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崢嶸 第52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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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紛飛,帶來的不僅僅是道路難行,而且還氣溫突降,幾乎是不可能開戰(zhàn)的,更何況是攻打依六盤山而立的固原,所以梁洛仁頗有信心。 而且原州大雪,草原只怕又是一場雪災,肯定很多部落難以度冬,被迫南下內(nèi)附……如今占據(jù)靈州的可是梁師都啊,經(jīng)歷了大敗之后的梁軍必能補充大量兵力。 而等到明年開春后,南下劫掠的胡人也會更多,這都是對梁軍有利,而不利于唐軍的。 將陸季覽送出城外,梁洛仁低聲道:“邯鄲王提及延州、涼州出兵,告知陛下,提防一二?!?/br> “不是說實無可能嗎?” “不可不防?!绷郝迦誓抗庥挠?。 而此時此刻,兩儀殿內(nèi),李淵也在皺眉苦思,延州出兵攻朔方,實在有些冒險,而且延州兵力不足,懷仁讓陳叔達稟明,是真的建言出兵嗎? 右手第一位的李世民略一思索,道:“不可輕忽,試探一二使梁軍分兵無妨,但直搗朔方,只怕力有不逮?!?/br> “若能攻破統(tǒng)萬城,梁軍必定軍心大亂,懷仁進軍,必能大破,甚至敵將擒梁師都來降?!碧永罱ǔ闪晳T性的和李世民唱反調(diào)。 陳叔達咳嗽了兩聲,“邯鄲王臨行寄語,延州出兵可試探一二?!?/br> 李建成陰冷的視線掃了掃陳叔達,他哪里看不出來,這位門下省侍中就算沒有投向二弟,也有意向其靠攏。 李世民補充道:“赫連勃勃征十余萬民眾,歷時六年而成,擊之火出、其堅可以礪刀斧,若無大軍,難以攻克?!?/br> 陳叔達突然想起了李善的話,好奇道:“聽邯鄲王提及,赫連勃勃修統(tǒng)萬城,力士以鐵錐刺墻,入一寸,殺匠人,未一寸,殺力士,故統(tǒng)萬城之堅,天下無二?!?/br> 李淵、李世民以及幾位宰輔相互對視,都有些茫然,還真沒聽說過啊。 又討論了許久,其實是爭了許久,太子氣勢洶洶,秦王輕描淡寫,在軍事方面,別說現(xiàn)在了,就是以前,李淵也更加信任次子。 “輕兵直擊不可取?!崩顪Y下令道:“延州總管梁禮可見機行事,或遣派偏師試探一二,不可貿(mào)然全軍浪戰(zhàn)?!?/br> 一旁的中書舍人崔信一揮而就,李淵笑著問:“可曾訓責懷仁?” 崔信還沒開口,陳叔達就大笑道:“眾將面前,清河縣公還給邯鄲王留了些顏面,不過稍后……” “如何?”楊恭仁饒有興致的追問。 “邯鄲王面如土色,恭聽訓責?!标愂暹_笑道:“未給一絲顏面,西河郡公心神大暢?!?/br> 殿內(nèi)響起一陣笑聲,李淵笑得格外開心,“活該被訓,自以為是,還搭上了彥博的名聲?!?/br> “正是為此,清河縣公大怒非常?!标愂暹_嘖嘖道:“邯鄲王數(shù)年來,得陛下信重,三度大破突厥而名揚天下,此戰(zhàn)御下頗嚴,部將無敢冒犯,卻如此乖巧聽訓……” 太子李建成湊趣笑著說:“懷仁生父早逝,雖少年英杰,卻數(shù)度輕身返險,正要崔舍人教導?!?/br> “此為國戰(zhàn),何以惜身?!贝扌牌鹕硇卸Y,平靜道:“邯鄲王奮發(fā)而進,看似文雅,實有豪杰氣,幸得陛下信重,弱冠之齡總領大軍,何敢不盡心竭力?!?/br> 陳叔達暗自吐槽,當時你可不是這么說的。 李淵笑著連連點頭,伸手點了點李世民,“懷仁倒是與二郎有些相像,均有豪杰氣?!?/br> 這數(shù)年來,大唐的根基漸漸穩(wěn)固,作為開國君主的李淵卻時常陷入煩惱中,這主要還是被兩個兒子奪嫡折騰的,有時候他也在想,如果沒有李善,何人能敗突厥? 想來想去,或許代國公李藥師有這個能力,但如今李靖鎮(zhèn)守代州,突厥攻入關內(nèi)道、隴右,李靖也難以分身……比如這一次,若不是李善,那自己也只能遣二郎再次領軍了,那奪嫡之爭就會更加慘烈。 幸有懷仁,幸有懷仁啊。 最讓李淵滿意的是李善雖然年輕,雖然功勛累累,卻是個知進退,懂分寸的人,不管是去年縱兵大掠左云縣,還是今年放歸突利可汗,都顯然是刻意為之。 而陳叔達適才所提到的,內(nèi)庫錢財運至軍中,邯鄲王命長安令李乾佑告知全軍,此為陛下私財……這是明晃晃的為李淵收攏軍心,雖然只是一件小事,但讓李淵心中給李善再次加分。 其實李淵心里有數(shù),行軍長史溫彥博曾經(jīng)上奏,突厥倉皇北竄,留下了大批的牛羊,其實李善是有能力歸還之前欠下的賬目的,但李善硬是沒有動,而是等內(nèi)庫財物運到。 就是花費有點大,一次就耗用了將近五分之一的內(nèi)庫錢財,李淵在心里想著,大戰(zhàn)斬獲,應該送回京一部分吧……雖然這個有些不要臉,戰(zhàn)事畢竟還沒結束呢。 第九百一十五章 崔家(上) 陳叔達接著提到另一件事,關于軍中、地方的官吏調(diào)配,其實相關的奏折早就已經(jīng)送到朝中了,李淵也與幾位宰輔商議過,已經(jīng)有了方案。 “罷李玄德,代縣令李楷調(diào)任百泉令?!?/br> 第一個任命就讓裴世鉅眉頭微挑,也讓太子李建成面色陰了下去,前者是因為李楷是李善的至交好友,后者是因為李楷、李客師父子是秦王一脈的嫡系。 當年李楷就是因為與李善的關系才出任代縣令,現(xiàn)在又因為李善被調(diào)任百泉縣,這個任命也顯示了李淵對李善無與倫比的信任,不過對李楷來說也是好事,代縣是中縣,縣令是正七品,而百泉縣是上縣,縣令是從六品。 如今,李楷掌控的霞市已經(jīng)起不到什么作用了,畢竟頡利可汗死了,而都布可汗、突利可汗內(nèi)斗,一個多月前就有突厥騎兵攻打朔州,商路實際上已經(jīng)斷絕。 而負責屯田的張公瑾也已經(jīng)開始給軍中提供大批的糧食,以玉壺春換取糧食的霞市重要性一落千丈,李楷此時換個地方也算是好事,反正功勞已經(jīng)撈到手了。 “武安郡公薛萬徹轉(zhuǎn)十六衛(wèi),如今可有空缺?” 李世民看了眼對面的太子李建成,答道:“右威衛(wèi)、左金吾衛(wèi)、右驍衛(wèi)均有缺。” “那就轉(zhuǎn)右威衛(wèi)將軍,留在軍中聽用?!崩顪Y看向陳叔達,“薛萬徹如今在軍中任何職?” “與馮立共為騎兵副總管,在趙國公蘇定方麾下。” 李建成朝對面看了眼,李世民臉色帶上一絲不悅,原本騎兵副總管段志玄被罷職,導致兩位騎兵副總管都是太子心腹愛將。 在一旁看戲同時指揮崔信擬寫詔書的楊恭仁瞄了眼李淵,心想也真是難為了陛下。 李淵點點頭,“張士貴出任原州刺史,李乾佑晉原州長史……” 頓了下,李淵看向裴世鉅,“長安縣尉李德武晉長安令。” 說到底還是在和稀泥,這也是無奈之舉,李淵如果沒有在短時間內(nèi)廢太子的打算的話,那搞平衡是必然的,提拔了張士貴、李楷,同時也提拔了薛萬徹、李乾佑,還將依附東宮的裴世鉅的女婿提拔為長安令。 李世民面不改色,心里卻頗為好笑,他記得早年李德武就有意長安令,卻莫名其妙的被李乾佑截胡,后來在一次密議中自己還特地問了句,果然是李善的手筆。 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李德武還是出任了長安令,但被其拋棄的妻子如今已經(jīng)是一品鄭國夫人,兒子已經(jīng)是軍功一時無二的大唐邯鄲王。 最好笑的是,李德武是因為此次隨軍有功才得以晉升的,但卻是在李善的麾下。 這真是何苦來由? 裴世鉅嘴唇微啟,卻什么都沒說出口,這是讓人哭笑不得的結局,不過未必是壞事,長安令雖然做不了太多,但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該定下的事基本都定下了,李淵最后道:“換俘一事,均由懷仁處置,命梁師都送歸任瑰遺體?!?/br> “是?!?/br> 崔信下筆不停,當場擬寫詔書用印,心里在想,懷仁好像提過,襄邑王李神符那廝無所謂,但平原郡公段德cao可惜了,若是能換回,或能因雪恥而得以死戰(zhàn)。 諸事了結,崔信出了宮城,沒有回中書省,而是徑直回了家。 “父親大人。”崔十一娘上前行禮,斟了一杯茶來,眼中卻流露出詢問的神色。 “放心吧,無礙?!贝扌藕吡寺暎蛄丝诓?,“那廝只知牛飲,不通品茶之道,只可惜了你近年常研習調(diào)茶?!?/br> 崔十一娘笑了笑,聲音清脆悅耳,“李郎君統(tǒng)領大軍,沙場揚威,不通品茶,亦是尋常?!?/br> “統(tǒng)軍大將就應該不通品茶?”崔信放下茶盞,用嶄新的目光打量著女兒,這胳膊肘都歪到哪兒去了! 這個時代的統(tǒng)軍將領也大都出自世家門閥,偶爾幾個家道中落如程咬金、秦瓊那般的也是懂品茶的,即使是郭孝恪、杜伏威那種草莽出身,顯貴之后……裝也要裝個樣子??! 更何況他李懷仁僅僅是統(tǒng)軍大將嗎? 那廝寫下的《春江秋月夜》、《陋室銘》足以流芳百世,今年科考之后,進士在平康坊嬉戲,處處吟誦那句“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對了,還有那篇《愛蓮說》…… 想到最后,崔信臉色有些發(fā)黑,崔十一娘看看父親的神色,搶在前面道:“父親,大兄、二兄都到了?!?/br> “來的這么早作甚?!”崔信有些意外,他幾年前赴任長安,一家老小全都帶來了,不過去年末兩個兒子回鄉(xiāng)祭祖,一直留在了清河,前些天去信,提及明歲女兒出嫁。 崔十一娘眨眨眼,也有些茫然,現(xiàn)在才十一月下旬,如果是為了婚事而來,就算明年李善按時回京,也有四五個月呢,也太早了些。 崔信在勾心斗角方面的確沒什么天賦,但對兩個兒子的心思那是一看就知道,冷哼了聲,帶著女兒去了后院,一進去就看見兩個兒媳正陪著朱氏在聊天,兩個兒子坐的稍遠,正在品茶,妻子張氏在一旁有些無聊……畢竟是繼母,她嫁給崔信為繼室的時候,長子都十五歲了。 “父親大人?!?/br> “父親大人。” 連綿不絕的問候聲響起,崔信陰著臉走進屋子,勉強擠出了個笑容,“放心,懷仁一切安好,此次某已訓斥過了,當不敢再輕身返險?!?/br> “多謝崔公。”朱氏謝過崔信,轉(zhuǎn)頭看向張氏,“記得昨日提及延壽坊宅子的花園還需修繕,不如一起去看看?” 張氏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深深看了眼丈夫,才挽著女兒與朱氏一起出了門。 身為繼室,張氏才不會去管兩個名義上兒子的事,管了未必討好,出了事肯定背鍋,更何況她也看得清楚,兩個都是中人之姿,無甚才華。 萬一要牽扯到女兒,那更是一筆爛賬,所以適才兩個兒媳對待朱氏那般姻親,張氏壓根就不往前湊。 第九百一十六章 崔家(下) “無礙?!?/br> 上了馬車,朱氏才低聲道:“意欲出仕罷了,也是正事?!?/br> 張氏倒是不意外朱氏看穿,反正女兒在后面馬車里,直截了當?shù)恼f:“懷仁麾下,盡多俊杰,就連段志玄那般隨秦王南征北戰(zhàn)的大將都曾被驅(qū)逐,他們配得上嗎?” 朱氏笑了笑,“畢竟是十一娘的兄長?!?/br> 張氏沉默了會兒,苦笑道:“所謂不患寡而患不均?!?/br> 朱氏贊同的點點頭,兩人出身不同,但都不是尋常只知道相夫教子的婦人,張氏早年不贊同女兒嫁給李善,很大程度在于李善斬殺崔帛的手段和心性。 那時候的李善還在糾結于如何與世家門閥的相處,糾結于如何去看待在后世看來如洪水猛獸一般的世家門閥。 如果時間往后推上百年,或者提前二十年,其實張氏的看法是正確的,或許穿越到那些時候的李善,或主動,或無奈的會發(fā)起一場由下而上,席卷整個天下,摧毀世家門閥的戰(zhàn)爭。 不患寡而患不均,指的是自然是那些與李善關系密切的家族,雖然世家門閥自身的門楣未必是由出仕者的官位高低、名望大小的決定的,但既然能成為世家門閥,那他們的先祖無不是建功立業(yè)的顯貴。 如果說之前幾十年天下不安寧還能隱居鄉(xiāng)間,但如今天下太平,出仕、立功,這些同樣也是世家子弟的迫切需求。 “難道清河崔氏的門楣低于隴西李氏嗎?” “不說隴西李氏,就連武城張氏也能……不過依仗姑表……” 這顯然是在指張文瓘呢。 “閉嘴!”黑著臉的崔信一拍桌案,指著次子崔侖的鼻子,“誰教你這些話的?!” 崔侖今年也就二十歲,與李善同齡,膽子不大,往后躲了躲,側(cè)頭去看兄長崔恒。 “二弟失口,父親勿惱?!贝藓惴鲋扌抛?,低聲道:“稚圭年幼,卻能隨軍,德謀出仕即掌重鎮(zhèn),如今又調(diào)任百泉,今日恰逢乾佑表叔家的昭德表弟……” 崔侖插口道:“乾佑表叔晉原州長史,昭德表弟提及……若非王孝卿帶孝,必會得邯鄲王舉薦,與德謀、邯鄲王聚首原州?!?/br> 這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