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瑄宜收拾完行李后又補了會覺，這個季節(jié)的白天太短，等到她再次睜眼時，窗外已是漆黑一片。

    小屋客廳內(nèi)只剩幾位工作人員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梁瑄宜略微點頭示意，拖著行李箱從他們中間穿過，打算從庭院的后門繞道到街邊打車。

    這條路算不上偏僻，只是沒有路燈，因此可以避開不少蹲守的粉絲。

    她一只手拖行李，另一只舉著手機照明，視線順著有限的探照范圍望過去，似乎看見了一輛熟悉的車型。

    梁瑄宜又走近幾步，直到看見車牌號。

    車是陸休璟的，她現(xiàn)在可以確認(rèn)。

    只是沒開車燈，就這樣熄火停在路邊，她敲了敲后座車窗，依舊沒人反應(yīng)。

    搞什么?。?/br>
    梁瑄宜點開手機，并沒有漏讀關(guān)于陸休璟要來接她的消息，正要按下?lián)芴栨I，身后車燈卻突然閃爍了一下。

    “覺得冷就先上車?！?/br>
    陸休璟的身影出現(xiàn)在她來時的那條路上，黑色大衣、黑西裝、和空氣一樣冷的沉調(diào)語氣，夜色甚至將他的頜角輪廓也刻畫冷冽。

    梁瑄宜站著沒動，接過陸休璟遞來的牛皮紙袋，里面裝幾塊糕團，氤氳的熱氣烘烤在臉上，她慢慢吞吞地眨眼，然后重新粘上了封口貼。

    “上車，很快就冷了?！?/br>
    陸休璟用眼神示意，接過她的行李箱，按下拉桿放進后備箱。

    梁瑄宜嘴上答應(yīng)說好，人卻一刻不離地緊湊到他身邊，“今天齊叔休假？”

    迂回的前半句。

    陸休璟低下頭，看見她柔順的發(fā)頂，再往下，就是一雙亮晶晶的眼睛，透著黠氣，仿佛就在等著他點頭，把接話游戲繼續(xù)玩下去。

    他拉開副駕一側(cè)車門，“是特意來接你的，可以上車了嗎？”

    梁瑄宜晃晃手里的牛皮紙袋：“那這個呢？”

    陸休璟不回答，她便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卣f下去，“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想我了？”

    “節(jié)目上那一套，可以收了?！?/br>
    “切——”

    梁瑄宜講漂亮話時，向來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此刻被輕易戳破，她只好掃興地撇撇嘴，坐進副駕。

    吃的放在一邊，她低頭去扣安全帶。

    放在膝蓋上的手機震動一下，梁瑄宜解開鎖屏。眼睛恍然接觸屏幕冷光，在大腦接收信息之前，她先注意到的是后視鏡中映出的崔游的身影。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降下車窗。

    崔游站在花園后門風(fēng)口位置，瘦高的身肢，冷風(fēng)把他的發(fā)型吹得亂糟糟的。

    周遭是黑黢黢一片，他卻在原地靜止，好像個破洞、被灌了水，就要沉底的淳白色漂流瓶。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梁瑄宜解開袖角的紐扣，往上一直拉到臂肘。車內(nèi)沒開燈，泛著熒光的字跡有輕微磨損，歪歪扭扭擠成一團。

    當(dāng)時她攥著麻繩一端，被崔游牽著走，離開陸斯讓和孟璃房間，到走廊盡頭。

    他步子跨得很大，她很快落下了一段距離。直到繩子被拉扯到極限，在兩人之間繃成一條筆直的線，崔游才轉(zhuǎn)過身來看她，表情柔和些，問她他身邊是有鬼嗎，站那么遠(yuǎn)。

    兩人站在鏡頭死角外，直播器也不知道被丟到了哪里，梁瑄宜走到他身邊沒說話，崔游也賭氣不說。

    作案工具的那只筆還握在他手里，崔游眉又皺起來。梁瑄宜猜測，他大概是想到了她如何不得體地跨坐在陸斯讓的膝蓋之上，將要如何念出小人得志的威脅臺詞，卻又如何被他從中打斷。

    總之崔游最后只是拉過她的手，垂著眼，讓她把袖子卷起來。小屋內(nèi)開著燈，他也只能憑感覺盲寫。梁瑄宜還笑話他，那是我的筆，你個白牌沒資格用吧。

    她盯著崔游低頭時毛茸茸的短發(fā)，和揚唇時牽動的臉側(cè)肌rou，小臂內(nèi)側(cè)發(fā)癢的觸感讓她有些走神，偏偏崔游的聲音也越來越小。

    梁瑄宜那時候滿心關(guān)注著最后倒計時和輸贏，其實并沒有認(rèn)真聽。

    “我覺得我們想的是一樣的。”

    好像是這一句吧？

    崔游說，晚上他有話和她說，在小屋和鏡頭以外的地方，梁瑄宜當(dāng)時答應(yīng)下來，卻在一覺睡醒后忘的干凈。

    怎么就忘了呢？

    明明是那么長的一段話來著。

    梁瑄宜低下頭，仿佛要把每個字都收納進眼底。

    「我不在意其他人，可是好像有點在意你…理想型算什么，如果我說我對你一見鐘情了呢。要抓緊我的手和我看向同一個方向嗎？畢竟你真的很不會看路?！?/br>
    簡直像是在殘害道具般物盡其用，是把她的胳膊當(dāng)做畫布了嗎，寫這么多字。

    “你吹風(fēng)會頭痛?！?/br>
    陸休璟的聲音讓她收回視線。

    引擎啟動，車窗也緩緩上升，在被閉合至嚴(yán)絲合縫前，梁瑄宜伸手把那幾縷被風(fēng)卷出窗外的長發(fā)也拉進車內(nèi)。

    后視鏡里的那道身影早就看不見了，她這時候才回神，摁亮屏幕去看崔游發(fā)給她的訊息，簡短幾個字。

    ：下車

    ：我有話要當(dāng)面說

    同在她手臂上留下長篇大論的語氣簡直是判若兩人。

    雖然不是最好的時機，但——

    梁瑄宜讓系統(tǒng)控制下崔游的互聯(lián)網(wǎng)推送，最好是把她的黑料做成pdf一口氣投放進去。

    太過于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這是一種自大，過早地讓崔游自認(rèn)到這一點，梁瑄宜不確定這對他來說算不算…殘忍。

    她指尖隔著袖角布料輕摳在小臂內(nèi)側(cè)，傳達(dá)出些微妙的刺痛感，她嘆了口氣，只能靠吃東西轉(zhuǎn)移一下注意力。

    事實上，如果是單純?yōu)榱斯ヂ匀蝿?wù)，她完全沒有必要這么做，把純情的外觀一直扮演下去就好了。

    該怪崔游自己，在認(rèn)識的第一面就對她坦白到底，梁瑄宜只好禮尚往來，哪怕是冒著好感被全部推倒重來的風(fēng)險。

    大概是她的沉默太反常，陸休璟側(cè)頭，瞥過她機械般的進食動作。

    “不合胃口？”

    食物根本沒在味覺上留下任何記憶，自然談不上合不合胃口的事，梁瑄宜搖搖頭。

    “不是，剛剛被人表白了。”

    陸休璟略微頷首，搭在腿側(cè)的指似乎顫了一下，他目線未移，仍落在方向盤的正前方。

    “那為什么不高興?！?/br>
    “你那么了解我，這回怎么不猜了?！?/br>
    陸休璟沒否認(rèn)前半句，思考回應(yīng)的時候恰遇到紅燈，仿佛刻意給他留下的假設(shè)空隙，“你們小孩的心思太多?！?/br>
    他踩實剎車，最終老氣橫秋地評價這么一句。

    梁瑄宜笑出聲，笑音被覆蓋在擦去嘴角碎屑的餐巾紙后，聽上去悶悶的，“你想說的是我心思太多吧?！?/br>
    “被一個商人這么評價，算是稱贊嗎？”

    陸休璟自然地接過她手心的廢紙團，丟進車門一側(cè)的桌面垃圾桶里，“不要偷換概念?！?/br>
    這個答案顯然不讓她滿意。

    梁瑄宜扭頭去盯窗景，好一會才開口，“不是不高興，只是…”

    她嘆了聲。

    “不是我想要的?！?/br>
    車輛重新啟動，陸休璟按下轉(zhuǎn)向燈，對她語氣里的暗示意味充耳不聞，只不平不淡地嗯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