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崢嶸 第1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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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善苦笑著向王仁表拱手,“王兄抬舉了,祖籍隴西成紀,但不敢攀附隴西李氏。” 不等王仁表開口,李善接著說:“前幾日在下讀《孟子》離婁章句上?!?/br> “男女授受不親,禮與?” “孟子曰:禮也?!?/br> “嫂溺,則援之以手乎?” “孟子曰: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親,禮也;嫂溺,援之以手權也。” 李善神色平靜,輕聲道:“今日來訪,嫂夫人言王兄外出,在下正要改日登門,卻見嫂夫人嘔吐不止,暈眩到地?!?/br> “嫂夫人稱在下李家叔叔,難道在下要為一己名聲不管不顧離去嗎?” “王兄可記得半個月前去朱家溝,一孩童送了只野雞來,他的父親去年末重傷瀕死,是在下一手救活?!?/br> 環(huán)顧四周,李善攤手道:“門外路人窺探,在下扶嫂夫人入府,兩位恰巧趕到……” 紅衣青年有點尷尬,瞥了眼臉色緩和下來的王仁表,心想這也不能怪我們……誰讓那廝摟著你妻子那般親熱呢。 青衫少年卻嘀咕道:“自說自話,誰知道真假?” “一則,待嫂夫人醒后,可以問詢,嘔吐痕跡還在大門處,可以查驗。” “二則……”李善說到這,眼睛一亮,指著背著個老者沖進門的朱八,“嫂夫人暈眩昏迷,在下立即讓隨從去請大夫?!?/br> 被顛的七葷八素的大夫被放下后,兩腿還顫顫巍巍抖個不停,臉色蒼白,“太無禮了,簡直就是強盜!” 這下真相大白了,顯然是人家好意扶著突然暈倒的女眷進屋,同時讓隨從去請大夫醫(yī)治。 不說如今男女大防比兩漢魏晉時期薄弱,也要考慮嫂溺援之以手權也的特殊情況。 王仁表抱歉的向李善拱手相謝,趕緊扶著大夫進了內室,妻子到現在還沒醒呢。 正堂里三個人……現在不是一前一后堵住李善了。 紅衣青年干笑著行了一禮,“適才失禮了,在下隴西李氏丹陽房李楷,字德模,這一輩丹陽房排行第七?!?/br> “這位是在下堂弟,李昭德,排行第十二。” 李善回了一禮,卻沒說話,果然是丹陽房……那廝口口聲聲說肯定不是丹陽房子弟。 氣氛有點尷尬,李楷瞪了眼堂弟,也不問個青紅皂白就拔刀相向,太魯莽了! 李昭德可不背這個鍋,回了個眼神,你只是讓我小心別傷到王家嫂子,可沒說不該拔刀。 “祖籍隴西郡成紀縣,說起來還是同鄉(xiāng)?!崩羁瑳]話找話,“閣下如此風采,熟讀經書,請教令尊名諱?!?/br> 這話正戳在李善痛處,他面無表情的回答道:“鄉(xiāng)野匹夫,只讀了三兩本書,不登大雅之堂?!?/br> 李昭德脾氣火爆,卻性情直爽,“適才冒犯,若要怪罪,李某一人擔之?!?/br> “足下出身名門,何敢怪責。” 終于沒話說了,氣氛越來越尷尬,內室突然傳來的驚呼聲打破了寂靜。 “真的如此?!” 三人轉頭看去,王仁表殷勤的扶著大夫走出內室,臉上滿是驚喜。 “脈象如珠走盤,又嘔吐害喜,不是身懷六甲還能是什么?”大夫吹胡子瞪眼道:“看脈象都三個多月了,居然都不知情!” “孝卿兄,恭喜了?!崩羁χ笆郑敖駳q必有弄璋之喜。” 這是預祝肚子里的是個男孩呢。 李昭德嚷嚷道:“弄璋弄瓦無所謂,開枝散葉才是大事。” 王仁表喜笑顏開,大方的賞了大夫五貫錢,送走之后才走到李善面前,長長作揖,“為兄愧對賢弟,還請見諒。” 李善側身讓開,“當年得恩師授醫(yī)術,言醫(yī)者需有父母心,路見病患而縮手,人非人也?!?/br> “有此一言,即為名醫(yī)?!崩羁残辛艘欢Y,“事權從急,足下高義,是在下與堂弟冒犯,還請見諒。” 李善只能回了一禮,嘆道:“本是誤會,明了就好?!?/br> 李善還真沒生氣,在急診科輪班過的醫(yī)生……大家都懂的,這真不叫事! 不過,李善也暗自提醒自己,畢竟這是封建時代,就是事權從急,也不能那么摟著別人老婆,而且還是夫前…… 當時怎么就沒想到公主抱呢! 不對,聽說古代女子都是不穿內褲或者穿開襠褲的,公主抱,夫前……這個有點刺激。 寒暄幾句后,王仁表指著李善笑道:“今日你們喝的瓊瑤漿……” “東山寺?”李楷脫口而出,“難怪覺得這名字耳熟,你是東山寺李善!” 王仁表被驅逐出府,消息并不靈通,李昭德也反應過來了,“昨日回京,伯父還問起這個名字……原來是你!” 看王仁表、李善都是一臉茫然,李楷嘆道:“外人倒也不知曉此事,但秦王府內多有人明了?!?/br> “以一己之力讓天策府從事中郎杜克明無功而返,足下手段了得?!?/br> “杜克明出身京兆杜氏,隨秦王南征北戰(zhàn),運籌帷幄,功勛卓著,向來是秦王府幕僚第一人?!?/br> 李善訕訕笑了笑沒吭聲,心想這事兒都過了幾個月了,怎么沒完沒了……人的名樹的影?。?/br> 第二十四章 投鼠忌器 王仁表被掃地出門已經兩個月多了,李楷、李昭德兄弟直到昨日回長安才知曉,除了義憤填膺外,他們沒能力也沒資格去跟同安長公主說三道四。 不過,這兩位畢竟是隴西李氏子弟,父祖輩大都出仕者,家中奴仆眾多,很快就以王仁表妻子身懷六甲為借口,送來十多個奴仆、婢女。 角落處有茶童烹茶,四人在正堂席地而坐,縱談諸事。 “劉黑闥縱橫河北半載,所向無敵,諸將敗北,還是秦王一擊而潰?!蓖跞时碚f起如今京中最熱門的話題,“一個月前就聽聞,德模兄此次去河北亦立下戰(zhàn)功?!?/br> 李楷搖頭苦笑:“秦王有先見之明,我等按計策行事而已,算不上戰(zhàn)功?!?/br> 同為五姓七家,但隴西李氏與其他世家不同,家風偏武,族中多出名將,李楷此次初經戰(zhàn)陣,但眼光不俗。 “當日秦王率軍初至,調幽州軍南下,欲南北合擊,劉黑闥秘密調軍北上,欲先潰燕郡王?!?/br> 李善也聽朱瑋說過戰(zhàn)事經過,知道所謂的燕郡王是羅藝……準確來說,應該是李藝,他投唐之后被賜姓李。 “秦王得知,使永年縣令攜數十具大鼓,趁夜色于距離洺州城西二里的河堤上急速擊鼓,一時間,城里地動山搖,劉黑闥不得已返軍而回?!?/br> “七哥膽氣過人,親自擊鼓,得秦王贊譽。”李昭德有點羨慕,他年紀尚幼,想跟著上陣卻被攆回老家祭祖。 “秦王過譽了,只是看李某未損父祖之名?!崩羁瑩u頭道:“聽長輩所言,此役慘烈更甚洛陽、虎牢,就連郯國公這等名將也……” 王仁表看了眼李善,加重語氣道:“聽聞郯國公羅士信當年得河東裴德本提攜……” 李善目光微動,羅士信就是演義小說里羅成的原型。 “不錯,去年洛陽大戰(zhàn)后,裴仁基父子便是郯國公親自收斂,葬在北邙山?!崩羁瑖@道:“郯國公曾言,他日百年之后,當葬于側?!?/br> 李善心知肚明,王仁表很清楚自己和裴家之間的瓜葛,不會無緣無故的在自己面前提起裴家,笑著問道:“便是曾上了瓦崗寨,后密謀行刺王世充的那位?” “便是他了,其子裴行儼早年在張須陀麾下為將,驍勇善戰(zhàn),有萬人敵之稱?!?/br> 王仁表接口道:“一個月前,喪報傳至長安,檢校侍中安邑縣公重提舊事,命人收斂郯國公遺體,聽聞這幾日欲使人扶棺去洛陽,葬于裴德本墓邊?!?/br> 李善一個激勵,轉頭與王仁表視線撞了撞,心里明了,扶棺去洛陽的人,有可能是李德武。 檢校侍中安邑縣公就是裴世矩……這幾個月來,通過朱瑋,李善對裴家在長安任職的官員了解的不少。 以此揚名,再舉薦出仕,李德武仗裴世矩為后盾,欲求長安令。 這就是王仁表突然提起裴家的原因? 李善一邊在心里思索,一邊微微點頭致謝,隨口將話題扯開,“聽聞劉黑闥率殘部北逃?” “約莫千余殘部?!崩羁瑖K嘖道:“洛水大戰(zhàn),你來我往,秦王都幾度涉險……” 這時候茶童捧著茶碗上來,李昭德泄氣道:“四碗茶,居然無一咬盞!” 李善和王仁表對視一眼,都笑了。 當日朱氏烹茶,前后四碗茶均咬盞,用王仁表的話來說,是神乎其技。 聊了一陣后,王仁表突然道:“李兄今日即使不入城,王某也準備去一趟朱家溝?!?/br> 說著說著王仁表臉上浮現苦澀,“實在慚愧,瓊瑤漿……” “秘方泄露?!崩钌茻o所謂的說:“西市也開了家,味道稍有差異,但價錢減半?!?/br> “李兄已經知曉?今日才開張的。” “入城后去東西市轉了圈?!崩钌瓶戳搜蹜n慮的王仁表,笑道:“難不成孝卿兄還擔心在下有所誤會?” 王仁表臉上的苦澀更濃了,“你我一見如故,當不會有此誤會……” 李善呵呵笑著……那半個時辰前看見老子摟著你老婆,為毛臉上那么難看? “那家鋪子……在王仁祐名下?!蓖跞时韲@道:“此事……” “豈有此理!”李昭德一下子蹦了起來,“那廝仗著長公主青睞,居然敢如此,看我不砸了那鋪子!” “十二弟!”李楷喝了聲,想了想才試探問:“昨日入城,聽聞孝卿之事,不知是為何觸怒長公主?” “德模兄勿需隱晦,諸事李兄均知曉?!蓖跞时砗翢o保留的將元宵當夜之事說了一遍。 李昭德聽得義憤填膺,但李楷若有所思的偏頭看著李善……他和王仁表相交甚深,自己和十二弟不在長安,王仁表去尋這位,倒也罷了,但將內情悉數告知,這已經不是普通交情了。 “瓊瑤漿這門生意雖然獲利頗豐,但他王仁祐如今掌管長公主府庶務……”李楷最后搖頭道:“顯然,這是針對孝卿的?!?/br> 的確,瓊瑤漿的確能賺錢,但還不入太原王氏眼中,王仁表本人要不是受困于家中局勢,想給自己留一份私房錢,也不會看中。 王仁祐特地特地跳出來打擂臺,而且還大幅度降價,明顯是針對王仁表的。 李昭德脾氣上來了,口口聲聲要去砸了鋪子,李楷都攔不住,還是李善一席話讓他冷靜下來。 “昭德兄砸了鋪子事小,連累孝卿兄事大?!?/br> “適才聽德謀兄所言,此人得長公主青睞,若是鋪子被砸,必要搬弄口舌,興風作浪。” 李善加重語氣道:“若是下次他以長公主府名下鋪子經營,難道昭德兄也去砸了?” “說的是。”李楷一把將堂弟拉下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