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崢嶸 第41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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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路有點不便的爾朱義琛在向魏征抱怨,祖父當年是以邊城封爵,禮部實在是太不厚道了。 官員的封爵一般來說是以三種模式,要么是立下功勛之地,比如張士貴,以新野縣、南陽郡為封號,要么是祖籍或出生之地,比如張寶相祖籍河東泌水,李楷出生于雍州三原,再要么就是祖上的封號,比如李靖這個永康縣公,他的父親當年在北周就是爵封永康公。 最后一種模式是最得人心的,特別是爾朱義琛這種父祖輩封爵,之后家道中落,靠自己立下功勛,重振門楣。 李靖默默的坐在角落處,兩個侄兒站在身側,三人均默然無語,結局沒有超過李靖的預測,果然沒有自己,這是朝中或者說陛下給出的決定。 在李淵看來,兩人均是愛將,李善雖然奪軍,卻事出有因,又在立下如此功勛后,選擇了自請回朝……看似李靖受了委屈,但李善同樣也很委屈。 這時候,崔信悄然而至,低聲說了幾句。 李靖隨即起身,在李楷的引路下從側門而出,繞了幾個彎,進了一座小院。 不大的臥室內,消瘦的李善靠在床頭,周氏和一名侍女正在喂藥,屋子內充斥著一股濃重的藥味。 像是沒看見眾人進屋,李善緩緩的用藥,時而皺眉,心想中醫(yī)自己是一點都不懂,作為醫(yī)生,喝這種藥汁,實在是提心吊膽啊。 崔信擔心的看著這一幕,抵達代州之前他曾經以為李善是假托受傷,沒想到大戰(zhàn)結束也大半個月了,至今還如此虛弱。 喝完最后一口苦澀的藥汁,李善擺頭示意周氏、侍女退下,抬頭直視李靖,直截了當的開口道:“其實某能理解?!?/br> “永康縣公李藥師,當世名將,兼姿文武,意欲建功立業(yè),留名青史?!?/br> “若能擇機出兵,大破突厥,一個李懷仁,何足道哉!” 氣氛略為有些凝滯,崔信微微側身,李昭德、李楷往兩側退了半步,李靖踱步上前,只微微點頭,并沒有反駁。 這幾乎是公開的秘密了,不管是在代州還是在長安,李靖不會也不屑于反駁,更何況他得圣人詔令,有全權處置之權。 如果不是李善奪軍,大破突厥,李靖本可以有一個不算完美但卻能搪塞過去的結局。 李善輕嘆一聲,“足下滅南梁,定嶺南,平江淮,用兵如神,殊功屢立,但某身處其境,生死懸于一線,絕不會無怨。” “想必足下也能理解。” 李靖神色復雜,忍住沒有側頭去看左側的李楷,果然和侄兒猜測的一樣,邯鄲王直述心胸,談及仇怨,卻是針對自己一人。 下一刻,李善揮手道:“昭德,外間有胡凳。” 李昭德搬了兩張凳子來,崔信坐在床頭邊,李靖猶豫了會兒坐在床尾,李昭德、李楷垂手肅立。 長嘆一聲后,李善盯著李靖,“代州就托付足下了。” 第六百七十二章 交易(上) 開門見山,相看兩厭,這些并不出乎于李靖的預料,從這位青年郡王的種種行為來看,對方絕不是個忍氣吞聲的角色。 有李客師的來信,侄兒李昭德北上,李靖也知道接下來會面對什么……無非是交易而已。 但對方如此快的說出托付代州之語,還是讓李靖詫異萬分。 更讓李靖詫異的是接下來李善斷斷續(xù)續(xù),極富感染力的言語。 “并不諱言,你我相看生厭,此次某自請回朝,隴西李氏丹陽房的確是一個原因?!崩钌铺谷坏溃骸皵的昵?,無名無望,鄉(xiāng)野村夫,德謀兄、昭德不嫌粗鄙,折節(jié)下交。” “乾佑叔父攜某出戰(zhàn),客師叔父遣派親衛(wèi)護佑,山東一戰(zhàn),僥幸功成,又有德謀兄、昭德在京中鼓吹,方有李懷仁聲名鵲起。” “但這并不是主因?!?/br> 李善似乎想到了,停頓片刻后才看向崔信,苦澀一笑道:“聽聞長安坊間遍傳,國朝再得名將?” 李昭德搶在前面開口,“懷仁兄大破突厥,頡利可汗狼狽北竄,朝中皆有稱道?!?/br> “確實如此?!贝扌牌沉搜劾钏帋?,點頭道:“聽中書令觀國公提及,陛下欣喜,藥師之后再得邯鄲?!?/br> 李善慘然一笑,眼角有淚花泛起,緩緩搖頭,“陛下錯矣?!?/br> “永康縣公卻為當世名將之流,但某不是……” “永康縣公能將士卒乃至將校的性命作為棋子,如韓信、白起一般縱橫十九道……” “但某做不到,也不忍做?!?/br> 李藥師神色微動,心里有著古怪的感觸,他當然知道對方的意思,但凡將才,或可施恩麾下,或可懷仁士卒,但上了戰(zhàn)場,心里只有勝負,而沒有生死。 古往今來,施恩士卒無過吮卒病疽的吳起,但上了戰(zhàn)場,這位名將何曾將士卒的性命放在心上……就連士卒的母親都知道,吾兒死矣。 “慈不掌兵,慈不掌兵?!崩钌仆纯鄵u頭,“說起來容易,但做起來何其難……” “三千士卒,音容猶在眼前。” “何人無父母,何人不愿活?” “螻蟻尚且偷生……” 能明白這個道理,卻做不到……李靖在心里做出判斷,從追擊突厥一系列的舉動來看,邯鄲郡王有成為名將的潛質,但或許真的永遠都難成名將。 與此同時,李靖能真實的感受到李善內心的痛苦,他曾經聽侄兒李楷提起過,這位郡王始終耿耿于懷于跟著自己奔赴顧集鎮(zhèn)最終死傷慘重的親衛(wèi),就在前日,還抱傷而祭。 長時間的沉默后,李善點頭道:“代州總管,你李藥師確實比某更合適?!?/br> “代州長史由你舉薦,想必陛下能釋懷,朔州兵曹參軍以及騎兵副總管兩職,如果你在苑君樟舊部有人手最好,如果沒有,那就要打散?!?/br> “雖有郭子恒、牛斌、杜士遠復叛,但……只望足下不要殺戮過重,當日馬邑,某曾有許諾?!?/br> 李靖點點頭,“放心便是?!?/br> 其實李靖最擔心的一件事,或者說一個位置就是代州長史,東宮、秦王府奪嫡,張公瑾任別駕,爾朱義琛任司馬,剛好達到平衡。 如果李善在這個位置插一手,東宮、秦王很可能會偃旗息鼓……反正沒便宜對手,就連陛下都有可能默許,但李靖自己就難受了,更有可能在一段時間內被架空。 這是李靖難以忍受的。 李靖已經在心里盤算,舉薦誰來擔任代州長史呢? 這個位置說起來是代州總管府的二把手,但有多少權利是要看自己這個代州總管肯不肯放權的,得挑個既不涉及奪嫡,脾氣相對溫和的人……如劉世讓那老頭就絕對不行。 而且最好是在代州、朔州、忻州的官員中挑選,李靖有自知之明,自己上書不可能明確舉薦何人,但如果上書就將決定權交了出去……到時候東宮、秦王那邊又要爭奪。 很快,李靖就確定了人選,朔州司馬秦武通……此人是李淵欽點出鎮(zhèn)朔州的,是當年河東老人,與太子熟識,但后來跟隨秦王出戰(zhàn)西秦、劉武周而立功,更重要的是性情溫和……性格不好能和劉世讓搭檔嗎? 李靖提出這個人選后……李善挑了挑眉頭,他倒是不意外于對方選中了秦武通,而是意外于李靖這時候就說出口。 呸! 什么當時名將,順著桿子就要往上爬?。?/br> 李善嘴角扯出一個弧度,盯的李靖略為不安。 “好,孤去信平陽公主?!崩钌埔豢趹?,“朔州兵曹參軍、騎兵副總管無需上書,任由擇之?!?/br> 代州長史是需要陛下點頭的,而后兩個職務只需要代州總管人任命,然后去公文朝中備案即可。 李靖沒想到對方這么痛快就應下,將秦武通推上代州長史,李善是最合適的人選……只需要在信中透露一二,陛下應該很快就點頭。 遲疑了下,李靖難得露出一絲笑意,“代州軍內,本地……” “均由足下處置。”李善打斷道:“代州雖無世家門閥,但這一年來,本地勢族因商貿而興,若有輸糧草、鐵器出關者,盡可斬之。” 李靖笑容一滯,對方那么痛快應下,自己試圖在代州軍內基層將校方面做些退步,卻被堵了回來。 李靖不禁有些惴惴不安,今日的交易……對方坦然直言,不設障礙,但自己究竟需要付出什么呢? 自己似乎沒有什么對方需要的…… 但如果不付出什么,自己如何能心安呢。 隨著接下來李善的侃侃而言,李靖更是提心吊膽。 李善如數家珍的將代州總管府、忻州都督府、朔州都督府以及大部分的縣衙中的吏員全都點評了一遍,毫不掩飾的提點其中某些人是張公瑾安插的,某些人是薛萬徹、盧承基安插的,某些人有什么樣的背景,某些人太過貪婪,某些人有著什么才能。 李靖一邊在心里默記,一邊打量了下李楷……侄兒一臉的無奈,顯然李善不是在胡說八道。 有這些資料,李靖掌控四洲的時間會大幅度縮短,不需要再去試探,不需要再去打探……而這些事是他這個很受抵觸的代州總管很難立即辦到的。 李靖忍不住在心里哀嘆,沉浮宦海也有幾十年了,類似的交易也不是沒有碰到過,但如此一股腦全都砸出來的……還真沒見過。 李靖絕不會以為對方是企圖冰釋前嫌,那自己究竟要付出什么? 第六百七十三章 不是結束 崔信心里覺得極為古怪和不協調。 雙十之齡的未來女婿靠在床頭,神色淡漠,顯然早有定計,而年過半百的表兄眉頭緊鎖,眼神閃爍,顯然有些心亂。 自從前年入京以來,崔信已經一次次重新認識這位青年,但時至今日,還是有些許迷?!橛^史書,如許人物實在少見。 不同于李靖,崔信對適才李善的心傷頗有同感,甚至覺得對方這樣的性情……對女兒日后來說,實在是件好事。 李善似乎有些疲憊,讓李昭德端了杯水來抿了幾口,才繼續(xù)道:“此次擄回戰(zhàn)馬近萬匹,留給你四千匹,馬邑那邊尚需補之,并州道宗兄來信,索要良駒……” 阿史那·社爾攻入忻州,曾經設伏大敗并州三千騎兵,之后張寶相又率千五精騎北上,聽聞此次李善擄回近萬戰(zhàn)馬,自然是要來敲一筆的。 “其余戰(zhàn)馬都要送回關內。”李善看了眼李楷,“永康縣公理應知曉,馬引必然要收歸朝中,不可能任由代州主持?!?/br> 李靖有些失望,但也知道對方說的是事實,不過接下來很長時間內,如果沒有意外,代州倒是不缺戰(zhàn)馬,但馬引是和存糧聯系在一起的。 似乎知道對方在想什么,李善接著說:“其實以通商購置良駒的買賣不會斷絕,德謀兄是知曉的,換取良駒主要還是靠玉壺春?!?/br> “酒坊就留給德謀兄,如若需要存糧,也可以良駒徑直換糧,再加上明后年張公瑾屯田也應該有所成效,代州糧草理應無虞?!?/br> 李靖松了口氣,相關的關節(jié)他早就通過李楷打探清楚了,但霞市不是個正規(guī)的交易場所,如果李善將酒坊收回去也無可厚非。 “此次顧集鎮(zhèn)一戰(zhàn),突利可汗先是頓足未有大力攻城,之后又引兵北走,坐看頡利可汗大敗?!崩钌茋@了口氣,“如今德謀兄自然猜到了……” 李楷笑道:“想必數月前西河郡公巡視代地,實則是與突利可汗簽訂盟約?” “不錯,約定同盟,此次突厥南下之前,突利可汗來信,開戰(zhàn)約莫是在五月二十日之后,但頡利可汗以其子欲谷設之死提前起兵,突利可汗也被裹挾南下。”李善鼻子哼了聲,“但無論如何,是他先毀諾來攻?!?/br> “簽訂盟約時,雙方以戰(zhàn)馬、耕牛與糧食、鹽互通有無,共抗頡利,但如今形式大變……” “頡利可汗大敗而歸,麾下最精銳的王帳兵折損頗重,數十阿史那一族重獎或被陣斬或被生擒……” 李靖聽得聚精會神,突然發(fā)問道:“突利可汗可有信來?” “嗯?!崩钌泣c點頭,“但一封信無足輕重,某已然回信,讓其遣派使者前來,到時候還請足下一同相見?!?/br> 頓了頓,李善嘆道:“頡利可汗執(zhí)掌突厥汗國數載,待外族苛刻,卻重用外族首領,內外皆有不滿,又有突利可汗意欲爭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