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么沒能改變？”自己的臉從身后繞過來，像是地獄爬出的惡鬼，死死掐住他：“姜臨為什么還是死了！？？你說??？？？”

    風(fēng)澈沒法回答，悲傷幾乎要擊碎了他。他頭痛欲裂，靈魂又開始破碎重組，“塵念”從他體內(nèi)拆分而出，修為封印應(yīng)聲而碎，磅礴的靈力在涌動，時間和空間法則交織，金銀兩色的光里，風(fēng)澈動了動眼皮。

    剎那間，他滿身的易容開始消退，溫潤如玉的眉眼抽條舒展，開始變得稠麗，最后鋪陳出艷色，濃墨重彩地勾勒出雙唇。

    眉心那朵纏繞成蓮花的紅紋越發(fā)妖異，“塵念”瞬間從其中飛出，看見姬之遒，開始吱吱呀呀地罵：“臥槽你讓老子這么久說不了話！還敢出現(xiàn)在我面前？！！”

    它打了個轉(zhuǎn)，看見地上的風(fēng)澈還躺著，整個繩又開始樂顛顛：“臥槽！風(fēng)澈咋死了?。?！他死了我又能大吃特吃了？？？”

    姜臨走過去，一把揪住它得意忘形的身體：“他沒死，再吵把你扯成兩根?！?/br>
    “塵念”一看是他，趕緊閉嘴，嚇得瑟縮起來，一溜煙又鉆回了風(fēng)澈袖里。

    風(fēng)澈眼前模糊的視野逐漸開始清晰，冷汗吹得有些發(fā)涼，他像是剛剛回過神來，驚懼地喊道：“姜臨……姜臨！姜臨！！姜臨！?。　?/br>
    姜臨一把抱住他，熟悉的溫度讓風(fēng)澈一陣恍惚。

    他渾身顫抖。不止是靈魂重組的劇痛，還有莫大的恐懼，就像夢里那樣，他未能改變未來，姜臨還會像上次一樣，消失在他眼前。

    姜臨一下一下地吻他：“沒事了，回來了，回來了?！?/br>
    姬之遒站在一邊攪著手指，看著眼前的一幕。

    風(fēng)澈聽見姜臨的話，因為恐懼微縮的瞳孔一點點放松下來，四肢由僵硬變得柔軟，十分依賴地趴在姜臨懷里。他臉上層層的情緒涌上來，逐漸變成熟悉的那副神情。

    一滴淚在風(fēng)澈臉上滑落，姬之遒看清之后，指尖微微一頓，轉(zhuǎn)過頭不再去看。

    他知道，風(fēng)澈回來了。這也就意味著姬子諾徹底沒有回來的可能了。

    *

    姜臨的吻落下來，風(fēng)澈任由他吻著。

    他冰涼的指尖被姜臨握暖，體溫在傳遞，風(fēng)澈順著這溫度往上，開始看著眼前的人。

    姜臨的胸膛貼合著他的胸膛，嚴(yán)絲合縫，密不可分，雙臂正好把他摟了個完全。

    他纖長的睫羽下，滿滿地盛著風(fēng)澈，珍視的模樣就像是在看自己的整個世界。

    “姜臨，你不會離開我，對嗎？”風(fēng)澈想起未來的記憶，打了個哆嗦：“我夢見你死了……”

    姜臨愣了愣，低低地笑：“什么啊，我不是有‘往生咒’嘛，根本不會死啊?！?/br>
    “你說的？”

    “我說的?！?/br>
    “沒騙我？”

    “怎么擔(dān)心我騙你？”他彎了彎眼睛：“肯定是擔(dān)心我吧？還是說這么久沒見，想我了？”

    風(fēng)澈被他一句話拐得有點轉(zhuǎn)不過來，臉上一熱，嘟嘟囔囔：“擔(dān)心你，想你怎么了？還不許我這樣了？都是要大婚的人了?！?/br>
    他話題一轉(zhuǎn)：“那你是如何說動姬之遒把我換回來的？”

    姜臨摸摸他的頭：“他不懂什么是愛，我給他罵醒了而已，一直偏執(zhí)地揪著姬子諾不放，何況那已經(jīng)不是姬子諾了?！?/br>
    風(fēng)澈：“他還有點良知……多虧這次……早了一步，不然這獸潮必然爆發(fā)，姬家地帶煉心路與外界連通著空間，肯定會爆發(fā)最大的獸潮……”

    他說得太快，姜臨沒注意到他含混的一個詞代表的含義，神識掃過煉心路下方的通道，皺了皺眉：“我去找姬之遒說說，散了渡世?！?/br>
    風(fēng)澈攥緊他的手：“我和你一起去?！?/br>
    他生怕他錯過了哪一步，姜臨走著走著就想未來記憶那樣散了，眼里露出渴求：“好不好？”

    風(fēng)澈難qingyin得撒嬌，姜臨多少遭不住，忍了又忍沒湊上去吻他：“好?！?/br>
    姬之遒轉(zhuǎn)過身，看著天際還在醞釀的云層，搖了搖頭：“姬水月已經(jīng)發(fā)動了，回天乏術(shù)?！?/br>
    姜臨皺了皺眉，剛想說什么，風(fēng)澈忽然問道：“‘清心’你學(xué)會了么？”

    場中兩人齊齊轉(zhuǎn)向他：“清心？”

    姜臨指尖一頓，所以那時風(fēng)澈突破天道封鎖，已經(jīng)看見了今日的局面？

    他打量了風(fēng)澈一圈：“你……有沒有被天道反噬？”

    風(fēng)澈搖搖頭：“我也是最近才明白過來，我突破時間界，已經(jīng)是超脫天道之外的存在了，因此只傳一次影響一次過去，不會迎來反噬。姜臨，以后我會和你一樣，與天同壽，可以永遠(yuǎn)陪著你?！?/br>
    姜臨笑道：“那太好啦?！?/br>
    然而，在風(fēng)澈不知道的角度，他的指甲深深嵌入rou里，摳出了血口。

    姬之遒似有所察覺，微微側(cè)眸看了一眼，傳音道：“姜臨，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我知道，”姜臨打斷他：“若我違背，天地誓言也不會放過我。”

    姬之遒頓了頓，猶豫再三，沒再回他。

    風(fēng)澈拉過姜臨：“對，就是‘清心’！它可以凈化戾氣！”

    姜臨不解：“我只在裁院的冊子里看見過‘清心’的記載，不是說它是禁用的嗎？”

    風(fēng)澈搖搖頭：“不，我們都錯怪了清心，它根本就不是專門對人使用的咒法。世人都以為它的主要效用是避免走火入魔，我父親預(yù)測的未來里，是因為姬子諾沒有活到一千年后，大家將清心拓印下來，成了一種符咒開始濫用。

    毀滅人族根本不是‘清心’的錯，害世間獸潮爆發(fā)的從來都是戾氣，而到頭來，‘清心’才是戾氣的克星?！?/br>
    他神情中有些懷念和惋惜：“世人當(dāng)年判罪，無不以為‘清心’害了這世間，為了抱全自身和子孫后代選擇投黑子，姬子諾因為世人而死，到最后峰回路轉(zhuǎn)，還是姬子諾在救世?！?/br>
    姬之遒眼底閃動著淚光，別過臉去：“傻子一個……自愿死了，世人誰管他生前身后名？”

    姜臨攥住風(fēng)澈的手：“縱然世間虧欠了他太多，可我沒辦法失去你，不希望你為此放棄存在于世間的機會?！?/br>
    風(fēng)澈勉強笑笑：“我也沒有那么高尚，就沒想過舍生取義，只是，有些可憐他。

    可他似乎猜到了我是誰，按照我安排的軌跡走了下去，甚至縱容戾氣侵蝕到了這種地步，導(dǎo)致所有事件提前，給我們提供了大把的時間……”

    他按了按自己的眉心，交織成花瓣的血色紋路有些燙：“他才是舍生取義的那一個，從頭到尾都沒打算給自己留活路。”

    姬之遒晃了晃身軀，臉上的表情已經(jīng)滿是苦澀：“他原來都知道嗎？他不怪我嗎？”

    “我說姬水月變了，你別有用心接近他，可他說真心換真心，哪怕你們有一點真，他這輩子也值?！?/br>
    “我說你們是小偷，偷走了我的東西，他說他來還，他給我道歉，他只怪自己沒有養(yǎng)好你們，缺失了最關(guān)鍵的教育，讓你們?nèi)松吡瞬砺?。他從來沒有害人之心，更不希望自己親近的人去害人?！?/br>
    “姬之遒，若你有心，助我們一起散了‘渡世’，算是給他道歉?！?/br>
    第142章 塵埃落定

    銀亮的劍光劃破漆黑的蒼穹，紫色的電光自“無渡”的劍身蜿蜒而下，九道巨大的條索延伸而出。

    電閃雷鳴之下，半空中已經(jīng)開始運轉(zhuǎn)的咒法刻痕暗了暗，下一瞬間，“九戒雷罰”徹底將它禁錮在原地。

    無數(shù)戾氣像是活過來了，嘶吼著朝著鎮(zhèn)壓其上的“無渡”撲殺，又被四周逸散的清正劍氣攪碎。

    以“九戒雷罰”為名的困鎖劍訣堪稱姜家劍道歷史上的里程碑，風(fēng)澈只在古書里見過關(guān)于大乘期施展這種劍決的描寫，說天地變色或許有些夸張，但莊嚴(yán)強橫的碾壓感還是橫掃了全場。

    加之姜臨劍骨大成，紫色的電光中隱隱泛起金色的色澤，更添幾分威懾。

    風(fēng)澈趁姜臨緩沖靈力，指尖時間界的法則浮現(xiàn)，巨大的日冕從中橫亙、砸落，其上指針直指正中。

    剎那間，鎏金的法則之力翻飛起舞，呈包夾之勢將那一方空間裹成了繭，時間猛地被停滯在原地，漫天張牙舞爪的戾氣被抽空了根源，茫然地浮動著，不知何去何從。

    風(fēng)澈頗有些滿意，側(cè)眸笑意盈盈：“姜臨！到你啦！”

    姜臨朝他點點頭，抬起了右手，他指尖淡紫色的靈力在落下第一筆的瞬間開始向著翠綠轉(zhuǎn)變。姬家咒法本兇戾，然而這靈力光輝中正平和，使人望之心中一靜，靈府也跟著輕靈不少。

    風(fēng)澈笑了笑。

    其實姜臨口口聲聲說自己沒有道德感，也不在乎蒼生，可他不知道“清心咒”只有心懷大愛之人、且沒有害人之心的人才能用得出。

    曾經(jīng)的姜臨或許對這世間沒有期待，可風(fēng)澈這一路走來，不只是自己彌補了缺憾，也見證到姜臨找回了許多難得可貴的真情。

    那些誤解說開，心意表明，別扭終解，姜臨早就不是當(dāng)年的自己，只是他還是不肯承認(rèn)罷了。

    他早在潛移默化中轉(zhuǎn)變了心態(tài)，站在人族修為的頂尖，肩負(fù)起了守護的責(zé)任，眼下，才能如此順暢地用出“清心”。

    風(fēng)澈摩挲了一下指尖，無比慶幸自己有這份信任。

    信姜臨的善良，信自己的眼光，更信姬家和姜家的結(jié)晶，無論順境逆境，都能贏得人族的信服，證道問鼎。

    磅礴的靈力落下深重的刻痕，姜臨寫了整整幾丈的規(guī)模，靈力稍顯滯澀，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了姬之遒的傳音：“姜臨，我想清楚了，輪回太苦，我還是不去了。你的天地誓言，我解了?！?/br>
    天地誓言立誓方終生不可違背，只能達(dá)到立誓標(biāo)準(zhǔn)，天道判定為成功后才能解開。其實它還有一種更為簡單的解開方式，但因為受誓人在乎的就是立誓人的完成度，所以根本沒有多少天地誓言被主動解開的案例。

    可這一瞬間，姜臨感受到那道天地誓言消散了。

    天際厚重的戾氣鋪天蓋地，解誓的金光透不過來，姜臨第一反應(yīng)竟然是松了口氣，盡量避免自己露出震驚之色被風(fēng)澈發(fā)現(xiàn)端倪：“為什么？”

    “我想我明白你說的愛是什么了。

    我不想讓姬子諾離開我，可他注定回不來。曾經(jīng)世人愛戴他時，我沒有愛對他；世人背叛他時，我沒有愛對他；世人遺忘他時，我也沒有愛對他；如今世人即將重新知曉他的貢獻(xiàn)，我想我該好好地愛他了。

    我和他的回憶是我擁有他的唯一證明，若是進了忘川，豈不是真的什么都沒了？所以我不想死，不想忘記。

    曾經(jīng)我不應(yīng)該把意愿強加在他身上，現(xiàn)在我想以我的方式繼續(xù)愛他。

    做一個怪物又如何？至少壽數(shù)無盡，懷著這份愛和思念活著，即使后世人們不再歌頌他，也會有人永遠(yuǎn)記得他。

    這何嘗不是天道的恩賜呢？”

    姜臨沉默半晌：“我尊重你的選擇，也感謝你的成全……讓我和風(fēng)澈，終成眷屬?！?/br>
    姬之遒笑了笑：“我真嫉妒你啊……但是也沒有用，你要比我幸運得多，或者說，你遠(yuǎn)遠(yuǎn)比我更早懂得愛，所以更容易抓住機會?！洹⒍ㄒ簧钥?，可兩份‘往生’互補，一人失意，總要有一人幸福。這份幸福，我沒有可能了，給你了?！?/br>
    他的身影灑脫肆意，像是掙斷了什么枷鎖，只想痛痛快快地大干一場。他飛速進入場中，翻掌對著姜臨開始傾注靈力。

    姬之遒活了上萬年，即使沒有過高的天資，在時間長河中一路走來，也積攢了人族無法企及的靈力規(guī)模。昔日對戰(zhàn)中舉手投足已經(jīng)不可撼動，更何況這次終于傾盡了全力。

    “清心”瞬間開始膨脹抽條，以姬家為中心，向著四面八方延伸而去。

    風(fēng)澈維持著“時間界——時空停滯”，神識追隨著“清心”，一直蔓延到人族邊界，又從人族邊界一步踏出，開始向著兇獸地界邁進。

    未來的記憶中，姜臨獻(xiàn)祭了靈魂和rou身，也只是拼得整個人族地界戾氣清空，如今他們?nèi)撕狭Γ谷灰慌e沖向從未有人企及和妄想的地界。

    曾經(jīng)人族只想著守護自己的城池，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兇獸來了便防御，從未有人試過反擊，甚至連嘗試都覺得損耗過大。

    可今日，足以載入人族的歷史，被后世宣揚稱贊，澤被眾生。

    他們要凈化這天地間的戾氣，還天地一片清明。

    “清心”形成巨大的網(wǎng)，終于環(huán)繞一周，首尾相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