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梁雨晴猛地眨眼,恍惚間看見他的瞳孔劃過一抹藍色:“場中渡劫期兇獸恐怕是調虎離山之計,兇獸所圖在于邊城結界,姜少主動手時可能會有兇獸攻擊結界,請動員全部修士,維持結界!” 梁雨晴站在原地,半步化神的威壓全部調動,此刻沉沉壓在風澈身上。 風澈修為折損,只能施展高階陣圖,未及空間界,不過是相當于劍修元嬰中期的實力,對方靈力與神識具施,風澈又不能松開時刻觀測邊城的神識,只能咬牙不讓自己跪下來,他倔強地看著梁雨晴,瞳孔里的認真幾乎要迸發(fā)出光來。 許久,梁雨晴松開滿頭大汗的風澈,冷聲道:“我且信你,若你敢誆騙于我,待此戰(zhàn)結束,定將你押入裁院,風家也別想保你!” 她轉身準備去通知,袖口突然被一雙顫抖的手拽住,風澈平復著氣息,嗓音沙?。骸皠毡乇V亍?/br> 梁雨晴踩在靈劍上的身影頓住,付啟扒拉開風澈的手,不滿地大吼:“你小子不說好呢?哪有這么說的?” 付啟數(shù)落了兩句風澈所言不詳,掉頭就要代替梁雨晴去報信,風澈扯住他的手腕:“你不能去!” 付啟揪住風澈:“為何如此?”他死死拽住風澈的袖子,聯(lián)想到剛剛不經(jīng)意之間的巧合,他可不相信一個平平常常的紈绔會做到這種地步。 他冷靜下來,皺眉:“你到底知道什么?” 風澈不理他,只是對著遠去的梁雨晴大聲喊:“一盞茶必回!莫要耽誤時間!” 他轉過身扶墻站穩(wěn),理清了剛才卜術反噬亂竄的靈氣,隨后長嘆一口氣:“你當然不能去了,姜少主說了,我不能死。” 渡劫兇獸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嘶鳴,最粗的一尾朝著場中橫掃,一條巨大的裂縫從它腳下撕裂蔓延,兩旁兇獸和修士紛紛四散逃竄。 姜臨身影沖天而起,迎著兇獸之威,低沉的聲音隔絕了戰(zhàn)場上的一切拼殺嘶鳴,全場肅穆寂然,四下無聲中,只余下他響遏行云的一句: “無渡,劍來!” 銀亮如水的利劍劃過長空,亮如白虹可貫日月,竟成了黑夜里唯一的亮色。它帶著鋒銳無比的劍氣勢不可擋地劃出一道圓弧劍芒,向前推移,攔住了兇獸首領的氣波。 姜臨左手握住“無渡”劍柄,隨手舞了個劍花將劍挽于身后,動作嫻熟流暢。 風澈愣了一下,前世與姜臨比劍,劍意雖有形,劍法動作卻過于生澀,風澈以為是他無心名聲練劍不熟,可如今看來,他分明是個左利手。 姜臨一人一劍浮于半空,與那兇獸首領遙遙對峙。 兇獸首領見地面一擊未對姜臨造成影響,兩條較細的尾抬起,原本與粗尾長度相差無幾,此刻卻暴漲起來,泛著瑩瑩的骨白,一截一截延伸出來,長度竟足以夠到空中的姜臨。 那哪里是尾巴,分明是兇獸生長出的兩根骨鞭! 兩根骨鞭如藤蔓一般,向上交錯纏繞,直至達到差不多的高度,豁然分開,從兩側抽向姜臨。 姜臨手中寒光閃過,數(shù)不盡的劍影化作一圈密不透風的圍墻,骨鞭尾端擦上去濺出刺目的火花。 骨鞭即刻轉變方向,不用抽反作纏,包抄上來意欲擒住姜臨。 姜臨停下手中劍影,身形如鬼魅般飄忽不定,所成殘影讓骨鞭尋不到真身。 兇獸正氣急,不曾注意到姜臨不知何時來到身后,他手中無渡劍緩緩一揮,卻帶著勢如破竹的氣勢,銳不可當?shù)財叵蚬潜尬膊俊?/br> “鏘——”劍刃與骨鞭相撞,發(fā)出讓人牙酸的聲響,到底是姜臨手中“無渡”更盛一籌,將那一根骨鞭自根部斬斷,骨鞭頓時帶著慣性甩了出去。“嘭——”地一聲落地,地面因此炸出一個大坑。 塵土飛揚間,姜臨正欲揮劍再接再厲,異變突生,那斷裂的尾端又生長出一根瑩白如玉的新骨鞭,對著姜臨狠狠抽下。 姜臨飛身倒退,鞭影及他面前一寸揮過,身后另一條骨鞭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了過來! 處于此等危機,姜臨反倒閉目揮劍,雙耳辨位達到極致,神識繃緊。他周身似騰起了一團水霧,江南梅雨,小橋流水,水澤湖泊,柔柳新燕,隨著這水霧紛紛具象顯形。骨鞭揮過來,像是糾纏住了一團綿綿軟軟的屏障,陷進其中,難以抽出。 正是姜家絕學之一,江南煙雨劍。 風澈原本只覺得此劍法太過秀美,毫無威力可言,沒想到姜臨將它臻至大成,竟有此等綿綿偉力。 姜臨見骨鞭被縛,踏到高空垂劍向下,劍尖雷光暴起,分裂出九條泛著雷光的鎖鏈,凝成牢籠,以肅穆莊嚴之勢,向著下方的兇獸首領束縛而去。 鎖鏈及地,雷光爆閃,躍動的紫色弧光鉆進兇獸的皮囊里,那兇獸發(fā)出憤怒的咆哮,卻并不凄厲。 它憤恨地看向姜臨,身軀狠狠撞向鎖鏈,雷光只是堪堪在它身上留下灼燒的痕跡,便隨著鎖鏈化作飛灰。 風澈暗暗心驚,這兇獸,果然防御力非凡,難纏得很,姜臨“九戒雷罰”都動用了,竟然只是在它身上留下痕跡而已。 第18章 北二遇險 梁雨晴御劍在各個哨崗穿梭。 傳信是她的選擇。 即使這是那紈绔的一時興起,事后發(fā)落,他是死是活聽天由命,若是真的……她不敢拿滿城性命去賭。 她知為何那少年要她來親自傳信。 此舉不合規(guī)矩,未經(jīng)守城將領姜臨下令,擅自傳達結界將要遇襲的言論,縱然是她這種在姜家守城修士之中頗有威望之人,一道傳音過去,任誰都會疑慮三分,何況是那個少年去說。 為了讓各哨崗負責人相信自己所言非虛,她必須親至才能有說服力。 她看著最后幾處哨崗,估算了一下時間,距離她出發(fā)已經(jīng)過了一盞茶的時間。 她其實是一個嚴謹?shù)娜?,凡事都求盡善盡美。骨子里的完美主義讓她總覺得余下的兩處哨崗應當也是通知到了才好。 她正欲御劍,腦海里突然閃過那個少年的臉來,泛起幽藍的瞳孔在遠處閃過的劍光反射下浮動著碎金,他認真沉重的話尤在耳邊回蕩:“一盞茶必回……” 她不知怎地,止住了靈劍,幾乎是鬼使神差一般,手里抽出幾張傳音符,用靈力將傳音符寄了出去。傳音符化作兩道金光向著各個哨崗掠去。 梁雨晴看著傳音符遠去,覺得自己瘋了,真的相信一個少年人的話不說,還如此聽話,說一盞茶便一盞茶就回。 她回身踏上劍身,正欲朝著原路返回,身后驟然傳來一聲驚天巨響,轟然碎裂的聲音波及她腳下的靈劍,劍身震顫之余竟與靈力聯(lián)系切斷,她沒能御劍成功。 就在剛剛,那傳音符到了不久,結界就被捅了一個窟窿。 窟窿最中心寸寸碎裂,化作透明如同琉璃的碎片,碎片四處飛濺,城墻被一只巨型利爪踩成沙石飛灰。 濃煙滾滾中,梁雨晴回眸,縱是臉頰被飛濺來的沙石劃出了一道血口,她連半點反應也不敢有。 她全身每一寸都在尖叫著要逃離,但她此刻已經(jīng)完全喪失了對身體的掌控權,連眼珠都沒法動彈。 渡劫期的強大威壓掃射過來,她還未來得及收回擴出去用作傳音和探路的神識,原本堅不可摧的神識便碎成了飛灰。 靈魂撕裂一般的疼痛讓她渾身冷汗直流。 靈劍已斷,神識混沌,身體僵直,她站在原地,像是被拘在牢籠里待宰的羔羊。 這些年拼死征戰(zhàn),她自以為無所畏懼,直到今日才知道,姜少主從未讓他們獨自面對過的渡劫期威懾,究竟是何等的恐怖。 她等待著命運的審判。 那只利爪太大太大,只是輕輕抬起便再次落下,這次又摧毀了一處哨崗。 威壓更重了,那兇獸,更近了。 梁雨晴閉上了眼,渾渾噩噩中,她只來得及想: 所幸信了那少年的話,其余哨崗的保護罩已經(jīng)撐起來了…… 突然,她的胳膊被一個人用大力拽開,周圍環(huán)境飛速變換,只一息她便隨之退到了遠處的哨崗。 身上威壓驟然一松,梁雨晴仿佛抽盡了骨頭,軟軟癱倒在地上,冷汗流到虛脫,饒是誰在鬼門關走上一遭,狼狽狀態(tài)也不會強到哪里去。 風澈將她的胳膊遞給付啟,讓他扶著。 隨即,風澈手中青色的風盤運轉,化作幾縷細細的青色微風。那幾縷微風在他身邊繞行幾圈,將他的話盡數(shù)收納進去:“北二哨遇襲,現(xiàn)渡劫中期兇獸,速來北五集合!” 青色的微風快如閃電,眨眼間便散去了各地。 他瞥了一眼遠方的戰(zhàn)況,估算了一下時間,立刻去尋此處哨崗的負責人。 北五負責人名喚宋年,元嬰中期修士,剛剛位于城樓上,他親眼看見那個少年抬指施展出風家高階陣圖“縮地成寸”,從那一片渡劫期巨大威壓場中穿行而過,救回了一人。 而此刻這位少年就站在他眼前。 那人身姿頎長,一身氣度帶著囂張桀驁,纖長的睫毛垂下來,認認真真地看人時,眼眸中上位者的氣息沉沉地壓下來,竟讓人產(chǎn)生一種不敢反抗的心思。 他原本心下疑慮,風氏如今衰弱,何時出了個十幾歲就能施展高階陣圖的小輩,但如今看來,眼前之人周身氣質言談不凡,恐怕是風家休養(yǎng)生息秘密養(yǎng)出的天驕。 風澈指著遠處,清冽的少年嗓音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三息內筑起劍陣,再派人手去庫里取靈石,”他拍了拍宋年的肩膀:“務必盡快,兇獸群,要來了?!?/br> 完成了這些,他還是目光憂慮地看著遠處不斷毀壞的城墻和結界,郁色凝結在眼底,化也化不開。 付啟照顧懷中梁雨晴之余,無意中看了風澈一眼,不知為何,少年的臉色竟有種病態(tài)的蒼白,在哨崗兩側擺著的昏黃燭火映照下,像極了易碎的瓷器。 他懷中的梁雨晴指尖抖了抖,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艱難地拽住了風澈的衣角:“我是不是……原本該死的?” 她本就神識受損,此刻像是急需尋求一個答案一樣,拼了命也要說出來。 付啟慌忙環(huán)住她,繼續(xù)給她渡著靈力:“你瞎說什么?晦氣晦氣,呸呸呸!” 風澈低頭,瞳孔里的幽藍已經(jīng)完全覆蓋了虹膜,好像他原本的茶色本就是錯覺。 他輕笑了一下,語氣帶著漫不經(jīng)心:“現(xiàn)在不會了,放心?!?/br> 梁雨晴呼吸急促,仰頭怒目而視:“你瘋了?風家祖訓你也敢……” 她語氣漸漸微弱下來,隨后再也支撐不住,昏了過去。 付啟腦海里的線索電光火石一般聯(lián)系到一起,他喂了梁雨晴一顆丹藥,便一直低著頭,再也無法直視面前這個曾經(jīng)被他輕視的少年。 兩盞茶前。 梁雨晴剛走了一會兒,付啟還在試圖逼問風澈說清楚剛剛故意轉移話題的原因,但這次無論他怎么說,風澈都一直扭頭看著戰(zhàn)場。 付啟深知這少年沒有想象中那么簡單,單單從他預測渡劫期兇獸在場就已經(jīng)非常人可及了。 從剛剛開始,付啟心里就慌的難受,這愈發(fā)逼得他想要問個明白。 他向前一步,也跟著風澈扶在城墻上,轉頭看過去的時候,正巧看見風澈一雙茶色的眸子倏地泛起蔚藍如大海的顏色,一時廣袤深沉得足以與星空相媲美。 付啟嚇了一跳,他還從未見過有任何一種奇門遁甲需要自眼瞳施展,甚至改變眸色的。 那少年皺緊眉頭,手中一直習慣性拋來拋去的銅錢倏地墜落在地,發(fā)出一聲清脆的聲響,他毫無反應,只是盯著一處,目光幾乎凝成了實質:“北二……”他飛速轉過身,一把拽過付啟:“我們去北二哨崗,快!” 一路上,付啟被風澈榨干了全部用來趕路的符箓,才拼命趕到了這里。 他親眼見證了那片廢墟的形成過程。 威壓撲面而來的時候,他明知里面有人沒能撤離,卻連指尖都動不了一點,更別提救人。 而這個所謂的世家子弟,徑直沖進了其中,他目標明確,仿佛他早就知道那里有梁雨晴,甚至知道她遭遇了險境。 付啟早知奇門卜術天下卓絕,卻未曾想有人可以做到這種地步。 眼前這人一下子虛弱下來的氣息,蒼白到毫無血色的皮膚都有了解釋。 他分明是違背了風氏祖訓,遭到了反噬。 第一次,他提前預知險境發(fā)生時間,讓梁雨晴通知各哨崗加固護罩,減少遇害傷亡;第二次,他在下一次卜算之后,沖進廢墟將梁雨晴從利爪下解救出來,改了她本該死于北二哨崗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