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紀也一點一點地轉(zhuǎn)過身子，對著窗外慢慢呼吸。微涼的風夾著新鮮空氣飄進來，他呼吸著，臉色逐漸有了好轉(zhuǎn)。

    “我本來……不想說很多……”身體緩過來，情緒卻崩潰得更加厲害，過去幾年里遭受到的痛苦，還有治療時艱難的日日夜夜一一浮現(xiàn)在眼前，裴紀也的眼淚掉得更加厲害，他話音顫抖，意思卻是清晰的，“我努力告訴自己，你和我之間……始于一場交易……我給你你要的，你也給了我資源和錢……出丑聞……你不幫我澄清，我不該怪你……我們之間應該是扯平的……但是霍驍，我也是人，我是人！我有感情的！我也會哭、會痛、會難過的！我跟了你這么多年，你敢說你一點都不欠我的？我們的孩子沒了?。∧闱肺业哪檬裁催€?。。?！”

    “紀也，所以……”

    霍驍看著他，想起了方才在電梯間內(nèi)想問沒問出的話。

    若要這場“虧欠”成立，除非——

    “當初你闖進我書房，用身體勾引我和你做交易的時候，是……愛我的嗎？”

    “啪”的一聲。

    裴紀也沒有回答，他給了霍驍?shù)诙€耳光。

    第27章

    這一個耳光下去,裴紀也喘得越發(fā)厲害了。

    他看起來情況不太妥，霍驍臉色一變，也顧不上追問,立刻發(fā)動了車子：“馬上就到療養(yǎng)院了,你撐一下?！?/br>
    “轟”的一聲，車輛揚長而去。

    這家建在深山中的療養(yǎng)院說是療養(yǎng)院,卻有著全套的治療設備,醫(yī)生很快給裴紀也吸上了氧，并做了相關檢查。

    “沒事，”醫(yī)生最后說，“只是有些過呼吸的情況,現(xiàn)在已經(jīng)緩解了,注意情緒不要激動即可。”

    裴紀也的情緒已經(jīng)穩(wěn)定了下來，垂頭坐在椅子上，看上去再頹然不過。

    霍驍想了想，朝他走過去。

    分明,他們兩人還是合法的夫夫身份，走到今天,卻無話可說。

    想到這里，霍驍突然笑了一聲,只覺得自己很可笑。

    “這兩年,你父親有了一些肌rou反應,醫(yī)生說這是可喜的轉(zhuǎn)變，說明他的身體狀況在向好發(fā)展，或許再等一等,他就能醒來了。”

    說完這句，霍驍?shù)皖^去看裴紀也的反應,好半天，才等到裴紀也的一個“嗯”字。

    ——有個“嗯”字也不錯了，至少是個回應?，F(xiàn)在，霍驍連這都挑剔不了。

    可總歸還想再多聽他說些什么，即使只有一個字，一點點吝嗇的反應，好歹是在回應。

    有回應，意味著他還活著，意味著他還愿意理他。

    過去兩年里，霍驍常常做這樣的夢。

    他搜腸刮肚地想再說點什么。

    “你……不在以后，你mama大喊大叫得更厲害了。醫(yī)生說，她本來進食就少，這樣很消耗精力，所以最近用鎮(zhèn)定劑頻繁了些，好讓她多睡覺?！?/br>
    “嗯?！?/br>
    “她這會兒在睡，你要去看看嗎？”

    “……嗯?！?/br>
    又一個“嗯”字說完，裴紀也安靜地站了起來。

    他看起來確實好了很多，眼角還有些紅，但整個人情緒是穩(wěn)定的。

    他就這樣看著霍驍，看得霍驍一時失語，半晌才說了句，“……走吧?！?/br>
    裴母被安置在一個單獨的病房內(nèi)。

    實際上，這家位于深山老林中的療養(yǎng)院里根本沒幾個病人，除了裴父裴母外，也就是霍驍?shù)氖窒率芰藗麜磉@里診治。

    這點數(shù)量，病人與病人之間沒必要間隔太遠，但不知道是不是裴母的病癥特殊，她所在的樓層只住了她一個人。

    裴紀也跟著霍驍走到門口，隔著玻璃看她。

    女人在病床上睡得很安靜。

    “要進去看看嗎？”霍驍問。

    裴紀也搖了搖頭。

    “你還……”霍驍猶豫了下，才問，“還想救她嗎？”

    裴紀也一怔，抬眼：“為什么這么問？”

    “你走以后，我去問了些人，查了些事。她對你不好，對嗎？”

    很難想象，那個跟他結婚了七年都對他的事一無所知的霍驍，如今會知曉這么多細節(jié)。

    裴家的事，其實知道的人并不多，要打聽出這些并不算容易。

    但如今的裴紀也，并不想思考霍驍花了多大的力氣。

    他這些年，學會將那些莫名的情緒隔絕在自己的感知外，用隔岸觀火的態(tài)度鑒賞它們。他知道這樣的想法并不算正常，但也算是維持精神穩(wěn)定的一種方法。

    醫(yī)生告訴他，他的精神狀態(tài)很脆弱，像一根細而緊繃的弦，在將它養(yǎng)得足夠粗壯之前，最好不要過多思考會讓自己情緒波動的事情。

    裴紀也搖了頭：“你對我也不好，我能殺了你嗎？”

    霍驍愣了愣，像是想不到他會說這樣的話。

    裴紀也也沒管他，自顧自地往下說：“再怎么說，她也是我母親。她十月懷胎生下我，這就是我欠的恩情，是要還的。

    不然，我要是不管她……她還能怎么辦呢？這跟殺了她有什么區(qū)別？”

    “總而言之，”裴紀也頓了頓，“這兩年我不在，多謝你照顧她了?；ㄙM的錢回頭你報個賬給我，我會想辦法還上的。”

    他的語調(diào)舒緩，眼神帶著些許渙散，整個人仿佛沉浸在某種久遠而深沉的回憶中。

    人雖近在眼前，卻讓人覺得很遠。

    霍驍并不喜歡裴紀也這種誓要跟他劃清界限的態(tài)度，他深吸口氣，從兜里摸出個銀色的東西往裴紀也手里塞：“我不缺這點錢，不用還我——要是你真想殺我，那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