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節(jié)
姬之遒終于突破了風澈布下的法陣,一掌掀飛了未來的他,連滾帶爬地過來用靈力封堵風澈的傷口,然而風澈的生機就像是拳頭里的沙,攥得越緊流逝得越快。 姬之遒發(fā)出一聲悲鳴,咬開手指,手忙腳亂地在空中描畫咒法。 風澈看他熟練的樣子,認出了那就是血池邊的咒法。 果然啊,果然就是自己想的那樣。 風澈的神魂被死死禁錮在軀殼之中,輪回索命的條索纏繞而上,被姬之遒反復扯斷,風澈空空的思緒又開始被迫運轉起來。 姬之遒這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緊張他的死活呢。 他是姬子諾的轉世,一直以來,姬之遒想要復活的就是姬子諾,之所以等到現(xiàn)在才要帶他回姬家,恐怕是因為姬子諾的記憶需要慢慢復蘇。 怪不得每次神魂不穩(wěn)都會夢見姬子諾的過去,這分明是他靈府中的咒法開啟的條件。 后來有了“何夕”,他神魂不穩(wěn)的情況大幅度減少,姬之遒不能坐視不管,又開始蹦出來搞事情。每次風澈被迫開始透支神魂,都有姬之遒的一份功勞。 姬之遒不傷他的原因,只不過是怕傷到姬子諾的神魂。 姬之遒看他的每一眼,如今解讀起來,都是在看姬子諾而已。對姬之遒來說,他不過是個承裝姬子諾靈魂的容器,受了恩惠才得以活到現(xiàn)在,如今用到了盡頭,就要封存他的記憶,讓姬子諾回來了。 還有姬水月,她偽裝成姜月兒時叫他哥哥,確實是叫對了人,只不過那聲哥哥不是叫給他聽的,而是姬子諾。 姬家這兩人,眼巴巴地等著姬子諾回來呢。 風澈心里憋著一股氣,有點犯惡心。 任誰被平白無故取代身份,又被耍了這么多年,都會痛恨吧?他根本不是姬子諾,靈魂相同又如何,那些屬于姬子諾的記憶如今已經(jīng)塞給他大半了,但他現(xiàn)在還是風澈。 紛紛擾擾的事情在他腦海里一閃而過,風澈來不及想更多的,忽然看見了風行舟的臉。 他心里的憤怒逐漸被委屈取代,甚至讓他感到悲哀。 明明自己自愿去改命,沒有說一句不原諒,只是想見見父親而已…… 被旁人當成姬子諾也就算了,為什么偏偏父親也是這樣?不是說輪回了就不是一個人了么,為什么連父親也分不清?風家自古信奉輪回天道,怎么到了自己身上,父親怎么也跨不過那個坎,整整一百年,怎么能不見他? 他想起因為自己命途不可卜,父親曾經(jīng)對他充滿期許,說他受天道眷顧天資卓絕,如今回首過去,只不過是因為他本就是被改過命的人,提早進入輪回,所以未來沒有定數(shù),談什么天道安排命途? 虧他曾經(jīng)有恃無恐地以為自己特殊,早在魂飛魄散之時,他就應該明白了。他一起動了天下的命途,將所有人的死期強行延遲三百年,天道降罪也是理所應當。 他和父親一樣,本就是這命途中的人,每次更改命途,合該付出代價,只不過事情大小,反噬程度不同而已。 不過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他也沒有選擇的余地,何況事已至此,天下人的命途早就和他有關了,他至少延遲了災厄三百年…… 風澈忍不住自嘲,這安慰自己的方式,還真是挺悲哀的。 “你死不了,為了防止姬之遒察覺,只能采取迂回戰(zhàn)術,趁他分神不能窺探到我們的傳音,記住我說的?!憋L澈腦海中突然響起自己的聲音,他渾渾噩噩的,心里卻升起了期待,未來的自己似乎也不是他想的那么廢物。 “往后的日子,一旦有機會立刻搶奪身體掌控權,莫要優(yōu)柔寡斷,對姬子諾心存憐憫,他不值得信任!切記不要被他騙了?。。∠氡M辦法和姜臨取得聯(lián)系,一起阻止‘渡世’爆發(fā),不要讓所有人都死了……” 他一邊對風澈囑托,一邊姬之遒對了幾掌,日冕時間刻痕走到盡頭,他果斷放棄和姬之遒的交鋒,開啟“縮地成寸”趕上了法陣歸去的時間,瞬間消失在原地。 “所有人都死了……果然是沒能阻止‘渡世’嗎?”風澈一陣后怕,混沌的思維還在極力分析,但還是忍不住在心里嘟囔:“記憶里姬子諾那副圣人的樣子,放出來后還能騙人?還是說姬之遒他們費盡心機復活的,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姬子諾?” 他正想得入神,肩膀被大力搖晃著,一根手指顫抖著點住他的眉心: “姬子諾!你別死?。?!” “我馬上救你?。。∥业难?!往生!!你給我回來!?。 ?/br> 姬之遒撕心裂肺的喊叫聲傳來,風澈眼前模糊,鼻尖嗅到絲絲血味兒,料想是姬之遒又開始放血畫咒法了。 “叫什么狗屁姬子諾啊……老子還沒死呢……”風澈憤憤地想著想著,在姬之遒驚慌失措的哭喊中失去了意識。 【作者有話說】 放心……風澈死不了(好怪,我怎么總說誰死不了) 第134章 未來記憶 風澈說不上來這種感覺,身體變成了一個沙袋,那些流逝的生機像是其中是沙土,在法陣的作用下瘋狂向外流瀉。 緊接著,他的神魂在被無數(shù)條鎖鏈撕扯著,眼看著就要被拖出靈府,一道血色的咒法又將它扯了回來,強行鎖在了軀殼里。流逝的生機又一點點地倒灌回來,破損的身軀被咒法縫縫補補,風澈終于艱難地吸了一口氣。 他恍惚間看見眼前有一道亮光,他避之不及,就這樣被籠罩了進去。 既往的經(jīng)歷中,一般遇見這種情況多半是要進入姬子諾的回憶中了。曾經(jīng)這件事于他而言沒有任何影響,風澈也說不上抵觸,如今反應過來,甚至有些憤怒。 然而,即使他再抗拒,那段記憶依舊開啟了。 出乎意料的是,他剛一睜眼,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回到了剛剛進入竹林那會兒。 他看著熟悉的場景,一瞬間覺得剛剛的經(jīng)歷不過是在做夢。 他恍惚中看了一會兒竹林深處,聽見自己高聲問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這一句直接把風澈的神思喚了回來。一模一樣的場景,這是自己的記憶。 他這會兒依稀想起來未來的自己按住靈府時,好像注入了一道靈力。現(xiàn)在他似乎明白了,這是未來的自己的記憶。 原來殺他不是目的,只是幌子,瞞著姬之遒帶給自己這些記憶,才是真實的計劃。 他看著姬之遒那張熟悉的臉,恨不得上去給他兩拳,可無論如何,他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四肢,場景還在按照記憶繼續(xù)。 他忽然發(fā)現(xiàn)在姬之遒和他說完姬水月回來了之后,記憶開始模糊不清了,姬之遒說了什么做了什么他通通不記得了,過了一會兒就眼前一黑,撲通一聲跌向了地面。 風澈腦袋疼得要死,躺在地上像是回光返照,竟然看清了姬之遒。他居高臨下地看過來,唇瓣揚起一抹笑來:“終于等到這一天了啊……” 風澈四肢綿軟,艱難地扭頭,發(fā)現(xiàn)竹林后方又溜出來一道身影,看身形像是一個女子。 她朝姬之遒點頭致意,甜甜地喊了一句:“哥,我們回家……” 她這一聲,風澈篤定她是姬水月新奪舍的身軀了。 紫色的咒法光暈下,風澈暈了過去。 其實也不算暈了過去,他的身體失去了行動能力,而他的意識還在黑暗里沉浮,過了許久,他隱隱約約聽見了兩個人的討論聲。 “神魂不全……風澈在煉心路把神魂擊碎重組了,后來又染上了幾次戾氣,那條爛繩子上都是戾氣和他的神魂碎渣……”風澈辨別了一會兒,這是姬之遒的聲音。 “會有什么影響嗎?”姬水月有些緊張。 “神魂不全就沒法徹底封存風澈的記憶,也沒法讓姬子諾的記憶完完整整地歸來?!?/br> “那就想辦法把神魂補回來啊!” “‘塵念’上有戾氣,風澈尚且需要‘何夕’壓制,姬子諾到底不是他……倘若真的會引發(fā)走火入魔……” “除了‘塵念’還有別的辦法嗎?” “我的血不像姜臨……不能修補神魂……抱歉。” 姬水月頓了頓:“那我把姜家那孽障抓過來!” “慢著!他如今大乘期,舉手投足引起各家注意,你怎么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他帶來?” 姬水月罵:“那你說怎么辦?風澈和他約定大婚,最多拖半月,別說是他,風家可能先找過來?!?/br> “你別急啊……”姬之遒慢斯條理地開口:“我說你不能把他帶過來,又沒說我不能?!?/br> 姬水月笑道:“怎么,看著這倆私奔嫉妒得要死,到頭來還是利用私奔的借口,給姜家和風家散布消息強拖半月么?” “話雖然這么說,”姬之遒深吸一口氣:“我嫉妒什么?那只是風澈而已。”他打斷姬水月的嗤笑:“姜臨路上已經(jīng)布下幻陣,他現(xiàn)在不在姜家,而是姬家煉心路,若我存心困他,幾千載也別想出來?!?/br> “那他的血?” “我現(xiàn)在立刻去取。” 風澈看不見四周他們的神情,但能想象得出來這兩個東西是什么嘴臉。倘若未來的自己真沒回來,他和姜臨恐怕面對的就是如今的這些。 周圍再次安靜下來,風澈等了一會兒,聽見門開合又關閉,再次被大力推開。 姬之遒一進來,姬水月就急切地問:“煉心路兇獸不多,他血夠不夠???” 姬之遒關上門,冷冷道:“他殺了一路,我加大了獸潮力度,幾乎把外面的一個兇獸不落掏空了才讓他敗下來。兇獸把他撕咬得血rou橫飛,血不就夠了?” 姬水月嘖嘖感嘆:“你們‘往生咒’的擁有者還真是天賜的資質……流這么多血還能活。” “‘往生咒’是詛咒,但如今能讓姬子諾回來,說是天賜也沒錯?!?/br> 空氣里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風澈眼角劃過一滴淚水,姬之遒見了,狠狠地抹去:“你哭什么?他又死不了,擔心擔心自己消失吧?!?/br> 咒法催動的聲響自耳邊傳來,姬之遒畫了幾道,忽然停下:“不行?!?/br> “又怎么了?” “戾氣還是,不能分割出來……本質上我們還是在用咒法拼湊,不能憑空修補,就像當初我沒法在血池外重塑風澈的rou身,如今拼湊完整的神魂,也是在抽取‘塵念’里的神魂碎片?!?/br> 姬水月沉默了一會兒,罵道:“你真是,我他媽……”她一句話憋回去,悶悶道:“這幾日我盡快想出壓制戾氣的咒法,既然我哥可以,沒道理我不行?!?/br> “清心咒……” “你別他媽又提清心!”姬水月暴怒:“都說了我不行,那玩意兒要心思良善,心懷大愛,靈力中正平和……試問哪個姬家人能滿足?” “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想問能不能改良清心……”姬之遒嘆息一聲:“除了姬子諾,沒有人配得上清心?!?/br> “可是又不能讓我哥自己壓制戾氣,清心根本無法施加在施咒人身上,如果拓印下來被我哥發(fā)現(xiàn)它的效用,更會暴露我們這些年的所作所為……”姬水月懊惱。 “是我考慮不周,對不起?!奔е贈]頭沒腦地低低說了一句,姬水月冷哼一聲,沒理他。 屋內咒法催動的聲音噼里啪啦作響,姬水月忽然開口道:“我哥的記憶,務必原封不動地還給他,若他還是那副……看誰都是好人的模樣,我無話可說?!?/br> “他不可能留存全部記憶,倘若讓他記得被誅殺的那段,我們怎么解釋他如今死而復生?”姬之遒反對。 “起碼讓他知道是誰害了他!否則醒過來以后,他還想著救那該死的世人,非要去守城!你我功虧一簣,徒給那群廢物東西做了嫁衣!” “那就記得黑子審判……清心之下抹殺rou身過程太痛苦,我不想再看見他重溫?!?/br> “你還懂什么是痛苦不成?早知痛苦,當年就應該救他!”姬水月氣得起身。 “我們不是說好了,不再討論這個了嗎,是我對不起他,我會親自謝罪?!?/br> “算了,”姬水月聲音露出沉重的疲憊:“你不夠格喜歡他,你明白吧,他醒了也不要越界?!?/br> 姬之遒沉默良久,半晌才苦澀地答了一句:“我知道?!?/br> 姬之遒這人滿心偏執(zhí)不管不顧,性格近乎狂妄,如今面對姬子諾的問題,反倒一副謹小慎微的卑微模樣。 但這依舊不能成為風澈同情他的理由。自己才是被破壞了正常生活的人,憑什么因為他的情感去付出代價? 接下來,屋內寂寂無聲許久,風澈等了一會兒,重新聽見了咒法催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