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崢嶸 第74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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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男不得不指揮兵力向西撤退,臉色略為慘白……盛名之下果無虛士啊,魏嗣王用兵之巧令這位薛延陀首領(lǐng)心中有著難以掩飾的沮喪感。 一方面在于前日陣中,唐軍承受了巨大的壓力完成了一次堂堂正正的伏擊,逼迫突厥分兵,而昨日的停戰(zhàn),節(jié)奏的變化讓唐軍再次成功的發(fā)動了一次堂堂正正的偷襲。 另一方面在于地利,畢竟兵力要比唐軍多得多,夷男、都布可汗都不傻,斥候回報(bào)的很清楚,魏嗣王李懷仁手中只有這些兵力。 所以雖然地利處于劣勢,但夷男、都布可汗還是抵達(dá)了李善設(shè)定的戰(zhàn)場……李善手中只有兩萬兵力,而胡騎多達(dá)七萬有余。 即使是今日,都布可汗率突厥兵力以及萬余鐵勒騎兵出現(xiàn)在京兆北側(cè),但夷男手中還是有兩萬余兵力,而李善如今麾下的兵力不會超過一萬五。 只是對峙,兵力又占據(jù)優(yōu)勢,所以夷男并不擔(dān)心。 但直到被蘇定方率唐騎攻的站不住腳,必須向西退去才能展開陣列之后,夷男才反應(yīng)過來……就在京兆與岐州的邊界處,有一條不小的河流,名為漆水河,也稱為武亭川、杜水。 夷男遙遙已經(jīng)可以望見漆水河,心里不禁打了個冷戰(zhàn),這兒倒是有展開陣列的空間,但后面窮追不舍的唐騎實(shí)在太過犀利。 蘇定方遣派手下的將領(lǐng)或率數(shù)百騎,或率千余騎,向各個方向沖陣,將一處處聚集起來的鐵勒騎兵沖散,并且將他們向西驅(qū)趕。 一旦逃兵與展開隊(duì)列的騎兵混雜在一起,唐騎再來一次猛攻……夷男臉色慘白,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一是后悔于舉兵南下。 二是后悔于前日夜間被阿史那·社爾說動。 撤嗎? 這時候撤兵,那就等于是將后背留給敵人砍……雖然有機(jī)會在岐州重整兵力,但誰知道會有多少族人命喪唐軍馬蹄之下? 夷男突然高聲呼和了幾句,周圍的千余騎兵齊聲高呼,周圍的鐵勒騎兵有的近前,有的離遠(yuǎn)。 作為一個準(zhǔn)備建國立制,要推翻統(tǒng)治草原百余年的突厥汗國的部落首領(lǐng),夷男身邊自然是不可能沒有身穿鎧甲,手持利器的精銳的。 雖然臨時調(diào)來的只有兩三千騎,但反向沖鋒,至少能遏制住唐騎的沖陣……夷男咬著牙盯著不快不慢而來隨時都可能加速的唐騎,但下一刻,他睜大了眼睛。 因?yàn)樘栖娡2搅恕?/br> 夷男咽了口唾沫,他當(dāng)然知道唐騎的停步不可能是被自己嚇得……那么一定有其他原因。 蘇定方偏頭示意,劉仁軌驅(qū)馬單騎出陣,一直馳到五十步外,才一箭射出,羽箭呈拋物線而下,扎在了薛延陀大軍前十步的地上。 前方的將領(lǐng)回頭看來,但夷男沒有什么表示,一直等到唐騎陸續(xù)退兵,煙塵大作到看不清楚了,這才示意讓侍衛(wèi)取來掛在羽箭上的書信。 夷男慕漢學(xué),能說能聽,但不懂漢字,猶豫了下這才讓人去找了個翻譯來。 這個翻譯看完這封信,嘴角有點(diǎn)歪,支支吾吾的說了好一陣后,夷男這才聽懂了。 “你是說……李懷仁想請某用午膳?” 夷男的面容有些扭曲,你們中土不是自稱禮儀之邦嗎? 看看那些哀嚎而死的士卒,看看那些被驅(qū)趕下河的族人,這是請我赴宴的禮儀嗎? 第一千三百五十五章 轉(zhuǎn)折(中) “這話就沒有道理了!” 兩股百余騎兵的中間,渭水之側(cè)的草地上,三四個唐軍士卒正在cao持著烤rou架,四五個鐵勒族人猶豫著要不要去幫忙……味道實(shí)在好香。 而李善正一本正經(jīng)的向臉色鐵青的夷男笑著解釋……這的的確確就是請你赴宴的禮儀啊,一旁的馬周、蘇勖都很無語。 “夷男兄的記憶力不太好?”李善笑吟吟的說:“前日陣前敘話,難道今日已然全數(shù)忘卻?” “薛延陀附突厥,舉兵南下,攻唐城,占唐土,殺唐人,你我分屬兩國,相互攻伐,難道孤還有其他的遞帖手法嗎?” “問這種問題,夷男兄不覺得好笑嗎?” “當(dāng)年馬邑城外,郁射設(shè)如此問,孤還以為只有阿史那子弟才會這么蠢呢?!?/br> 馬周、蘇勖都同情的看著夷男……這位薛延陀首領(lǐng)可能腦子真的不太好使。 呃,歷史上的夷男建立了薛延陀汗國,一度取代了東邊突厥,但還沒過二十年,就被大唐滅國了,的確算不上什么雄才偉略的君主。 這時候,劉黑兒端著盤子大步過來,上面擺著一直烤得金黃色的羊羔,一旁的趙大手持匕首將羊rou一片片的割下來。 “坐吧?!崩钌菩χ邮?,就在草地上席地而坐,“世人均道李懷仁所學(xué)駁雜,實(shí)不知吾既好且喜者,唯有二物,其一為醫(yī),其二為食?!?/br> 一旁的馬周嘴角狂撇,這個十三裝的……給你滿分??! 夷男撿了兩片rou送進(jìn)嘴嚼了嚼,眼睛就是一亮,“似是撒了香料?” “那是自然?!崩钌齐S口道:“但凡rou類,無論牛羊,均需香料佐味?!?/br> 夷男也是無語,香料品種繁多,但不管是哪一種,都貴比黃金,自己這個薛延陀首領(lǐng)也是用不起的……就連都布可汗、突利可汗都用不起,可能也就橫征暴斂的頡利可汗有這個資格。 吃了會兒,夷男這才問:“敢問魏嗣王,此番赴宴,有何指教?” 這句話說的咬牙切齒,這位魏嗣王送一份帖子上門,讓夷男付出了三千余傷亡的損失,如何能不咬牙切齒啊。 “夷男兄勿怪,其實(shí)孤實(shí)是好意,生怕夷男兄不信啊?!崩钌菩χf:“本想著與夷男兄義結(jié)金蘭……” “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 雙方都爆發(fā)出的猛烈咳嗽聲打斷了李善虛偽到不要臉的話。 夷男心想,與你義結(jié)金蘭? 突利可汗還不夠慘嗎? 就因?yàn)榕c你義結(jié)金蘭,稱雄草原的突厥部落數(shù)年內(nèi)連戰(zhàn)連敗,逼得阿史那一族都要拼死一搏了……再說了,你去年放了突利可汗,那是因?yàn)橛卸疾伎珊?,而我是沒有兄弟的,兒子也才十歲不到呢。 而蘇勖的咳嗽是在提醒李善……別太夸張了,你與突利可汗義結(jié)金蘭那是陛下許可的,與夷男義結(jié)金蘭個鬼?。?/br> 李善顯得有些意味闌珊,懶洋洋的說:“拿給他看吧?!?/br> 蘇勖點(diǎn)點(diǎn)頭,從袖子里取出了份奏折遞了過去,夷男怔了下,油乎乎的手在衣裳上擦了又擦,這才接了過來。 “什么?” 片刻后,李善無語的問:“你居然不懂漢字?” 夷男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低著頭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甕聲甕氣。 一刻鐘后,薛延陀的翻譯抵達(dá),這是個中年人,容貌似漢似胡,應(yīng)該是個混血兒,類似這樣的人在靈州、涼州、鹽州不少。 “拜見魏嗣王殿下?!?/br> 李善饒有興致的問:“你是何族人?” “在下安分林,生于涼州,游牧為生,后大唐收復(fù)涼州后,在下建商隊(duì)遠(yuǎn)行入草原,以行商為生。” “安?”蘇勖沉吟片刻后道:“后漢有西域安息國太子入中土,以國號為名,不過定居洛陽……涼州,應(yīng)該是鮮卑安遲氏族所化吧?” “是。”安分林小心翼翼的應(yīng)了聲。 “你看看吧?!?/br> 安分林坐在夷男的身側(cè),探頭看向打開的奏折,附耳小聲的講解。 奏折是十月初七從靈州發(fā)出的,靈州道行軍副總管張仲堅(jiān)、行軍長史唐儉并靈州總管郭孝恪上書,都布可汗率三萬余騎兵渡過黃河,薛延陀大舉南下,兵力約莫四萬上下。 安分林指了指奏折最下方的批文,那是奏折抵達(dá)門下省之后必須的手段,表明奏折送抵的時間,十月初九。 夷男聽翻譯詳加解釋之后眨了眨眼,沒太明白李善的企圖……自己與突厥聯(lián)兵攻陷涼州,與涼州只是隔著一條河的靈州唐軍知道也不算奇怪,這也符合為什么都布可汗輕兵冒進(jìn),卻被唐軍伏擊大敗。 蘇勖面無表情的又遞了份奏折過去,安分林只掃了一眼就覺得有些口干舌燥。 這是十月初十從延州發(fā)出的一份奏折,上書者是延州道行軍長史蘇世長與延州總管段德cao。 奏折的內(nèi)容是行軍總管府遣派銀州刺史胡演率騎兵南下,延州總管段德cao、綏州刺史楊則率步卒隨后,但延州道行軍總管代國公李靖已于當(dāng)日晨率騎兵出擊靈州。 聽完之后,夷男都呆住了,延州軍居然在十月初十,也就是自己與都布可汗攻打蘭州的時候去了靈州? 呆滯了片刻后,夷男就回過神來,“都布可汗于靈州尚留有數(shù)萬兵力……” “雖然孤與代國公李靖勢不兩立……此時長安以及軍中無人不知?!崩钌凄托Φ溃骸暗坏貌怀姓J(rèn),李藥師用兵之能在孤王之上。” “阿史那·社爾率近十萬大軍攻打靈州二十日,李藥師在延州始終無動于衷,那么巧在突厥分兵渡過黃河之后,李藥師就傾幾乎麾下所有騎兵,突然攻往靈州?” “那廝八成一直盯著靈州戰(zhàn)事呢!” “此戰(zhàn)唐軍必勝。” 夷男的臉色愈發(fā)陰沉,搖頭道:“未必如此……” 話剛說出口,夷男就情不自禁的住了嘴,因?yàn)樗匆妼γ娴奶K勖從袖子里取出了第三份奏折。 “這……” 夷男的聲音有些顫抖,而李善臉上的笑容愈加溫和。 “夷男兄當(dāng)知,孤真的是為你好。” 第一千三百五十六章 轉(zhuǎn)折(下) 前兩份戰(zhàn)報(bào)是真的,也是事實(shí),只有第三份奏折是李善昨日授意蘇勖草擬,即刻送往了長安,并且蓋上了印章。 第三份奏折是原州刺史張士貴上書,靈州大捷,靈州道行軍副總管張仲堅(jiān)并延州道行軍總管李靖,聯(lián)兵與安樂河畔大破兩萬突厥,斬首數(shù)千。 奏折是十月十一日送往長安的,而長安門下省是十月十三日黃昏時分收到的。 夷男臉色變幻不定,唐軍真的擊破都布可汗留在靈州的兵力了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夷男現(xiàn)在完全清楚對面這位魏嗣王到底想做什么了。 “靈州軍主帥張仲堅(jiān)乃孤親衛(wèi)出身,原州刺史張士貴乃是孤義結(jié)金蘭的結(jié)拜兄弟……這是真的,不同于突利可汗。”李善嘿嘿一笑,“都布可汗渡過黃河,夷男兄大舉南下,張士貴不會不知曉的……更別說鳴沙大營距離原州并不遠(yuǎn)?!?/br> “隴右道無力阻攔,甚至于張仲堅(jiān)、李靖大破突厥的當(dāng)日,便已然知曉隴右道唐軍主力幾乎全軍覆沒。”馬周冷冷道:“足下以為,張仲堅(jiān)、張士貴、李藥師……他們會作甚?” “鳴沙大營不可妄動,原州易守難攻,又兩年內(nèi)連遭兵災(zāi),兵力不足?!碧K勖剖析道:“不過恰巧延州道行軍總管代國公李藥師麾下有近萬精騎!” “沒有那么多?!崩钌茡u搖頭,“吳國公尉遲恭當(dāng)日率三千騎兵回了京兆,李藥師手上的騎兵應(yīng)該只有七千左右?!?/br> “七千騎兵,也不算少了?!瘪R周呵呵笑道:“只是不知曉代國公走哪條道?” “不可能走延州,太遠(yuǎn)了,關(guān)鍵是走延州,那就必須得背上失職的罪名?!碧K勖對這些似乎很精通,還好心的向夷男解釋了一通……胡演、段德cao、楊則這些屬官都率兵南下支援京兆,而李靖這個主將拖延這么久,罪名那是鐵鐵的。 說了一大通之后,蘇勖才斷定道:“所以李藥師必須立下功勛,才能彌補(bǔ)過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