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話未說完便被打斷,陸繁雙眼一亮,兀自猜測:“碎溪?溪水波光粼粼,猶如碎晶……這也太破碎了?!?/br> 王文才:“……” “我好像聽到有人在念我漢名?”外頭響起腳步聲,沈碎溪走了進來,他懷中抱著一個包袱,斜倚在門框上看著兩個人。 陸繁“蹭”地站起身,眼神游離,愣是不敢往沈碎溪臉上看。 沈碎溪笑笑,將手里的包袱遞給王文才,“大人今晚要繼續(xù)為大燕借運,你去同夫人說,要他提前準備一下,到時同大人一起?!?/br> 王文才一骨碌爬起來,抱著包袱掉頭回去。 待人消失在拐角,沈碎溪才收回目光,他盯著陸繁看了會兒,然后邁動腳步,直至兩人之間的距離僅剩兩拳。 “你這是害羞,還是怕我?為何不敢正眼看我?” 他說的是苗疆話,陸繁一句都聽不懂。 “你、你說什么呢?我聽不懂?!?/br> 陸繁的話沈碎溪也聽不懂,但不影響他勾人,他又上前一步,這下兩人幾乎要緊緊貼上,陸繁生的人高馬大,生生比他高出一個頭去,他只好仰頭看人,眼神貪婪地盯著那些衣裳都蓋不住的結(jié)實rou體。 “你在中原可有相好?若沒有的話,過段時間我再來找你……”說完,沈碎溪后退一步,解下自己身上的香囊丟進陸繁懷里,“拿去,接了我的香囊,這段時間就沒人敢打你主意了,在我收回香囊前,你都是我的人?!?/br> 接著轉(zhuǎn)身離開。 陸繁松了口氣,喉間使勁吞咽幾下,他手中的香囊仿佛還帶著沈碎溪身上的熱意,燙得他四肢發(fā)麻,待過了很久,他小心翼翼將香囊捧到鼻尖嗅了一口。 似有若無的香氣,不像是塞了什么干花香料,而是沈碎溪身上原有的味道。 這邊沈碎溪回祭司殿時,花酌枝正在縫東西。 “做什么呢?” 花酌枝將線頭咬掉,把挎包拿起來展示給沈碎溪看,慢吞吞道:“縫個新的,之前那個便送給他了?!?/br> 那挎包是由花花綠綠的布頭拼接起來的,上頭墜著銀葉子,花酌枝一向喜歡這些花里胡哨的東西。 “衣服給他了么?”花酌枝又問,目光略過沈碎溪腰間時,他“咦”了一聲,“你的香囊呢?” “送人了。”沈碎溪坐下,拿過花酌枝的繡花針把玩,他手勁了得,輕輕一彈,針尖便沒入案下幾分。 “這次又是送誰了?” “小皇子身邊那個隨從。” 花酌枝想了會兒,有些擔(dān)憂,“那不是一般隨從,他名為陸繁,是鎮(zhèn)國將軍陸稟的長子,往日還要回大燕去承爵的?!?/br> 沈碎溪無所謂地笑笑,“我又不會攔著他不叫他回去,他要回就回,回去之前,我先好好教教他房里那些事,免得他往后成婚了,遭人嫌棄。” 【作者有話說】 賈方正:殿下,請大膽的偷情吧!我會幫殿下保密的! 走婚是摩梭族的傳統(tǒng),摩梭族屬于納西族,主要在云南四川等地,這里寫的南疆會借鑒一下其他民族有趣的習(xí)俗。 第5章 唯一純白的花酌枝 入夜,蕭見琛在王文才的帶領(lǐng)下來到神殿,進門前,他老大不愿意地摸了摸胸前的銀飾。 “能不能把這個摘了,丁零當啷的,吵死了。” 不僅如此,他的手腕上也戴著一圈粗重的銀鐲,走路時總會發(fā)出響聲,又吵又沉。 王文才笑著擺擺手,“不可不可,這些都是祭司大人親手做的,可保平安,長命百歲。” 蕭見琛撇了撇嘴,他才不管是誰做的,他一個漢人,卻穿一身苗疆人的衣裳,這讓他渾身都不自在,更何況花花綠綠的,丑得簡直沒眼看。 “夫人,大人就在里頭,夜里神殿不可入外人,請夫人自己進去吧?!蓖跷牟艓退_了門,指了指門內(nèi)。 蕭見琛側(cè)頭打量片刻,里頭黑洞洞的,只有遠處一點微弱的光。 不知怎地,他突然想起昨晚那條大蟒,心里有些慌張,“里面是什么?屋中為何不點燈?” “借天運不可大肆張揚,只有祭司大人才能點燈,夫人一直往光亮處走,便能走到祭司大人身邊。” 蕭見琛咽了下口水,一臉緊張地邁腳進門,方進了屋,便聽見身后沉悶一聲,再回頭時,大門已經(jīng)緊緊閉合。 神殿中央的花酌枝聽見動靜,將身前的燭臺端起來,朝門口方向舉著,“你來了?!?/br> 依舊是沙啞蒼老的聲音。 蕭見琛不自在地拽拽脖子上的長命鎖,慢吞吞走過去。 跪坐在地上的人穿著同他身上一模一樣的衣裳,如枯草一般的花白頭發(fā)系成兩個麻花辮,蕭見琛看著那兩根綁頭發(fā)的花繩,總覺得在哪里見過。 “坐。”花酌枝佝僂著肩背坐起來,指了指自己身邊的位置。 “哦……”蕭見琛在離花酌枝一掌的距離盤腿坐下,使勁縮著肩膀,生怕不小心碰到身邊的人。 “為大燕借運無需你出力,你就在旁照顧我就是,若我暈倒,記得喊人?!闭f完,花酌枝劇烈咳嗽起來,咳得整個身子幾乎要趴在地面。 蕭見琛嚇了一跳,他猶豫片刻,還是伸出手往花酌枝背上拍了兩下,“祭司大人,你沒事吧?” 花酌枝慢慢止住咳嗽,搖了搖頭,“沒事?!?/br> 死不了,但借運總要付出些什么,他現(xiàn)在的身子跟老人無異,一呼一吸間都十分困難。 “那個……”見花酌枝這么大年紀還得為大燕借天運,蕭見琛也有些于心不忍,他醞釀片刻,終于憋出幾句好聽的話,“祭司大人為我大燕借運,我蕭見琛銘記于心,永生不忘!這份恩情,我來替大燕百姓報答大人!” 花酌枝眨眨眼,突然起了逗人的心思,他往蕭見琛那邊挪動身子,順勢把腿伸到蕭見琛跟前,“那你給我揉揉腿吧,在這兒坐了太久,有些累?!?/br> 蕭見?。骸啊?/br> 他看著那條橫在自己眼前瘦弱的腿,雙手緊緊握拳,沒過一會兒,指甲便在掌心中刻下幾道月牙。 兩人就這么僵持起來,花酌枝不動,蕭見琛也死活下不去這個手,直到安靜的環(huán)境中響起隱隱約約的磨牙聲,花酌枝才放過他。 “算了?!彼栈赝热ィ瑪[了個蕭見琛看不懂的姿勢,緩緩合上眼睛,“我要在這里坐一夜,偏殿擱了竹榻,你若是困了便去睡?!?/br> 聞言,蕭見琛連忙將身板挺得筆直,“我不困,我就在這里陪著祭司大人?!?/br> 花酌枝沒再講話,他閉著眼睛跪坐在地上,像是睡著一般。 沒過一會兒,身側(cè)突然響起輕微的鼾聲,花酌枝睜開眼睛朝身邊望了一眼,只見方才還說著不困的人竟就這樣坐著睡了過去。 蕭見琛塌著肩背,腦袋也使勁垂著,往東晃晃,險些摔倒,使勁抬起來,一會兒又睡得朝西歪去。 花酌枝覺得這樣的蕭見琛有些可愛,他望了許久才緩緩收回目光,薄唇輕啟,“嬌嬌。” 黑暗中緩緩爬出一條黑色大蟒,她游走到花酌枝身側(cè),堅硬冰涼的腦袋在花酌枝額頭上蹭了幾下。 “嬌嬌,送他去里頭睡覺?!闭f完,花酌枝又叮囑一句,“輕一些,別把他吵醒了?!?/br> 嬌嬌聽懂了花酌枝的話,她吐了兩下信子當作回應(yīng),然后一口將蕭見琛含進嘴里,慢悠悠往偏殿爬去。 待一人一蟒消失在黑暗中,花酌枝顫顫巍巍爬起來,扶著樓梯一步步朝樓上爬去。 神殿修建得恢弘壯闊,二層三層俱是苗疆千年以來珍稀的古書與蠱蟲,花酌枝來到四層,視野瞬間開闊,那像是一個木碗,邊緣圓滑,碗底平整的地方有十六條相互交錯的線,圍成一個奇怪的圖形,圖形中心則擺著一張軟榻。 花酌枝爬上軟榻,規(guī)規(guī)矩矩躺下,緩緩闔眼。 子時一過,月華瞬間傾瀉在他身上,從頭到腳深深覆蓋,而在rou眼看不見的地方,瑩白的光粒飄忽而來,漸漸沒入皮膚,原本干癟的四肢一點點充盈起來,變得鮮活,充滿生機。 翌日一早,還在熟睡的蕭見琛被人吵醒,他不悅地支起腦袋,還未睜眼便埋怨一句。 “陸繁,你做什么啊?” “夫人,醒醒。” 蕭見琛一怔,迷迷瞪瞪睜開雙眼,才看清來喊他的不是陸繁,而是王文才。 “怎么了?”他爬起來,撓了撓頭。 “夫人?!蓖跷牟抛髁艘灰?,“天已大亮,大人差我喊夫人起來吃飯,并給夫人安排了今日的課程?!?/br> “課程,嘶——”蕭見琛抬手的動作一頓,然后按住肩頭轉(zhuǎn)了轉(zhuǎn)胳膊,小聲念叨,“昨夜是做什么了,怎么這么疼……你說課程,什么課程?” “大人說了,既然夫人已經(jīng)嫁到苗疆,那就要學(xué)著說苗疆話?!彼桃赓u弄一番,“這叫,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蕭見琛心里一陣憋屈,讓他嫁到這邊來已是天大的委屈,現(xiàn)在居然還要他學(xué)那勞什子的苗疆話。 “不如這樣。”他跟王文才打商量,“也別教我學(xué)那苗疆話了,我教你們講漢話如何?” 王文才瘋狂搖頭,“不可,不可?!?/br> 若是人人都學(xué)會了講漢話,那他豈不是丟了這鐵飯碗。 蕭見琛一擰頭,“我不學(xué),我笨得很,學(xué)不會?!?/br> “夫人,苗疆話是一定要學(xué)的,左護法已經(jīng)等待夫人多時了,就別——” “誰?”蕭見琛立時醒了,追問道:“你說誰?” “大人差左護法教夫人講苗疆話?!?/br> 蕭見琛一骨碌爬起來,邁著大步往外走。 怎么不早說! 走了兩步他又回過頭來,“本殿下要洗漱,還要換身衣裳,你去準備?!?/br> “哎哎,好,好?!蓖跷牟胚B連答應(yīng),小跑著出去。 等蕭見琛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凈凈,已經(jīng)過去了半個時辰,王文才將他引至神殿二層,指了指坐在中央的花酌枝。 “夫人,那就是左護法,左護法能聽懂簡單的漢話,您——” 還沒等王文才說完,蕭見琛不耐煩地打斷,“知道了知道了,你下去吧?!?/br> 然后再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將折扇一甩,晃著腳步走上前,又在離案幾幾步遠的地方站定,故意咳嗽一聲。 “咳。” 聽到聲音,花酌枝抬頭看去,見是蕭見琛來了,他彎起眸子,嫣然一笑。 蕭見琛腳步一頓,手中的折扇也忘了扇,他站在案幾前,直到花酌枝指向身邊才重新動作。 “是要我坐在這里么?” 花酌枝點點頭,說了句蕭見琛聽不懂的苗疆話。 蕭見琛一屁股坐下,像是緊緊挨著花酌枝,可仔細看去,兩人之間又維持著一段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