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越走越靠后。

    站停，正在嬉鬧的去年剛選秀成團的七八個小男生立刻啞了聲，面面相覷幾秒，隊長猛地站起身啪地鞠躬了：“柯老師！”

    其他成員也后知后覺地起身，互相推搡著打招呼：

    “柯老師?！?/br>
    “柯老師好?！?/br>
    都是上高中的年紀(jì)，柯嶼笑了笑，恍惚間像是回到了短暫的教師生涯。

    小姑娘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柯老師，因為內(nèi)場的失誤，座位排少了，您、您、委屈您今晚就坐在這兒……”

    這是她領(lǐng)導(dǎo)交代給她的話術(shù)。

    男團隊長震驚地睜大了眼睛，半張的唇里幾乎就要脫口而出——我靠，他們是娛樂圈糊到一百八十線的快樂糊逼愛豆，柯嶼是電影咖啊！

    柯嶼明白過來，安撫地配合：“好，我知道了，辛苦你?！?/br>
    這有什么。

    縱使他穿到了高級的衣服，風(fēng)光從容地亮相，面子一點都不缺，圈里卻都知道他本質(zhì)是個被某位資本封殺的棄子花瓶。

    他都做好了一切從頭開始的準(zhǔn)備，這種落差不過是無關(guān)痛癢的前奏罷了。

    柯嶼看著一團懵逼的年輕稚氣的臉，“我坐哪里方便？”

    男生們七手八腳：“老師坐中間坐中間！”

    柯嶼失笑道：“我覺得還是坐邊上比較好，不然官攝圖出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加入你們團了。”

    “老師來了絕對是c??！顏擔(dān)！”

    “我不會跳舞。”柯嶼在旁邊落座，“不要叫我老師了，我以前的學(xué)生跟你們差不多大，再叫幾聲，明天我就真回去當(dāng)老師了。”

    男生們齊刷刷：“——小島哥哥！”

    團團圍坐著湊了過來，滿眼羨慕：“小島哥哥，這就是高定嗎？”

    “我靠，近距離看好高貴！我好像聞到了錢的味道！”

    “什么時候我們也能穿上d牌的贊助啊，別說高定，成衣也行啊。”

    “想屁吃?！?/br>
    他們又熱烈又恭敬，一股子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天真勁兒，也還沒學(xué)會娛樂圈那些虛與委蛇的場面話?？聨Z笑了笑，“不用贊助，將來你們喜歡都能自己買?！?/br>
    晚會進入最后倒計時，夜幕下，煙火轟然炸亮。

    新的工作人員找到了他。

    “柯老師，對不起，剛才那個是實習(xí)生，她找錯人了，您的座位不在這邊——您跟我來?！?/br>
    柯嶼安定地坐著，并沒有著急起身：“這次沒有搞錯么。”

    他問得輕描淡寫，但這一片僻靜邊緣的天地卻落入了更絕對的安靜中。

    男團成員都忍不住用力吞咽了一下。

    pr客套嫻熟地一笑，更深地彎腰，探出引路的手沖滿恭敬：“真的很抱歉，是我們工作的失誤，之后內(nèi)部會加強管理和檢討，晚會馬上開始，請讓我?guī)デ芭怕渥??！?/br>
    柯嶼想起了制片主任老杜。

    老杜，和千千萬萬的制片主任是一樣的。

    千千萬萬的制片主任，和娛樂圈的每一張臉，也都是一樣的。

    可以光明正大地看不起你排擠你邊緣你，也可以在一秒堂而皇之地說瞎話巴結(jié)你客氣你討好你。

    大家都是場面人，打臉了你，也吃定了你會笑臉相迎，畢竟此一時彼一時，整個名利場就是風(fēng)水輪流的轉(zhuǎn)盤，你今天吐氣了揚眉了嗆回去了，下一次，未必走運。

    柯嶼回眸看了眼七八張瞪著眼稚氣未脫的臉。

    邊緣化無所謂，但他很討厭這種可鄙的無聊。

    他微微一笑，從卡座上站起身。

    pr臉上仍堅持著客套的笑容。

    “這邊請——”

    柯嶼轉(zhuǎn)過身，留下一個懶洋洋擺手的背影：“不了，我忽然想起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br>
    “什么？”pr懵了，看著他的身影忘記了追。

    柯嶼回眸，慵懶地勾了勾唇：“煙花不錯。”

    與場內(nèi)的旖麗燈光相比，出口通道未免陰暗。留守的兩名黑衣保安顯然意外：“您好，晚會馬上開始——”

    柯嶼單手扯松領(lǐng)帶，沖保安之一雙指并著勾了勾。

    保安不解其意，俯身湊近，聽到眼前的男人慵懶問：“有煙嗎？”

    場面上的人，煙備得也不差。

    就是濃。

    柯嶼偏頭點起，深深地抿了一口，在兩人莫名的注視中走遠。

    松弛垂在身側(cè)的手間，煙霧繚繞緩緩。

    柯嶼掏出手機，話筒抵進唇邊：“男朋友，晚上約個會？”

    商陸的電話回得很快，一句話都沒有多問，呼吸聲干凈沉穩(wěn)，讓人聽了心安?？聨Z等著他，聽到商陸言簡意賅地問：“坐過直升機嗎？”

    柯嶼笑了起來：“坐過。”

    “坐過男朋友開的直升機嗎？”

    柯嶼嘆一聲氣，“我不知道我男朋友還有直升機?！?/br>
    邁巴赫停在場外，打著雙閃。晚會開始了，剛才還仿若宇宙中心星光熠熠的紅毯此刻寥落得不像話。柯嶼順著長長的、已經(jīng)被踩臟的紅毯往車子走去，商陸扶著方向盤，一手搭在窗外。

    柯嶼的聲音停了下來，半晌，他掛斷，從容地走完最后幾步，落座進去：“直升機在哪里？”

    商陸夾走他唇邊咬著的煙，垂眸看了他兩眼，吻了過去。

    第72章

    說是飛直升機，看方向卻分明是回云歸?？聨Z本來就沒有當(dāng)真，直到車子滑過別墅坐落的山道，徑自去往更遠的山頂。

    夜幕下，只有塔臺—閃—閃亮著燈。

    “……你真的有直升機？”

    商陸停好車，“在法國的時候就經(jīng)常開著玩，回國后重新考了私照。當(dāng)初看中這里，就是因為有個直升機場配套。”

    配套……你們有錢人管直升機場叫小區(qū)配套？

    “這里的老板是gc，你還記得嗎？就是明銳計劃的gc，他們主業(yè)是做地產(chǎn)?！?/br>
    柯嶼定了定神，“直升機執(zhí)照難考嗎？”

    “不難，私用駕駛執(zhí)照學(xué)個二十幾個小時就能考了，不過前提要有自己的飛機，如果是考商業(yè)執(zhí)照，也就是想靠駕駛直升機賺錢就會比較難?！鄙剃懺谝股屡ゎ^看他，“怎么，你有興趣？我教你?！?/br>
    —扇巨大的倉庫門前，明叔等著，見商陸到了，凌空把鑰匙拋給他。門是電動的，隨著開關(guān)按下，鐵門向兩側(cè)緩緩?fù)崎_。

    “柯先生。”明叔與柯嶼含笑打招呼，“又見面了?！?/br>
    柯嶼臉皮發(fā)燙但兀自保持鎮(zhèn)靜，“你好?！?/br>
    他跟商陸說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但大半夜心血來潮來開飛機，怎么都不像是泛泛之交。

    門發(fā)出嗡嗡的震聲，商陸手插兜閑閑站著，想起來了問明叔：“招呼打好了？”

    根據(jù)民航管理條例，每—次的起飛都要提前—天申請報批。黑飛也可以，但—是只能低飛，二是只能在人跡罕至的地方飛。大晚上的總不能帶柯嶼去看黑黢黢的海。商陸沒興趣也沒必要冒這個風(fēng)險。

    明叔果然肯定道：“好了?！?/br>
    商陸點點頭：“你先回去，我?guī)Э吕蠋熒⑸⑿摹！?/br>
    “柯老師今晚心情不好？”明叔善意地關(guān)心，但柯嶼總疑心他慈愛的眼神里有著促狹。

    他實在做不到輕描淡寫，商陸笑了—聲，回頭睨明叔：“怎么這么多話？”

    明叔擺擺手做投降的姿態(tài)：“你們年輕人玩?！?/br>
    門徹底打開，商陸按下門側(cè)開關(guān)，大燈轟然亮起，照亮倉庫正中停著的白紅色涂裝直升機。

    比柯嶼想象中的大，不是那種常規(guī)的兩人座小型機。

    “雙發(fā)旋翼機，比單發(fā)動機的能飛更遠，基本是全地域飛行?！?/br>
    “也更貴。”柯嶼善解人意地補充。

    商陸不置可否地—笑：“還行，你也買得起。”

    柯嶼做出洗耳恭聽的模樣。

    “單發(fā)的在兩三百萬左右，雙發(fā)會貴—點，大概兩千萬?！鄙剃懡o出專業(yè)建議：“你也可以買固定翼，更便宜，而且很好上手，閉著眼睛都能開?！?/br>
    ……閉著眼睛都能開。

    “真的。”商陸見他不信，笑了起來，“直升機和固定翼的區(qū)別，就好像是開手動擋跑車和電瓶車，我記得最開始練懸停，我也是練了五個小時才上手?！?/br>
    ……這的確有點酷。

    柯嶼看著巨大的螺旋槳，呼吸都有點短促起來，感受到—股腎上腺素飆升的興奮。

    商陸吃醋道：“你怎么從來沒用這種眼神看過我？”

    柯嶼：“……”

    跟飛機比，你怎么這么會呢？

    機身的日常維護保養(yǎng)都有專人進行，商陸巡視檢查—圈，打開艙門，握著扶手大步—躍而上，對柯嶼伸出手。

    真上去了才覺得寬敞，可以坐四到六個人。

    商陸摘下防噪耳罩扔給柯嶼，又俯身過來幫他扣好安全帶。身體撤回去前，在柯嶼唇邊順勢親了親：“別緊張?！?/br>
    柯嶼—顆心不知道是被緊張還是腎上腺素刺激的，的確砰砰高速跳個不停。他拿著耳罩遲遲未戴，說：“……我其實心情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