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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初唐崢嶸在線閱讀 - 初唐崢嶸 第368節(jié)

初唐崢嶸 第368節(jié)

    縱觀千年,中原士卒至強,無過兩漢,兵鋒抵西域,有一漢當五胡之說,即使是東漢末年,軍閥林立,也能大敗胡族。

    但三國之后,衣冠南渡,五胡亂華,南北對峙數(shù)百年,入主中原的鮮卑與漢人融合,漸以華夏自居,北魏時期設六鎮(zhèn)抵御柔然入侵,但草原胡族勢力也漸漸強大,成為了籠罩在中原政權頭頂?shù)年幱啊?/br>
    一直到隋朝一統(tǒng)天下,才略有改觀,隋軍對陣突厥,往往先守而后攻,以車隊結為方陣,四面外拒,內(nèi)引奇兵,出外奮擊……這個所謂的奇兵,實際上就是騎兵。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突厥來如激矢,去如絕弦,最擅聚散之術,不以固守聚敵,裝備精良但數(shù)量不多的騎兵很難有直面突厥騎兵的機會。

    這種戰(zhàn)法在隋朝鼎盛時期非常盛行,比如李高遷去年出塞擊敗苑君璋,用的就是這套戰(zhàn)法,先以車隊固守,后以騎兵出擊,再加上來援的劉世讓、高滿政,順利的擊敗了苑君璋。

    但在大業(yè)末年,情況已經(jīng)漸漸發(fā)生了變化,其中這種變化最關鍵的一個人物,正是如今的李唐開國郡王李淵。

    當時中原已然大亂,河東兵力不足,突厥犯邊,馬邑太守王仁恭難以抵御,李淵選了兩千騎兵,仿造草原部落居處飲食,射獵馳騁,以此出戰(zhàn),大敗突厥。

    這算是新版本的胡服騎射吧。

    以騎兵擊敗騎兵,這不是李淵的獨創(chuàng),但卻是大勢所趨。

    其實李淵對李善的信重,也有這方面的因素,李善對陣突厥數(shù)戰(zhàn),均是大捷,且都是以騎兵出戰(zhàn),從某種角度上逢迎了李淵。

    當然了,這只是一種巧合,身為穿越者,雖然對冷兵器時代的軍事沒有什么研究,但李善也清楚一件事,能擊敗騎兵的,永遠只能是騎兵。

    所以,李善在籌建霞市之前,就下定決心,最重要的就是戰(zhàn)馬,其次才是糧草。

    之后商路重建,源源不斷的貨物送往云州,玉壺春更是名震草原,同時源源不斷的良駒被送到代州,雖然相當一部分都送往隴西馬場,又新建馬引,但還是有相當數(shù)量的良駒留在代州。

    再加上去年雁門大捷,一次性就掠來兩千戰(zhàn)馬,之后李善又以欲谷設連續(xù)敲了幾次竹杠,如今草原以南,天下各州,論騎兵之強,代州不敢妄稱首位,但論戰(zhàn)馬的質(zhì)量、數(shù)量,代州卻是當之無愧的第一。

    面對不急不緩馳近的唐騎,三千突厥兵并不慌張,優(yōu)良的馬術讓他們左右橫跳,有張開大嘴一口吞下的意圖,畢竟出戰(zhàn)的只不過是數(shù)百騎兵。

    但就在這時候,唐軍突然猛地加速,此戰(zhàn)以李善親衛(wèi)為先鋒,他們胯下都是一等一的良駒,短距離加速的能力讓突厥騎兵一時間難以做出迅捷的反應。

    雙腿緊緊夾著馬腹,盡量伏低身子,耳邊傳來叮當亂響,那是箭頭擊打在鎧甲上的聲音,好似又回到十多年前的戰(zhàn)場,朱瑋心中充滿著久違的興奮。

    抬頭瞄了一眼,朱瑋猛地直起上身,暴喝一聲,手中馬槊如毒龍一般刺中最前面突厥兵的胸膛,將其掛在槊尖上,硬生生向后撞去,胯下良駒隨之前竄,垂死掙扎的突厥兵將后面陣列攪成了一鍋粥。

    隨后趕上的王君昊、杜曉等人隨之破陣而入,仗著身穿明光鎧,或手持馬槊直刺橫掃,或拔出長刀大砍大殺,陣中一片混亂。

    原本突厥騎兵就最討厭和唐騎正面沖鋒,他們更喜歡以聚散之法耗盡對方馬力、戰(zhàn)力,最后再以優(yōu)勢兵力聚殲,結果這次因為對唐騎馬速估量不足,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被裝備精良的唐騎沖陣。

    不過突厥騎兵也有優(yōu)勢,迅速的展開陣列,企圖脫離唐軍先鋒的糾纏,并且兩翼準備前移斷絕唐軍后路。

    但薛萬徹并不傻,他雖然比不得蘇定方,但也是沙場老將,最擅的就是騎戰(zhàn),突厥少有進犯幽州,很大程度就在于羅藝麾下的薛萬徹等戰(zhàn)將。

    薛萬徹先以朱瑋、王君昊領兩百騎兵破陣,自己親率五百精騎押后,見陣列先是大亂后有展開包裹之態(tài),才猛踹馬腹,引兵斜向殺入陣中。

    已經(jīng)趕到城墻上的李善憂心忡忡,一旁的張士貴卻點頭道:“論沖陣犀利,薛萬徹不如萬鈞,但論擇機得當,薛萬徹強于其兄。”

    李善聽得懵懵懂懂,但又不好意思問出口,細細看了會兒,才察覺出奧妙。

    薛萬徹選擇破陣的方向很有講究,并沒有沿著王君昊、朱瑋殺出的口子沖進去,而是斜向殺入,將正在展開陣列的部分突厥騎兵夾在了中間。

    若論沖陣,如今的唐騎足以一當十,再加上又有薛萬徹這等殺神在,五百騎兵如同大錘一般擊打在展開陣列的突厥騎兵側翼,將陣列完全攪亂。

    顯然事前是商議過的,朱瑋、王君昊、杜曉破陣后筆直向北,一路鑿穿突厥陣列,勒馬轉向,向著薛萬徹的側面直擊,兩軍合圍,將數(shù)以千計的突厥騎兵包裹進去。

    不知何時,朱瑋腦袋上的頭盔已然遺落,身上插著七八只長箭,但猶自持槊進擊,身后的王君昊與朱氏族人拼命追趕都有點趕不上。

    李善拿著望遠鏡緊張的看著,看見朱瑋手中的長槊橫掃,將四五個突厥兵掃落下馬,隨即身子微微傾斜,左手順勢拔出佩刀,戰(zhàn)馬高速奔馳之間,刀鋒在一個頭戴白色皮帽的突厥人頸間一劃。

    片刻之后,朱瑋手中馬槊高高舉起,槊尖上挑著一頂白色皮帽,周邊士卒奮力高呼……短暫的平靜后,陣中哄然炸響。

    張士貴錘了下墻頭,高呼道:“開城門!”

    雖然一直看的有些懵懂,但畢竟上過幾次戰(zhàn)場的李善也知道,領兵頭領已然被朱瑋所殺,此戰(zhàn)已然大勝,城外的突厥兵正在四散奔逃,此時正是乘勝追擊的時候。

    “七叔好威風!”一旁的朱石頭嘖嘖。

    “萬軍從中,斬將奪旗,不弱蘇定方!”李善也嘖嘖稱奇,這樣的人物,歷史上一點名號居然都沒留下來。

    如果沒猜錯的話,朱瑋應該是當年爾朱氏的族人,依稀可見爾朱榮當年縱橫北地的風采。

    第五百八十五章 雷聲大雨點小

    兵丁過萬,無邊無際,李善前世就聽說過這句話,這一世在館陶城外也見識過阿史那·社爾所率的萬余突厥大軍,但直到今日方才知曉,這句話未必正確。

    昨日三千突厥兵,在李善看來已經(jīng)是鋪天蓋地,但今日,他才發(fā)現(xiàn),這才叫鋪天蓋地。

    寨堡四周,只留出了射程之內(nèi)的一小段距離,而寨堡本身,好似是汪洋大海中的一只小帆船,放眼望去,看不到草,看不到地,甚至連遠處的天都看不見,這叫徹地連天。

    視線之內(nèi),只有黑壓壓的突厥騎兵,耳邊響起的,除了士卒濃重的喘息聲外,只有敵騎的吶喊聲。

    李善努力摁耐住心神,沒向一旁的張士貴問出“守得住嗎?”之類的問題,當日館陶城內(nèi),雖然田留安很大可能在能力上弱于張士貴,但館陶縣城內(nèi)兵力充足,面對數(shù)萬大軍圍攻也有堅守的信心和把握,但現(xiàn)在……

    “不止五萬吧?”與突厥交戰(zhàn)多年的薛萬徹忍不住問了句,五萬這個數(shù)字是前天李善在雁門關說的。

    張士貴遲疑了會兒,“應該不止,至少六七萬之眾?!?/br>
    李善自然不懂什么望兵之法,但卻懂得,薛萬徹、張士貴都是初唐名將,連他們都難以估量敵軍數(shù)量,只能說明來襲敵軍數(shù)量遠遠超過了他們的預計。

    “未必?!敝飕|安慰道:“草原各部以部落為數(shù),多者數(shù)以萬計,少者不過一兩千……”

    李善從牙關迸出了兩個字,“馬邑。”

    朱瑋猛地反應過來,突厥想攻打河東,不可能放過馬邑,只來攻打顧集鎮(zhèn),所以突厥此次出兵,兵力應該不僅僅是寨堡外這些。

    張士貴和薛萬徹都瞄了眼李善,你信誓旦旦的說突厥不會提前來襲,結果人家真的提前來襲,你說突厥不會舉國來犯,結果人家真的舉國來犯……

    一旁的王君昊面無表情的在心里想,也不知道在雁門關的蘇定方會怎么想,還在長安的凌公會怎么想……

    這時候,外間親衛(wèi)傳稟,溫邦大步走來。

    “問出來了?”薛萬徹搶著問,昨日大戰(zhàn),斬殺敵軍千余,俘虜數(shù)百,審訊后得知,突厥上層發(fā)令,必取李善頭顱。

    這一點李善能理解,肯定是頡利可汗……但李善想不明白的是,自己除了斬殺郁射設之外,從來只針對頡利可汗,如今內(nèi)有突利可汗隱隱作亂,外有各部落頗有異心,頡利可汗怎么就敢舉國來犯,難道他就不怕出什么事嗎?

    今日突厥大舉犯境,薛萬徹親自出寨,擒下了幾名斥候,只問出了突利可汗也出兵的消息,其他的留給溫邦審問。

    溫邦面對李善,垂著頭道:“已然交代,頡利可汗獨子欲谷設于四月中旬經(jīng)靈州北返五原郡,昨日于王帳內(nèi)自刎,頡利可汗大怒,傾國來攻,許各部落自取,只索……”

    李善摸了摸脖頸,“只索某頭顱,以祭其子?”

    現(xiàn)在李善是真的后悔了,早在兩個多月前回長安的時候,凌敬就提及,去歲逼降苑君璋,斬殺郁射設一事,或有隱憂。

    郁射設之死,逼的突利可汗提早公然與頡利可汗撕破臉,引發(fā)了突厥內(nèi)亂,但也是郁射設之死,導致突利可汗被逼著一同出兵。

    突利可汗可以不理會欲谷設怎么死,但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都不可能公然放過雖然和自己結拜金蘭的李善。

    當然了,導火索是欲谷設之死,這廝雖然聲名盡喪,但身為頡利可汗獨子的身份卻很重要,他的自刎,讓頡利可汗有了發(fā)作的借口……心里素質(zhì)太差勁了!

    在心里揣摩了片刻,李善長嘆一聲,“韓信能忍胯下之辱,方能為漢初三杰,欲谷設這廝,實是毫無氣量可言!”

    饒是張士貴性情端謹,如今也心頭紛雜,還是忍不住瞥了眼過來……這種話你怎么就說得出口?

    難道這一切不是你造的?

    李善深吸了口氣,突然想起,欲谷設那廝在長安完全沒有自殺的傾向,而且都回五原郡那么久了才自殺,偏偏那么巧,正好給了頡利可汗出兵的借口。

    如果頡利可汗能攻入河東,必然能籠絡各部落,說不定還有什么后手,能徹底壓倒?jié)u漸起勢的突利可汗。

    不會是被自殺吧?

    李善還在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突厥那邊已經(jīng)開始組織起攻勢,顧集鎮(zhèn)背靠山丘,無后顧之憂,南東西三面城墻,雖然內(nèi)有一千步卒,千余騎兵,五百民夫,但寨堡本身規(guī)模并不大,無普通居民,只是軍事要塞,防守起來比較便利。

    三面城墻都早就安排好了兵力,張士貴只揮了揮手,有身邊親衛(wèi)傳令,自己只遙遙盯著遠處的突厥大軍。

    突然想到了什么,張士貴回首低聲道:“邯鄲王麾下親衛(wèi)均不參戰(zhàn),只在寨內(nèi)待命。”

    薛萬徹點頭道:“若突厥知曉邯鄲王在此,必然猛攻不退?!?/br>
    李善嘴角抽了抽沒說什么,自己還真成了災星了!

    但既然已經(jīng)將一切都托付給了張士貴,李善也不準備干涉,徑直帶著親衛(wèi)下了城墻,在略高處觀察戰(zhàn)局。

    其實也看不到太多的東西,甚至都沒發(fā)生什么太激烈的戰(zhàn)事,突厥騎兵馳近,試圖以箭雨壓制城墻守軍,然后驅(qū)使步卒運送云梯攻城,這差不多就是如今草原部落攻城的方式,蟻附。

    但蟻附,卻也是很有講究的,云梯只是最基本的方式,其他的攻城手段、器械,以如今草原部落的能力,有點難。

    這也是為什么突厥屢屢攻入河東,但失陷的城池并不算多的原因,當年劉世讓堅守新城長達月余,突厥都難以破城,那時候頡利可汗麾下還有高開道、苑君璋這等漢人軍閥,并不缺乏有攻城經(jīng)驗的軍隊。

    遙遙見城頭旗幟招展,大量擂石滾木傾瀉而下,將正準備沿著云梯攀爬的步卒砸倒一片,同時大批唐軍士卒直起身子,手持弩箭,灑出黑壓壓的一片箭雨。

    比起箭法,唐軍士卒是普遍難以與突厥人相比的,但弩箭卻是例外,這是唐軍守城最有利,也優(yōu)勢最大的軍械。

    一般來說,弓箭的射程大約是六十步到一百步,突厥騎兵使用的騎弓是角弓,射程還要略短一些,而唐弩有效射程超過一百五十步。

    而且成規(guī)模攢射,也不需要什么精準射術,更何況顧集鎮(zhèn)依山而建,本就居高臨下,雙方射程還略有增減。

    黑壓壓一片弩箭投射而出,李善看不見什么戰(zhàn)果,但卻清晰的看見突厥騎兵正在向外逃竄。

    朱瑋嘖嘖道:“還好大郎警覺,提前讓人送來弩箭。”

    李唐沿襲前隋,民間不許藏甲、弩、槊,如今戰(zhàn)事紛亂,其他的都還好說,但弩是嚴禁的。

    李善卻喃喃道:“怎么如此……雷聲大,雨點???”

    第五百八十六章 不足

    距離顧集鎮(zhèn)數(shù)里外,頡利可汗聽了逃回士卒的講述,陰冷的視線在突利可汗、阿史那·結社率兩人臉上打轉。

    號稱控弦四十萬,但頡利可汗很清楚,草原部落是無法和漢人騎兵正面對抗的,無論是以前的隋還是現(xiàn)在李唐。

    關鍵原因就在于裝備的區(qū)別,很多突厥騎兵身上也就裹著一張皮襖,手上拿著一張騎弓,箭頭有的都是用骨頭、石頭磨成的,能額外帶上一柄彎刀就算是精銳了。

    也就頡利可汗麾下的王帳兵稍微好一些,除了弓箭之外,還攜帶或長刀、長矛等軍械,地位高一些的還能穿鎧甲。

    而唐軍中最讓頡利可汗眼熱,也最讓其忌憚的就是唐弩,這種武器雖然有著cao作繁瑣,臨陣只能發(fā)一兩箭的缺點,但射程遠、箭頭犀利,殺傷力極強。

    前年頡利可汗大舉侵入河東,一不留神被時任并州總管的李神符遣兵偷襲,當時李神符遣派的就是弩兵,一陣狂射之下,頡利可汗也不得不退避三舍……當日弩箭將頡利可汗身邊一員身穿鐵甲的將領射了個透心涼。

    嗯,唐弩所用的箭分為三種,其中有一種稱為破甲箭,專門用以破甲。

    不過唐弩向來是由朝中軍器監(jiān)打制,因為制作時長,所以少有軍隊配備,民間府兵更是不可能有,頡利可汗侵入河東多次,也就在太原府遇上過。

    而這兒,是朔州,是雁門關以西。

    城頭上弩箭不少,這說明駐守此地的唐軍必是精銳,一般的府兵是不可能有批量唐弩的。

    第一批攻城的人手,騎兵損失不少,步卒更是損失了大半,騎兵逃竄之后,城墻上守軍士卒從容不迫的用弓箭將步卒一個個射翻,能逃回來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