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崢嶸 第9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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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成兄何以見得?” “秦王當知,他再難出征。”魏征緩緩道:“更何況,秦王許東宮節(jié)制陜東道大行臺,再行此等事,只會使圣人側目?!?/br> 這話說的在理,眾人都默然,李建成微微頷首,他也不信二弟會干這等蠢事……這只會讓父皇更加忌憚。 魏征繼續(xù)道:“只怕與昨日戰(zhàn)報有關,突厥兵犯貝洲……” “玄成說的有理?!蓖醌朁c頭道:“縱竇建德、劉黑闥亂河北,也不敢犯貝洲,而且他們都是貝洲人氏……如今突厥亂貝洲,今日之事只怕和清河崔氏有關?!?/br> 這次眾人紛紛點頭,聽聞突厥兵殺入貝洲……清河崔氏在京的族人哪個不膽戰(zhàn)心驚,說不定再過幾日,就有連綿不絕的喪報傳來了。 今日之舉,很可能是清河崔氏在背后使力……希望朝廷盡早出兵援河北。 李建成有點頭痛,關于此事,已經議論了無數次了,但突厥兵尚未北返,他是真的沒膽量出兵。 這也不能怪李建軍懦弱,換成李世民也好不到哪兒去。 年初洛水大捷,劉黑闥率百騎北竄,要知道洛洲往北,要穿過刑洲、趙州、定州,才能和突厥接壤。 而程名振率兵追擊,在定州已經摸到劉黑闥尾巴了……但李世民嚴令程名振收兵,就是怕惹到突厥人。 看太子投來詢問的視線,王珪搖頭道:“已然多派長林兵往定州、趙州打探,但突厥兵前幾日尚在貝洲,據聞可能南下攻魏洲?!?/br> 李建成嘆了口氣,不讓二弟出征,只能自己這個東宮太子親自上陣,但河北諸洲淪陷,壓力越來越大……就連父親也頗有不悅。 “大軍出征,糧草為先。”魏征建言道:“陜東道大行臺戶部尚書乃尚書右丞韓良兼任,度支郎中乃尚書左丞于志寧兼任……” 李德武一聽就懂了,但只坐著沒吭聲,他很清楚自己的分量,雖然能參與東宮議事,但主要還是因為自己的背后有裴寂、裴世矩這兩位大佬。 魏征的話其實很好懂,韓良、于志寧都是秦王府的從事中郎,后者還是十八學士之一,都是李世民的嫡系。 如果李建成以這兩個人為由,再拖延段時日,也說得過去……父皇啊,若是兒臣領兵攻伐河北,最終只怕會因糧草不濟,以至于功虧一簣! 大略商談了半個時辰后,李建成起身相送諸人,這方面的禮節(jié)他從來不缺。 “對了,辛苦德武,今日之事稍后細詢?!?/br> 李德武上前領命,心中一動,笑道:“今日縣衙賬目頗亂,稍后正要回去細算?!?/br> 韋挺隨口道:“那算盤就是從縣衙傳出來的,居然還算不清?” “慚愧,慚愧?!崩畹挛涔笆挚嘈Γ霸谙虏婚L算學,縣衙中擅算學的吏員、幕僚均隨軍南下,至今未回?!?/br> “噢噢,對了,李善還沒……”韋挺側頭問道:“玄成兄,那李善還未回陜東道?” 李德武有點緊張……成功的旁敲側擊,就是想聽到這句話。 魏征微微搖頭,“齊王府記室參軍榮九思與李善交好,已然回信,音訊全無,聽聞李善當日往冀州而去?!?/br> 李德武心里大喜,淮陽王下博大敗,三萬唐軍都全軍覆沒,李道玄自己都生死不知,你李善難道能逃得過突厥騎兵的追殺? 總算是安心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頭疼 揉著太陽xue的李淵覺得有些頭疼,真的頭疼。 事實上他已經頭疼很久了,自從去年次子掃蕩中原,生擒兩王,短暫的欣喜之后,就是長時間的頭疼。 自古以來,哪個開國帝王有這樣軍功鼎盛的皇子嗎? 而且還不是皇長子! 其實如果是皇長子,李淵更頭疼。 今年才五十多歲的李淵有著一個開國帝王的氣魄和能力,但他也隱隱感覺到了,自己很可能犯了個錯。 去年次子李世民立下如此軍功,尚書令不足以酬功,李淵設“天策上將”,許李世民開府建牙。 這也是迫不得已的,難道讓李世民繼續(xù)往南攻,真的讓黃河以南全都納入陜東道? 或許干脆下獄論罪? 天下還沒平定呢,就要殺戮功臣,而且還是嫡次子……沒這個道理。 而且李淵也下不了這個手……皇宮內院,都是以父子而非君臣相稱,李淵顯然有著比較特別的期待。 但正是因為李淵的這個決定,正式拉開了武德年間,東宮、天策府的奪嫡之爭。 因為在某些人看來,這是李淵默認李世民有資格與李建成一爭東宮之位。 李世民回京后,招攬眾多才俊,又有十八學士在側,李建成難以自安。 其實李淵都難以自安……倒不是他感覺到了李世民給他本人帶來的威脅,而是天策府正在向朝中伸手,盤踞在李淵、東宮身邊的臣子都遭受到了威脅。 但事實上,李淵本人試圖玩的是平衡之術,可惜他這位開國帝王……其他方面不好評價,這一方面并不擅長。 比如今日這件事,李淵就覺得頭痛難忍,不知該如何處置。 看了眼面前單膝跪地的李世民,李淵揉了揉眉心,起身親自攙扶起來,“二郎素來剛強,今日怎的如此?!?/br> “父親……”李世民垂淚嘆道:“聽聞坊間傳唱破陣樂,孩兒不敢強辯,前來請罪?!?/br> “二郎不必憂心,此乃有人欲行離間計?!?/br> 李世民心里在點頭,說得對??! 離間計……總不是離間我和老大吧? “請父親降罪……”李世民再次跪下,“尉遲恭強闖縣衙質問案犯,打傷數人?!?/br> “案犯?”李淵怒道:“坊間傳唱《秦王破陣樂》,長安令以何罪下獄?” “某知尉遲恭,驍勇善戰(zhàn),忠心可嘉,打傷衙役,亦是無罪!” 李世民遲疑了下,低聲道:“不是衙役……是長林兵。” 李淵更頭痛了,呻吟了聲坐倒在榻上,以他看來,東宮遲遲不肯出兵,秦王府近日收斂,坊間傳唱《秦王破陣樂》必然不會是秦王府的手筆。 二郎早就言明,愿以陜東道大行臺為他人節(jié)制,盡快使唐軍征伐河北山東。 而且二郎的性子倨傲,也不會行此陰私手段。 反倒是東宮那邊……王珪、韋挺、魏征,都有過類似的手段。 李淵所提的離間計……很可能是東宮出手,欲離間他和二郎。 所以李淵才會頭痛,他從來沒有廢長子立次子的想法,但今日李世民顯然是要就此事向東宮發(fā)難。 雖是父子,但也是君臣,軍功蓋世的天策上將屢屢下跪,這個跪禮不是那么好受的。 反正這一次,東宮在李淵這兒,是丟了分的。 “父親,若是大哥容不得……孩兒愿散左右六護軍府……” “住口!”李淵喝道:“此事不必再提,為父做主,當使毗沙門、三胡征伐山東!” 開玩笑,去年劉黑闥鬧的那么兇,多少將領都敗下陣來,而李世民攜秦王府左右六護軍府一擊而勝。 若真的散去……東宮是招攬還是趕盡殺絕? 多少人都是王世充、竇建德、李密舊部,肯束手就擒嗎? 益州道還好,但陜東道呢? 一個不好就是天下大亂! 李淵下定決心,必須讓長子盡快出兵,他咬著牙低聲說了幾個名字,李世民臉色微變,有時頷首,有時垂頭。 兩刻鐘后,回到承乾殿的李世民面色鐵青。 “如何?”長孫無忌低聲問:“東宮何時出兵?” 李世民看左右都是心腹,不再忍耐,飛起一腳踹飛了攔著路的胡凳。 巧妙的讓人傳唱《秦王破陣樂》,實在是無奈之舉……這是長孫無忌搗鼓出來的,杜如晦、房玄齡都并不贊成。 但李世民也是沒辦法,已經忍氣吞聲讓出了陜東道大行臺節(jié)制權,而東宮那邊還是左一個要求,右一個要求,就是不肯出兵……長孫無忌此舉是試圖施加壓力,催促東宮出兵。 畢竟突厥人破貝洲,攻魏洲,顯然一時半會兒是不會北返的……李世民就盼著老大去河北吃幾場敗戰(zhàn)。 坊間傳唱《秦王破陣樂》,父親顯然是懷疑到東宮頭上了,但李世民沒想到,父親居然如此偏心。 東宮居然想從天策府抽調人手,而且還是玄甲軍左右頭領霍長孫、秦瓊,這是李世民難以忍受的……李淵倒是否決了,他也知道這已經觸犯了李世民的底線,但他但卻提出了另三個人選。 “任國公……”房玄齡遲疑道:“任國公倒是無妨,另兩人是?” 任國公即劉弘基,和李世民私人關系極為密切,當年還在晉陽的時候,出則連騎,入同臥起。 李世民冷笑道:“張公瑾、鄭仁泰?!?/br> “張公瑾與洧州刺史崔樞為密友,后者是清河崔氏子弟,兩人相約投唐。”房玄齡如數家珍道:“崔樞如今正在東宮,任從事中郎?!?/br> “鄭仁泰早年隨殿下起兵,向來是殿下嫡系,但此人乃滎陽鄭氏子弟,其堂妹乃是太子妃。” 杜如晦、長孫無忌、房玄齡三人面面相覷,這三個人都是秦王一脈,但都未在天策府任職,說起來也不是不能隨太子征伐河北,但東宮顯然是有挖角之意。 劉弘基和李世民交好,但與李建成關系也不差。 張公瑾的好友崔樞是清河崔氏子弟,如今貝洲正受突厥禍亂,而崔樞又是太子心腹。 鄭仁泰更是夠嗆,都勉強算得上太子的小舅子了,而且滎陽鄭氏是太子妻族,多有族人投靠東宮。 杜如晦厲聲道:“絕不可許之!” “可一可二便可三,張公瑾得李世績、尉遲恭舉薦而來,鄭仁泰隨殿下先后破薛家父子、宋金剛、劉武周,平定王世充、竇建德……殿下如何能棄之?!” 李世民微微點頭,此事絕不能就這么含糊過去,但東宮顯然是在拖延時日,如今已近十一月,已是寒冬,突厥人快要北返了。 突厥北返草原的消息入京,老大才會出征……李世民想到這兒就暗咬銀牙,太不公平了! 上一次劉黑闥席卷河北,李世績所率唐軍主力全軍覆沒,第二日李世民就自請出征。 而這一次,李道玄兵敗下博都快一個月了,東宮還在拖延時日。 就在這時候,外間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來者是秦王府右候車騎將軍侯君集。 “殿下,李世績傳信,欲請殿下登門?!?/br> “李世績?”長孫無忌等人都有些詫異,論起來,李世績并不在天策府任職,甚至都算不上秦王府一脈。 侯君集身子微微前傾,“殿下,魏洲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