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鴻鈞眼中滿是冰冷的薄涼。 造化魔神,多么貼近鴻蒙意識的魔神本源,再適合不過成為一個如同傀儡的天道代言人。 鴻鈞避而不談,轉(zhuǎn)問道:“你要鴻蒙紫氣,是為了二度祭煉乾坤鼎?” 他賣關(guān)子,商音自然也不會坦誠,似笑非笑:“你從前可不是這樣喜歡管閑事的做派?!?/br> 事實上,商音和鴻鈞之間實在談不上情分,不過就是同為混沌魔神的兩份熟悉罷了。 他們誰也不會向?qū)Ψ教拐\。 一步步走到現(xiàn)在,坦誠二字連著保命的底牌,沉重到再謹(jǐn)慎也不為過。 這樣你一言我一句的試探,再進(jìn)行下去也不會有什么結(jié)果。 道理其實很簡單,但商音看著鴻鈞那四平八穩(wěn)好似什么都不能動搖他的模樣,忽然就從心底涌出一股惡趣味。 商音身形一動,衣擺掠過鴻鈞手臂,朝著墜了無數(shù)小光團(tuán)子的湖邊走:“不浪費時間了,來療傷吧?!?/br> 柳樹距離湖邊的距離并不近,但商音只是三兩步就踏上了湖面,憑空而立,轉(zhuǎn)身催促鴻鈞:“快來。” 鴻鈞邁出的腳步微滯,不知怎的,他忽然有種……微妙的,不太好的預(yù)感。 這片湖是和瀑布相連的活水,里面雖然沒有魚蝦,湖面卻零星疊著碧色的蓮葉,只是不見蓮花冒頭。 見商音和鴻鈞過來,原本在荷葉上跳動玩耍的小光團(tuán)子們紛紛躲去一邊的大狐貍身后。 一時間,本來黑漆漆一只的系統(tǒng)狐愣是被小光團(tuán)子們簇?fù)沓闪嗣杞疬叺母毁F狐。 從剛才商音和鴻鈞開始說話,系統(tǒng)就大氣也不敢出地旁觀兩個大佬你來我往,這會兒更是縮著狐貍尾巴全當(dāng)自己不存在。 然后就聽見商音的一句:“脫衣服。” 系統(tǒng):“?” 莫名其妙就是對鴻鈞有種畏懼的系統(tǒng)連忙狐腳抹油,飛快溜了。 小光團(tuán)們卻原地猶豫徘徊了幾圈,最終還是決定要完成自己的責(zé)任,排著隊,一連串地朝著站在湖邊的鴻鈞飛過去。 這些光團(tuán)子沒有固定的形態(tài),與其說是生靈,倒更像是魂魄最初始的模樣。 它們有的靠近鴻鈞的肩頭,有的扒拉在鴻鈞的衣袖上,還有的用盡了力氣在拽鴻鈞身上紋絲不動的外袍。 鴻鈞的眼中第一次泛起漣漪。 須彌天的主人動作隨意地坐在湖中央,衣擺和發(fā)尾撩撥在湖面上。 入目所及是蔓延開來的無邊湖泊,銀白的水,碧色的葉,瀑布沖擊而下濺出的水珠好似珍珠一般,在荷葉上咕嚕嚕地連成一串。 商音眨眨眼,一臉的理直氣壯:“你傷得太重了,得下猛藥?!?/br> “這片靈湖當(dāng)初可費了我不少心思,看在咱們算是舊時的份上,借道友一用?!鄙桃舻难鄣组W動著狡黠,“不過衣裳就不要進(jìn)來了——嗯,不干凈。” 第4章 咸魚的第4天 自商音見鴻鈞第一面時起,鴻鈞就是一身白衣。 而現(xiàn)在,素白的衣擺宛如重瓣的蓮花在湖中散開,墨色的長發(fā)交疊搭在衣料間,纏繞,飄蕩。 衣擺被一群小光團(tuán)子們拽著,鴻鈞的指尖劃過衣袖,冰涼的湖水沒過肩頭,因為湖水浸沒帶來的劇烈痛感而微微蹙眉。 但蹙眉只是一瞬間的失態(tài),很快,鴻鈞的表情又回到淡淡,水汽在眼睫發(fā)絲間凝了水珠,盈盈欲墜。 商音盤膝坐在湖中心,笑意吟吟地看向走進(jìn)湖水中的美人,語調(diào)清揚:“鴻鈞道友好顏色~” 鴻鈞目光靜然地看向她,眼睫處的水珠滾落下來,折出一霎粲然的光。 商音捏著骨節(jié)處的手指一緊,緩緩呼出一口氣。 美色雖動人,但美人可怖。 收心,收心。 看看就行。 和鴻鈞這般七情六欲都凍住的態(tài)度不同,修自然之道的商音只會認(rèn)為,世間一切存在即合理。 她會動心,會動情,會有偏愛。 她喜愛世間的一切,卻也有著博愛一切的冷。 美人的美和花朵綻放的美,又有什么不同呢? 唔,不對,還是有不同的。 面前這朵蓮花美則美矣,可是會吃人呢。 商音面含惋惜。 能看不能吃,商音抬手撐著臉頰,視線有些無趣地轉(zhuǎn)向一邊。 小光團(tuán)子們在靠近湖邊的地方將鴻鈞的衣裳一件件鋪開,正齊心合力地搓搓。 鴻鈞身上穿的衣裳樣式雖然簡單,卻是法衣,自凈總是能做到的,但小光團(tuán)子們還是和著湖水仔細(xì)動作,就連腰帶處的流蘇都一根一根搓了一遍。 泡在湖水中的鴻鈞也看向岸邊。 他在剛進(jìn)入須彌天時,就注意到了這些生機(jī)有些奇怪的光團(tuán)子。 “它們是龍、鳳、麒麟三族隕落的族人?”雖是問句,但鴻鈞的語氣卻是篤定。 “曾經(jīng)是?!鄙桃艉車?yán)謹(jǐn)?shù)刂刚欌x,“現(xiàn)在它們只是須彌天的生靈。” 鴻鈞微頓。 生靈誕生自天地,死后也當(dāng)反哺天地。 然而,面前這些本該靈魂反祭天地的魂魄,竟隱隱有脫離世界存在的趨勢。 商音的手指輕點湖面,攪動出一圈漣漪:“你只想問這一句嗎?” 道友來道友去的,商音有些煩,索性恢復(fù)了從前直來直去的稱呼。 反正鴻鈞也不見得多想聽那些敬稱。 鴻鈞盯著商音,半晌,淡聲道:“我問了,你就肯說嗎?” 商音笑了:“那你猜猜看嘛,猜對了,說不定我就承認(rèn)了呢?!?/br> 鴻鈞拂動身前的蓮葉,靈力探入湖中,只探到了湖底靜靜躺著的蓮種。 這些蓮葉不過都是商音的靈力所化,只是這湖水里倒是的確有蓮。 先天靈寶蓮花,混沌洪荒也不過就出了六朵。 造化青蓮被盤古所毀,蓮蓬化作造化玉碟與,鴻鈞融為一體;滅世黑蓮在羅睺手中,就是不知道商音這片湖里生長的,是剩下四朵中的那一朵。 “在這個時候,鴻蒙紫氣的存在還不該被他人知曉。” 鴻鈞竟然真的開口開始猜。 “鴻蒙紫氣并不是什么天材地寶,只代表天道認(rèn)可。你這處洞天之所以能做到與外界幾乎斷絕聯(lián)系,就是用了鴻蒙紫氣來屏蔽天道意識?” 鴻鈞環(huán)顧四周,語氣還是那樣四平八穩(wěn)的淡然。 “你想造世?” 寥寥幾句,直逼重點,說得躲在旁邊豎著狐貍耳朵偷聽的系統(tǒng)狐毛倒豎。 鴻鈞以為商音不會回答,會和從前一樣笑吟吟地岔開話題。 然而下一瞬,商音的身形一動,冷不丁靠近鴻鈞,伸手自湖水中掬起一絲墨發(fā),勾起唇角:“猜對了?!?/br> 鴻鈞眸光微凝。 商音抬手點在鴻鈞不斷撕裂又愈合的鎖骨傷口處,湖水冰涼,指尖溫?zé)帷?/br> 鴻鈞的傷在元神,但是在這片湖水中,他元神的傷都會顯現(xiàn)在身體上。 商音的靈力順著她的指尖一點點渡入鴻鈞體內(nèi),原本還在不停撕裂的傷口溫順下來,用緩慢的速度逐漸愈合。 “我想造世?!鄙桃舻纳ひ舻鸵魍褶D(zhuǎn),透著骨子里帶出來的湄,“畢竟這個世界,總是容不下我們的,不是嗎?” “鴻鈞,一起嗎?” 時隔幾千年,她再度這樣問他。 鴻鈞抬手握住商音的手腕,一如當(dāng)初他在混沌戰(zhàn)場上裝死,被商音掀開衣襟找遺產(chǎn)的反應(yīng)。 即使是這般重傷虛弱的模樣,鴻鈞手指間的力道也極大,商音手腕處隱隱凝了紅暈,方才掬起的那一縷墨發(fā)從她的手心滑落,再度掉落湖水中。 商音卻渾不在意,眉梢輕輕一挑又放下,仍是那肆意散漫毫不在意的做派。 鴻鈞轉(zhuǎn)頭,突然劇烈咳出聲來,絲絲縷縷的血自喉間不受控制地涌出,滴落在湖水中,被無形的靈力貪婪地卷入湖底,一絲殷紅都未曾暈開。 商音心神一動,感覺到湖中一直沒有動靜的蓮種隱隱有躁動,眼中閃過詫異。 難道鴻鈞身上…… 是了,鴻鈞身上的確總是有一股蓮香氣,按照方才所說的話——莫非鴻鈞與混沌青蓮有關(guān)聯(lián)? 稍頓片刻,商音站起身朝著湖邊走,艷色的衣擺濕了一角。 “沒關(guān)系,鴻鈞道友可以好好考慮?!?/br> “你元神的傷有些麻煩,我得想想,你先在這湖水里泡四十九天,正好幫我養(yǎng)養(yǎng)蓮花~” 系統(tǒng)狐遠(yuǎn)遠(yuǎn)繞著湖竄到商音身邊,急切道:“你怎么把咱們的事告訴他了?。坎皇钦f這件事不能告訴任何人嗎?” “嗯,是不能讓其他人知道?!?/br> 商音回答著,揮袖將面前的乾坤鼎縮小,思考鴻鈞的傷要怎么個治法。 ……如果能多薅鴻鈞一點血,她那幾千年沒動靜的蓮種就算不開花,也能結(jié)出個花苞意思一下吧? 但鴻鈞現(xiàn)在元神傷得不輕,就算要薅也得先治一治,薅的方法也得好好想想…… 鴻鈞的心眼可不大,被他記仇可不是什么舒服的事。 系統(tǒng)的狐貍臉上寫滿了問號,伸爪扒拉商音,試圖讓她聽聽自己到底在說什么。 商音一邊思考,一邊慢聲引導(dǎo)系統(tǒng):“我們現(xiàn)在是不是沒有主線任務(w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