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娛第一花瓶 第167節(jié)
「我是陸地」 “嶼,”斯黛拉叫他,“嶼?” 柯嶼沒有回應。 斯黛拉又叫了一聲。 柯嶼茫然地抬起頭,斯黛拉怔住,想說的話猛地咽回去——她緊緊閉上了嘴。過了半晌,她溫柔地抽出兩張紙巾遞給柯嶼:“擦一擦。” 柯嶼看到紙巾也沒有反應過來,在斯黛拉善意提醒的目光中,他抬起手,指腹輕輕地碰了碰臉。 一片溫熱的潮濕。 情緒猛然像打開了個口子,柯嶼仰起脖子,兩手掌根緊緊地貼住了灼熱的眼眶。眼淚不斷打濕他的掌心,又順著眼尾滑向鬢角。他的脖頸修長,喉結細致分明,不住地吞咽,似乎是咽下了一次又一次的痛哭。 除了司機,車上只有斯黛拉和他,斯黛拉嘆了口氣:“哭出來吧?!?/br> 一聲嗚咽泄出,柯嶼俯下身,兩肘抵著膝蓋,臉深深地埋入了掌心。 · 斯黛拉謝絕了無數名流政要的盛宴邀請,把首演的喜悅純粹地保留在了劇團內。這是一個小巧但強悍的團隊,二十個人可以干出兩百個人的專業(yè)和復雜,工作時心無旁騖,玩起來又瞬間釋放了法國人骨子里的天性,舞一支一支地跳,樂器演奏也讓現場樂隊毫無用武之地,薩克斯、手風琴、鋼琴、圓號,想起什么混著來,現場混亂但爛漫。 商陸來的時候,柯嶼正被姑娘們纏著跳舞。藍色燈光如深海,他蒼白的面容和微紅的眼睛便顯得不那么明顯。雖然興致不在此,但柯嶼還是耐心紳士地一支接一支地跳。 平心而論,柯嶼其實只會跳華爾茲,之前在辰野時公司安排統一學的,怕什么時候冷不丁就出糗了,按柯嶼出席應酬的頻率,其實用上的機會很少。 久不跳卻不見生疏,身高腿長,白襯衫窄窄地收緊西裝褲腰,整個人看上去很舒展,跳起來很賞心悅目。 商陸被侍應生帶進來時,沒有聲張,只有斯黛拉知道。 他靠著吧臺,遠遠地看著他,看他被法國姑娘們纏著胡鬧。不知道他自己是什么感覺,商陸看得一清二楚,女孩們注視他的眼睛都很明亮,浸染了快樂的愛意,臉蛋紅撲撲。他要是不在,柯嶼喝到神智不清被誰一路熱吻著拐回家,他也是不意外的。 不過既然他在了,情況自然有所不同。 斯黛拉看他眼神鎖得緊,帶有笑意的白眼翻了一翻:“要不是以為你有女朋友,你也該脫不開身!” “我和瑞塔沒什么,”商陸輕描淡寫,“報紙喜歡亂寫,我總不能大張旗鼓出來辟謠,讓瑞塔怎么自處?等她從海上回來,我想她會主動聲明的?!?/br> “演出行程表我讓奧莉發(fā)你郵箱了,你收到了嗎?” 商陸點點頭,笑了一笑:“幸好只有半年?!?/br> 斯黛拉似乎聽懂了,又沒聽懂。她想說柯嶼今天在車上的崩潰,但知道這是他們的私事,不應該由她傳達。 場內換了輕柔的音樂,柯嶼跳完了最后一支舞,轉身走向吧臺時,目光停了一停。商陸長腿支地坐在高腳凳上,手上握了杯威士忌,正與斯黛拉相對聊著什么。余光瞥見他的身影,商陸轉過半身,繼而站了起來。 斯黛拉走開了,跟小孩子們胡鬧去。 “不知道你也會來?!?/br> “不歡迎?”商陸垂眸看他,辨認他微紅的眼尾,“眼睛怎么紅了?困了,”戲謔地問,“還是哭了?” 柯嶼心頭一跳,“一天天哪有那么多事情好哭?!?/br> 他口干舌燥更盛剛才跳舞時的百倍,接過酒杯仰起脖子就是一口悶,商陸在他身邊慢悠悠地俯下,手臂搭著吧臺邊沿,“柯嶼,你要是敢跟我借故耍酒瘋,我就把你扔在路邊?!?/br> 柯嶼抬起眼,“我有的是人照顧?!?/br> “那你明天就不知道在哪個姑娘的床上醒來了,”商陸威脅他,又安慰得漫不經心:“放心,法國姑娘熱情也獨立,懷了孕也不會想和你結婚。” 柯嶼想說什么,又被劇團的姑娘拉走。他倉促擱下的杯子發(fā)出輕輕的磕碰聲,像危險地擱在了商陸的心里。他把酒杯推回給酒保,入鄉(xiāng)隨俗純正英音:“再來一杯。” 酒保斜眼覷他,懷疑他是不是記錯了杯子??墒撬敲刺谷?,用這支杯子喝光了一整杯精釀。 舞池里爆發(fā)出尖叫,啤酒花的余味還在舌尖尚未消散,商陸回過頭,看到柯嶼被人捧住臉強吻。 商陸:“……” 起哄聲要把屋頂掀開了,周圍都是敲桌子敲凳子敲杯子的哐哐叮當聲,夾雜著難以入耳的尖銳口哨??聨Z跌了一步,該死的后面還有人扶住他的腰不讓他跑! 長眼睛的都知道,他快被吻斷氣了! 酒保哪壺不開提哪壺,沖商陸擠眉弄眼,臉上流露出艷羨的神往,連擦酒杯的動作都慢了下來:“哇哦,法式熱吻。” 然后他就看到眼前這個年輕人的臉黑了,眼神更黑,周身氣息冰冷不爽到陰沉可怕的地步。 作者有話要說:商陸:既然我在,情況當然不一樣(自信) 第160章 法國姑娘太厲害了。 柯嶼心里哭笑不得地只剩下這個朦朧的念頭,還未等反應過來推拒,身后托著他腰順便還亂摸了幾把的手消失了,他腰往后軟了一下,耳邊一聲驚呼,一只有力的胳膊攔腰貼住了他,另一只手以一種蠻橫而強勢的姿態(tài)將他從這個強吻中一把拽了出來。 這氣勢哪像是救場的,分明是來搶人的。 柯嶼心里一咯噔,有了不好的直覺。拉著他手腕的那只手,從溫度到掌心的紋路,從指腹的薄繭到寬厚,他都太熟悉了。 跌進他懷里的同時仰頭看去,……果然是商陸。 商陸居高臨下,眼眸垂斂下,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都被親懵了。 嘴唇也被親腫了,在昏暗旖旎的燈光下泛著紅。 商陸面無表情,嘴角也平直到一絲情緒都沒有泄露。 但場面莫名就冷了下來。 強吻的姑娘上頭得不行,看樣子是還沒盡興,一邊沖柯嶼猛拋飛吻,一邊亂七八糟聲嘶力地說些什么。是法語,柯嶼聽不懂,但看周圍人死灰復燃的起哄來看,肯定不是什么好話。他本能地再次看相商陸,眼神求救。商陸瞇了瞇眼,冷冰冰地說:“她說你的嘴唇很軟,舌頭也很軟,親起來很舒服,像是甜的,她喜歡你,非常喜歡你,心為你跳動,熱情也為你燃燒,請你允許她千百次想吻遍你全身。” 柯嶼:“……” 你他媽,一定要翻譯成這樣嗎! 柯嶼難堪之下咬牙切齒地說:“謝謝,可以不用這么詳細準確?!?/br> 商陸面無表情地一勾唇,挑了挑眉:“信達雅。” “信達雅”的話音一落,商陸換了副冷峻至極的表情,盯著姑娘用法語一字一句:“你來晚了,他有心上人。” 臉上的熱度一直到聚會結束都沒有消退。不是尷尬,是他媽的丟臉。怎么會在商陸面前被個姑娘給強吻了?!柯嶼抄起外套,散場了,他神魂游離地隨著劇團往外走,冷不丁臉上又是一記濕潤的親吻—— 柯嶼:“?” 商陸:“……” 姑娘手上還拎著墨綠啤酒瓶,親完后大笑著從他身邊跑開,與自己的閨蜜一起擊了個掌。柯嶼抬起手背輕輕擦過臉頰,“……法國人?!?/br> 他意味不明地說。 “法國人?!?/br> 商陸眸色晦暗地重復。 聽著有點咬牙切齒的勁兒,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聨Z仰起臉,懵懂地問:“你不高興嗎?” 商陸垂眸,腳步也一并停下。 不知道看了幾秒,他吐出兩個字:“高興?!?/br> 看他像看個傻子。 酒店就在附近,深夜的街道空無一人,潮濕的路面被路燈照得亮黃。劇團的人都先一步走在前面,柯嶼絞盡腦汁想著怎么開口,商陸冷不丁問:“為什么不推開她?” 被酒精侵襲的大腦反應緩慢,“……???” “我說——”商陸不耐煩,很輕地嘖了一聲,“被吻住的時候,為什么不推開她?” “推了,”柯嶼垂下臉,臉上有溫度,“……” 商陸沒聽清,不知道他含糊了個什么東西,“什么?”他蹙眉問,“說清楚。” 柯嶼硬著頭皮大聲說:“推了,碰到了她的胸!” 商陸:“……” 柯嶼慘不忍睹地扶了下額,崩潰道:“別問了!關你什么事!” 商陸站定,半晌,煩道:“你說得對,關我什么事?我為什么要拉你?我就該站著看她親你。” 柯嶼低頭點了支煙,“對,沒錯,”他也不耐煩地嗆他,白色煙霧掩住他微熏的面容,他問:“所以呢,你為什么要沖上來拉走我?” “我——”商陸猛地住嘴,冷冷睨他一眼后扭頭就往前走,一副懶得理他的樣子。 柯嶼垂手撣了撣煙灰,罵了句臟話。 剛下過雨的凌晨,高跟鞋在路面上發(fā)出散漫的腳步聲,劇團的人停下來等他們,人人都左手拎著酒右手夾著煙,抿一口酒抽一口煙,仰頭在潮濕的空氣中淡淡吁出,也不知道在笑什么,總而言之都很開心。斯黛拉沒喝酒,但煙夾在她涂了酒紅色指甲油的指尖,學生跟在她身側,她忽然開口道:“你干嗎老是要用你那混帳的時間來折磨我?這是十分卑鄙的?!睂W生仿佛心有靈犀,很快地接下下一句:“什么時候!什么時候!有一天,難道這還不能滿足你的要求?” 這份默契傳染到下一個人,剛才親吻柯嶼的姑娘充沛動情地說:“有一天,任何一天。有一天他成了啞巴,有一天我成了瞎子,有一天我們會變成聾子?!?/br> 斯黛拉抿了一口煙:“有一天我們誕生,有一天我們死去,同樣的一天,同樣的一秒鐘,難道這還不能滿足你的要求?” 都是法文,柯嶼聽不懂,但看他們抑揚頓挫的聲調,想必是什么詩歌或臺詞。唯一能幫他翻譯的人莫名在生氣,柯嶼看他一眼,商陸冷著臉不情不愿幫他翻譯完前四句,怕他融不進氛圍又覺得法國人都是神經病,解釋道:“《等待戈多》?!?/br> 柯嶼點點頭,淡淡用中文續(xù)道:“他們讓新的生命誕生在墳墓上,光明只閃現了一剎那,跟著又是黑夜?!?/br> 斯黛拉和學生們、職員們又再度走遠了。 商陸意外地一怔,問:“你也背過?” “嗯,有一段時間很迷存在主義,存在先于本質,自由選擇,人是被上帝拋到這個世界的,但人需要找到答案,一個令自己能夠自由于荒誕的答案,找答案的過程,也是定義自己本質的過程?!笨聨Z笑了笑。這里都是頂尖的藝術家與高材生,他只是一個普通的英專碩士,說這些好像有班門弄斧之嫌。 “好久沒看了,忘得差不多了。最開始抑郁癥,就是因為不??催@些才走出來的,薩特、加繆、貝克特……我還喜歡契訶夫?!?/br> 商陸猜測道:“《櫻桃園》? ” 柯嶼搖搖頭:“我有信仰,于是就不那么痛苦,而當我一想到自己的使命,也就不再害怕生活?!?/br> “《海鷗》。”商陸回道。 “嗯?!笨聨Z眼睛很亮地仰首看他,好像在說你真厲害。 “你這么說,我也有一句詩送給你,”商陸想了想,用英文說:‘我要讓自己擁有堅強的根枝,而現在還不到我長葉開花之時’?!?/br> 柯嶼笑了起來:“葉芝?!?/br> 商陸腳步停頓了一瞬。他早該猜到,以柯嶼對劇本的解讀力,以他在文學上的審美直覺,這種天賦根本就不是從天而降的,而是他無數個清晨黃昏閱讀出來的。他眸光溫柔,抿了抿唇,“好,再考考你——” 柯嶼說:“該輪到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