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思昱看了一眼，眼珠子差點沒瞪出來。

    他一把環(huán)住季知秋的脖子，一點也不掩飾自己的嫉妒心理，對著他狠狠吐槽自己的無語：“現(xiàn)在七歲小孩兒都比我親愛的隊友貼心……”

    季知秋看他一眼。

    宋術(shù)翻了個白眼:“你要不欠我也對你好。”

    姜思昱也回敬一個白眼：“哥，別鬧，你有心嗎？”

    季知秋提起一口氣，憋了半天又咽了回去，看向場中那兩人，繼續(xù)保持沉默。

    這會兒小孩兒踮起腳，趴在陌陌耳邊，嘰嘰咕咕說著什么，然后笑得東倒西歪，頭上胖胖的蝴蝶結(jié)一抖一抖的。

    陌陌無奈地看著他，然后摸了一把小孩兒過于興奮豎起來的小呆毛。

    小朋友們總是喜歡鮮亮顯眼的事物，看見蝴蝶結(jié)后就開始躍躍欲試，湊過來圍著他參觀，陌陌把他藏在身后，護食一般看著一圈小孩們。

    小孩們被陌陌阻擋，哭喪著臉跑去找?guī)熓辶恕?/br>
    “師叔！師叔！他不讓我們交朋友！”

    “師叔！我只是想摸摸那個蝴蝶結(jié)！”

    “師叔！他腦袋上的蝴蝶結(jié)好像兔子耳朵！”

    師叔一下子被一群小孩兒圍住，聽了半天，嘰嘰喳喳也分辨不清楚，只覺得“師叔師叔”地喊實在太亂，于是順著那群小孩兒說的方向看過去。

    就看見了一個板著臉的小孩兒，身后還露出一張軟軟糯糯的小圓臉，臉邊的嬰兒肥被小孩的胳膊擠得嘟起來，頭上胖胖的蝴蝶結(jié)鮮亮又顯眼。

    他看了一眼，心道這是哪峰的孩子，有點眼生。

    他只當是自己記性又開始不太好了，咳了一聲清清嗓子：“師侄們！我叫柳城，大家可以叫我柳師叔。有問題的話隨時找我！現(xiàn)在要開始排隊，男孩子一隊，女孩子一隊，不要站錯了！”

    一大群孩子亂烘烘地擠在一團，柳城在場中扒拉開幾個迷迷糊糊走錯隊的孩子，一眼看見男生隊里顯眼的一個大蝴蝶結(jié)。

    陌陌牽著他，把周邊一堆亂烘烘的男生隔絕在外面，用小小的身體擋住前面的擠壓。

    柳城剛好對上那雙躲在陌陌身后探出來的茶色大眼睛。

    他捋順前面的隊伍，這才走過去，盯著他的蝴蝶結(jié)又看看他的臉，遲疑道：“你怎么跑到男生隊伍了？”

    那孩子面露疑惑：“柳師叔，我為什么不能站在這兒?。俊?/br>
    柳城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掃過他頭上的蝴蝶結(jié)，就聽見那孩子笑嘻嘻地說:“蝴蝶結(jié)是某人的惡趣味啦?！?/br>
    姜臨:“……”

    我明明系的是紅線，是你自己發(fā)揮的大蝴蝶結(jié)。

    柳城手中靈訣一閃，拿出了花名冊。他翻來翻去，找到了新生那頁：“你叫什么名字？”

    風(fēng)澈歪了一下頭，笑嘻嘻的樣子帶著一點兒皮，這會兒乖巧的感覺褪去，反倒像一只小狐貍：“我叫姜澈呀。”

    柳城在花名冊上看了一會兒，手指在“姜澈”上指了半天，再三確認自己看的是男生那頁后，才又瞟了一眼重新恢復(fù)乖巧的風(fēng)澈：“姜澈……好吧?！?/br>
    現(xiàn)在的家長，凈給孩子戴一些花里胡哨的東西。

    柳城接著往后面走去。

    *

    風(fēng)澈搖了搖胖乎乎的小手，團團的小臉湊過來，露出一個可愛的微笑，趴在姜臨的耳朵上：“姜臨，這是你說的可愛吧？”

    他笑得狡黠，一臉得意。

    姜臨慢吞吞地說：“確實可愛，”他垂下眼簾:“他們都想和你交朋友呢?！?/br>
    風(fēng)澈縮縮腦袋，嫌棄地瞄一眼四周躍躍欲試的小孩兒，心里涌起一股惡寒：“救命……我交個屁朋友啊，這么大的小孩兒最容易哭，我有陰影?！?/br>
    姜臨點點頭，笑了一下。

    風(fēng)澈有點不太明白姜臨為什么高興了一下，縮到他身后，習(xí)慣性地抖一抖衣袖，背過手去，突然意識到這個動作似乎太過成熟，又隨便揮了兩下。

    所有年紀集結(jié)完畢，浩浩蕩蕩的隊伍登上了飛舟。

    因為低年級的孩子甚至有未曾修煉過的孩子，姜家再窮也會在開學(xué)季啟動飛舟，風(fēng)澈倒是不擔心自己身為姜家人卻不會御劍的事暴露。

    都登上飛舟后，柳城領(lǐng)著他們找到了低年級活動的區(qū)域，囑咐一聲不要四處亂跑，就在一邊盤膝坐下了。

    風(fēng)澈戳了戳在一旁也盤膝坐下的姜臨：“你們姜家人真努力啊，這點時間都不浪費，這就靜修打坐了？”

    姜臨忍住也想要閉眼打坐的心思，拽著他別去戳人家柳城的眼皮：“他天資不高，但現(xiàn)下修為不曾落下同齡人多少，便是和這努力有關(guān)?！?/br>
    風(fēng)澈看著那個努力的身影，仿佛透過柳城，看見了在他不在的二百年里，姜臨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努力的身影。

    短短二百載，姜臨是經(jīng)歷了多少煎熬的努力，從當年的碌碌無為，到練就了今日的修為。

    風(fēng)澈有些出神：“姜臨，這二百年，你在做什么？”

    “練劍，歷練，守城，以及，找你?！?/br>
    他烏黑的眸子里浮動著碎光，小孩子的眼睛清澈透亮，認認真真望向眼底的時候，只覺得眼前之人一顆真心都要獻上。

    他真的在找自己。

    風(fēng)澈想。

    他所做之事天怒人怨，午夜夢回連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他一度自暴自棄地想，這天下無論是誰，都不會希望他再次出現(xiàn)。

    一切都是他自己舍不得茍且偷生的機會，才一廂情愿地以守護人族為借口留在世間。

    可世間，真的存在這樣一個人，是希望他回來的。

    風(fēng)澈心里原本空空落落的洞被一團軟軟的糖填上了，常年漂泊的心終于沉沉落下。

    他給了身邊的人一個大大的擁抱，毛茸茸的頭窩在在小孩兒的肩膀上，咧嘴笑了一下，偷偷蹭掉眼角一滴晶瑩的淚。

    他身后是飛舟飛躍萬米高空撥動的浩渺云氣，陽光透過云頂播撒朝霞，騰躍著玫瑰金的霞光鋪了滿船。

    他在一片燦爛中垂眸淺笑，心里默念著姜臨的名字。

    仿佛想要將他刻在骨子里。

    【作者有話說】

    風(fēng)澈:可愛么，我裝的。蝴蝶結(jié)好看不，我特意戴的。

    姜臨:嗯，嗯。

    第36章 楚家無憂

    飛舟在萬米高空航行，跨越峰巒，周圍云霧如海水被破開浪花，縹緲綿軟的云紛紛向四周退開涌動，在飛舟后逶迤了一道筆直的航線。

    學(xué)堂地處東南，此處多平原溪流。

    多年來四大家族橫亙在人族地界外環(huán)，學(xué)堂作為培養(yǎng)下一代的搖籃，外環(huán)受四大家族庇護。其后有叢林密布，其內(nèi)地形復(fù)雜詭譎多變，中州腹地中人便是想穿行也會被這密林重重阻隔。

    剛?cè)雽W(xué)堂地界，飛舟便不予通行，駕駛飛舟的領(lǐng)隊長老將飛舟停在學(xué)堂配置的停泊港，眾人在領(lǐng)隊的帶領(lǐng)下按年級大小的順序走了下來。

    風(fēng)澈站在隊伍里，看著其余空缺的三個停泊港，意識到姜家又是最早到的。

    姜家好晨起練劍，作息是四大家族里最規(guī)律的了，以往都是風(fēng)家姍姍來遲，風(fēng)澈還是第一次等其他人就位進學(xué)堂。

    除了他們這一批新入學(xué)的，高年級的倒沒什么限制，直接拿出學(xué)堂令牌，對著禁制校對核實身份就進去了。

    風(fēng)澈百無聊賴，蹲在地上扒拉著石子兒。

    飛舟的轟鳴聲由遠及近，風(fēng)澈抬頭看過去，楚家飛舟風(fēng)帆由兇獸骨為桅桿，兇獸皮為帆布，染成絢麗的紅色，其上“楚”字筆走龍蛇，可見書寫之人修為甚高，看久了讓人難以直視，隱隱的壓迫感朝著靈府便逼了過來。

    楚家飛舟通體漆成赤紅，船體刻上密密麻麻的符術(shù)痕跡，此刻正以一種特定的節(jié)奏規(guī)律亮起。

    直至落在停泊港上，那些符術(shù)痕跡才停止閃爍，看來是剛剛關(guān)閉防護。

    楚家女子當家，隱隱以女子為尊，故而衣裳絢麗，狀如霞瀉千里，流蘇纏腰，紅紗漫卷，衣衫邊用赤色筆走龍蛇了一個“楚”字。

    為首之人甫一抬頭，風(fēng)澈瞳孔止不住一縮。

    楚無憂這傻子怎么領(lǐng)隊了？？？

    他忍不住關(guān)切地看了一眼楚家氣派的飛舟，心想這飛舟一路走來平安無恙，沒有半點磨損，除了楚家防護符功不可沒外，楚無憂難得沒惹事也是個奇跡。

    楚無憂雖貴為楚家家主楚凌之子，但因其母太過強勢，凡事都要摻上一腳，楚無憂漸漸養(yǎng)成了萬事不cao心，甚至不過腦的性格，倒真應(yīng)了他那名字“無憂”。

    問題是，楚凌真放心楚無憂領(lǐng)隊？

    楚無憂站在飛舟下，認認真真地看著學(xué)堂的大門，表情滿是懷念和激動。

    見他止步，身后楚家子弟像一堆被下進了鍋里的餃子，亂烘烘地跳下來發(fā)現(xiàn)沒有地方落腳，又爬了回去。有些人還半掛在飛舟上，馬上就要撐不住砸下來。

    楚無憂身后一女子欲走上前去讓楚無憂往前挪一挪。

    楚無憂一抬手，阻止了她想要說話的意圖。他仰起頭，背過一只手，另一只手“刷拉”展開折扇，開始以剛才落腳處為基準平行挪動腳步，張嘴就要朗聲吟詩。

    風(fēng)澈表情一變，拽住一旁的姜臨，示意他也蹲下：“靠靠靠！楚無憂他媽的又要念詩！他寫那玩意我都聽不下去！這一看又是即興作詩！”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經(jīng)歷，打了個哆嗦。

    姜臨在一旁見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風(fēng)澈都緊張得哆嗦一下，突然想起當初全校風(fēng)靡的一首詩，似乎和眼前這位有關(guān)。

    他笑瞇瞇地湊過去，對著風(fēng)澈的耳朵悠悠地說：“家境闊綽，強娶豪奪？”

    風(fēng)澈腦袋哄地一聲，瞪圓眼睛，然后在姜臨以為他要破口大罵的時候，一把折斷了手里的棍子。

    “誰再提這首詩，我就與他不共戴天!”

    *

    當年風(fēng)澈第一次遇見楚無憂是在入學(xué)初。

    楚無憂七歲入學(xué)，在學(xué)堂兩年，又是楚家唯一的嫡子，財大氣粗得很，在學(xué)堂橫行霸道。

    他一言不合就砸錢的性格深受眾人愛戴，因此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學(xué)堂老大，養(yǎng)了一身狂傲不羈的脾氣。

    所以楚無憂第一次看見風(fēng)澈吊兒郎當走進學(xué)堂，第一天就同姜臨一起，與姜家姜啟一派八個人打了一架，還全須全尾從先生手下出來，甚至沒被懲罰，他就覺得這人不簡單。

    楚無憂后來打聽到，那滿身珠光寶氣富得流油的小孩兒，是風(fēng)家嫡子，著名的二世祖風(fēng)澈。

    據(jù)說此人囂張跋扈天不怕地不怕，連學(xué)堂都能拖延兩年才來上，簡直要比他這個祖宗還像祖宗。

    楚無憂產(chǎn)生了一種強烈的危機感。

    他開始熱衷于找風(fēng)澈的茬，裝作不經(jīng)意在風(fēng)澈身邊路過，制造各種機會想要坑風(fēng)澈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