戰(zhàn),巫族有后土犧牲以平孽債,但妖族卻沒這般運氣?!薄叭魺o大功德,妖族絕不可能再出尊者大能,青丘……也永遠(yuǎn)都會如現(xiàn)在這般,根骨不顯卻姿容貌美,任他人宰割。” “小九,你若當(dāng)真想拼一拼青丘的命數(shù),此番量劫,是唯一的機(jī)會?!?/br> 白小九的耳朵當(dāng)真是和商七七很不一樣,總感覺要更軟上許多。 白小九眼神一凝,故作出的委屈姿態(tài)在商音似笑非笑地注視下盡數(shù)收起,眨了眨眼。 他朝著商音深深一拜:“還請尊者明示?!?/br> 商音咸魚擺手:“明示不了,先頂了身份去朝歌,走一步看一步罷。” 棋盤才剛擺好,怎么下這局棋她可是半點沒有想法。 白小九拉長語調(diào)長嘆一聲:“好吧,好吧,蘇氏女就蘇氏女,但是尊者要知道,小九可還是干干凈凈的白狐貍呢?!?/br> “而且那帝辛還不知道是什么情況,尊者不若隨小九一同進(jìn)宮?” 商音第一反應(yīng)是低頭看了眼一直保持沉默的鴻鈞啾。 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鴻鈞啾只是輕飄飄地看了眼白小九,而后就不動了。 商音眼皮一跳。 上次鴻鈞反常是什么時候來著? 不對勁。 這不對勁。 商音正要拒絕,鴻鈞的聲音卻傳入耳中:“帝辛有人王氣運護(hù)體,妖邪難近。太師聞仲乃截教弟子,身懷法寶。若讓白小九一狐前去,定會被聞仲斬于劍下?!?/br> 商音反問鴻鈞:“那幾人合適?” 鴻鈞的聲音淡定平靜,言簡意賅道:“三?!?/br> 商音一頓,敏銳察覺到鴻鈞在隱晦傳遞信息,那朝歌——或者說帝辛身上,絕對有異。 一個注定要亡國的人王,身上為何會有如此濃厚的人族氣運? 心神一動,商音對著白小九道:“好,我與你一同前去。” 十幾天后,在人界玩了一圈終于想起正事的楊眉循著氣息找去,掀開車簾,就見馬車中,之前那只公狐貍正穿著裙裝,眼神含嬌帶媚地看過來。 商音坐在旁邊,懷中抱著她那缺弦的琵琶,正有一下沒一下地彈撥。 那種久違的,即將被坑的感覺讓楊眉往后退了一步,表情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