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倆也不跟他們玩，咱們自己玩?！标惷捞m伸出雙手：“咱倆拍巴掌，好不好？”

    “不好?！毙±瞧财沧彀停C在美蘭懷里，還是靜靜看著有說有笑的哥哥jiejie，為啥人家倆個看起來就那么高興啊，好氣。

    閻肇把三蹦子開到了城里最熱鬧，最繁華的百貨大樓門口。

    然后一家人串到百貨大樓后面，一條小巷子，里面擺了好大一個攤兒，有烤羊rou串兒的，還有推著賣的散裝啤酒，要一杯打一杯，都是附近的人，端著自家的搪瓷缸子喝啤酒，吃烤rou。

    小旺走著走著，看到有個桌子上坐了幾個人，頓時樂了：“馬叔叔，熊叔叔？”

    馬勃站起來笑了：“閻副，您還真把嫂子和孩子都帶來了？”

    熊向黨也在，刷的站了起來：“嫂子好?！?/br>
    “坐吧，今天咱們吃烤串?！遍愓卣f。

    陳美蘭對這個年代的記憶不太深了，但突然看到遠處有人在搬電視，弄碟片，突然也好奇了：“那怕不是露天的卡拉ok？”

    果然，一老爺子拿起麥克風喂了兩聲，高聲說：“應(yīng)國家倡議，咱們要大力搞精神文明建設(shè)，卡拉ok就是最時髦的精神文明建設(shè)，一曲五毛，想唱的報名?！?/br>
    立刻有人舉著五毛錢站了起來：“我來給大家唱一首，大家鼓個掌吧。”

    音樂奏起來，有人在吹口哨，還有人在鼓掌，小旺頓時頭皮發(fā)麻，嗷的一聲：“mama，這是《我的未來不是夢》。張雨生的歌，我的最愛?！?/br>
    電視里還有mv，是張雨生，在奔跑，在彈吉它，在唱歌。

    這可是小旺第一次看到mv，他驚呆了，他下巴都要掉了，他兩只眼睛一眨不眨，盯著電視機，什么叫飄飄欲仙，此刻就是。

    “mamamama……”圓圓也語無倫次，突然尖叫了起來：“啊，mama，下一首是《戀曲1990》！”

    只有小狼看到烤rou的麥麥提大叔一手扣著鼻孔，一手把烤羊rou擺上了桌，立刻抓起一根開吃。

    因為一路上閻肇都顯得有點悶氣，陳美蘭準備跟他深入交流一下。

    雖說他的工資低，但畢竟這個男人在家比老黃牛還能干活兒，如果說小旺像上輩子的圓圓，閻肇在家的勤勞，堪比上輩子的她。

    陳美蘭不是呂靖宇，沒那么沒良心，二婚夫妻，該對對方示好的時候還是必須示好的，所以她悄聲問：“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你真認為我是因為圓圓長的像閻星才娶得你？”閻肇反問。

    “難道不是？”陳美蘭訝異壞了，如果不是因為圓圓，他怎么可能娶她？

    見閻肇一直看著自己，陳美蘭連忙說：“我不介意的，一點都不介意，我覺得現(xiàn)在這樣可好了?！?/br>
    閻肇還在看著美蘭，手指敲了敲桌子，剛想說什么，馬勃一杯酒敬了過來，說了句：“嫂子，我跟王定安關(guān)系其實一般，不是什么好朋友，我對西山哥也沒什么意見……”

    “馬勃，坐下，咱們是來執(zhí)行任務(wù)的?！遍愓乩渎曊f。

    馬勃和熊向黨相視一笑:“是是是，閻局說得對?！?/br>
    “叫閻副局?！遍愓乩^續(xù)糾正。

    他這種臭脾氣，臭性格，沒叫人打死，真是多虧了他能力強。

    陳美蘭左右四顧，見在這兒吃烤串的小伙子們一個個都很年青，而且也眼熟，仔細一看，想起來了，這大多是津東分局的小伙子們，也是閻肇那幫從火線上下來的戰(zhàn)友，別看都很年青，但在越南吃過豪豬刺猬，喝過馬尿生水，每個人身上都戰(zhàn)功赫赫，最低也是連級干部。

    對了，百貨大樓屬津西分局管理，要陳美蘭記得不錯，百貨大樓后面這塊一直是城里混混們盤踞，占著收保護費的地方。

    上輩子她曾聽人說過，城里幾個有名的大混混頭子一直是在這一塊活動。

    “你們今天是來逮混混的吧？”陳美蘭覺得自己有點明白了，閻肇是因為要逮混混，執(zhí)行任務(wù)才看起來脾氣臭臭的。

    閻肇點了點頭，又說：“最近這塊兒開了個合法經(jīng)營的燒烤攤，不涉色情，不涉毒品賭博，就總有些混混來鬧，來砸場子，這是津西分局的地界，屬王定安管。”

    怪不得馬勃特地要說自己跟王定安關(guān)系并不熟，津東分局這效率可真快，昨天晚上她才提過，今天閻肇已經(jīng)帶著部下們來逮人了。

    不過因為是王定安的地界，他們才會穿著便衣來的。

    “圓圓怎么不吃？”閻肇說：“今天爸爸掏錢，吃一點？”今天吃烤串的錢是局里全額報銷的。

    圓圓嘗了一口羊rou，立刻就吐到手里，然后從書包里掏出一張衛(wèi)生紙包著，扔垃圾桶里了：“辣！”

    “你懂啥呀，這個圓圓的東西味兒特別好。”小旺也在左右開弓，還問馬勃：“叔叔，這是啥呀，這么好吃。”

    “羊roubang?！瘪R勃說。

    熊向黨突然拍著桌子笑了起來：“小旺，你爸那身體不用補，你再吃一串?！?/br>
    閻肇一眼瞪過去，熊向黨立刻閉上了嘴巴。

    不過一看桌子上，剛才上了二十串rou怎么轉(zhuǎn)眼就沒了？小狼面前一串鐵簽子，正在滿足的慢慢咀嚼，這小家伙實在太能吃了。

    烤rou，啤酒，唱露天卡拉ok，一首接一首的歌，大人們聊著天，孩子偎在一起，一首又一首，貪婪的聽著那些荒腔走板的歌，和電視上他們完全沒看過的mv。

    這其間發(fā)生了點事，有個混混給隔壁桌一個姑娘吹了下口哨，一個便衣公安捶了那混混一頓，給一腳踹走了，不一會兒，那混混又帶了兩個混混來挑釁，又被那個公安打走了。

    大概到夜里快11點的時候，有個便衣公安走了過來，跟閻肇說了句什么，閻肇于是站了起來：“小旺，跟我們?nèi)ド蠋??！?/br>
    馬勃和熊向黨要起來，閻肇眼神制止他們，讓小旺跟自己一起去。

    小旺跟著他爸走到背巷子里，因為確實尿憋了，邊走，已經(jīng)邊在脫褲子了，他還想給他爸爸表演一個邊走邊尿呢，突然他爸停了下來，伸手掰過小旺的臉，示意他看一個黑乎乎的角落。

    小旺乍一眼沒看清楚，等看仔細了，嚇了一跳，有個人，而且是個公安，居然蹲在一輛摩托車旁，突然打火機一亮，那是在剪剎車線啊，燒膠皮，剪銅線。

    小旺見過的，有些公安就是會剪別人的剎車線，正想跟他爸說說這事兒呢。

    閻肇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慢慢走了過去，抱臂站在那公安頭頂，過了好半天，突然發(fā)聲：“你在干嘛？”

    “你看不出來？我剪剎車線啊?！边@公安居然說。

    “剪剎車線屬故意殺人，你這是在殺人？”閻肇反問。

    這公安站起來就跑。

    黑巷子，公安才在邁步子，閻肇伸手已經(jīng)撕上他的后衣襟了。

    對方一拳搗過來，閻肇一把掰上他的手腕，一個反擰，咯咯作響。

    悶哼哼的，閻肇單方面出手，對方只有挨打的份。

    “好漢，大俠，放我一馬，我可是公安吶?！蹦枪仓蛔×?，哀求說。

    閻肇冷哼一聲：“剪剎車線屬故意殺人，未成年干這種事都要進少管所，更何況你是個公安，你難道不知道這是要上訴檢察院判死刑，公審，槍斃的？”

    “大爺！”

    “叫警察，你這個人民警察中的敗類！”閻肇沉沉一聲，咔嚓一聲，銬子已經(jīng)銬上了。把那公安銬在墻上，閻肇掰過了小旺：“好好在這兒反省，等我陪孩子吃完飯再收拾你?！?/br>
    當然，這很可能是一場戲，故意演給小旺看的，等閻肇一走，那個公安就會自己用鑰匙解開手銬。

    但小旺哪知道啊，他尿都不憋了，突然之間就覺得腳步特別輕盈，拽著他爸的手，連蹦帶跳的說：“爸爸，我跟你悄悄說喔，記得昨天來咱家的那個王定安王公安嗎，他剪過別人的剎車線哦?！?/br>
    一個彈跳跳起來，小旺說：“你也抓他，好不好？”

    “好，要他是個壞人，爸爸絕不會放過他，不，是公安絕不會放過他?！遍愓爻谅曊f。

    “耶！”小旺伸開雙臂兩邊一甩，跑的像只剛出窩的小鷹崽兒：“我知道，我的未來不是夢，我認真的過每一分鐘?！?/br>
    倆父子回到啤酒攤上，大概再過了半個小時，啤酒攤上突然來了二三十號混混，一個個不是提著棍子，就是拳頭掰得咯咯響，來了之后，把剛才打過人的那個公安給圍住了。

    其中一個混混端起一搪瓷缸子的啤酒，緩緩澆在那個公安的頭上。

    那公安沒動，也沒吭聲，混混于是一巴掌又抽了過來。

    閻肇示意陳美蘭和孩子們不要動，一個眼神，一幫津東分局，從老山前線退役下來的便衣公安們稀稀啦啦站了起來。

    這可是一幫上過戰(zhàn)場的戰(zhàn)士，別看他們看起來松松散散，但該守門的守門，該打人的打人，彼此間一個眼神，就把場子整個兒堵住，甕中捉鱉，把幾十號混混給安排的明明白白。

    就在小狼磨嘰磨嘰吃著烤土豆片和烤羊蹄筋兒，烤蘑菇，小旺想要上去唱一首《我的未來不是夢》，但終究因為羞澀沒有開口時，一幫便衣公安和一幫混混來了一場惡戰(zhàn)。

    小狼是不管發(fā)生了什么事，我自巋然不動，該吃就吃的。

    圓圓和小旺，以及緊緊摟著他們仨的陳美蘭今兒真真見識了一場只有錄像帶里才會看到的警匪動作片。

    當然，所有的混混無一例外，全給便裝的公安們銬上了銬子。

    ……

    回家的路上小旺半途就肚子痛，進了門直奔廁所。

    陳美蘭因為忍不住嘴饞，吃了兩串羊rou，居然也肚子痛的厲害，等不到小旺從廁所出來，只好捂著肚子去上公廁。

    只有小狼吃得最多，但居然胃口最穩(wěn)，陳美蘭怕他今晚要鬧胃痛，或者肚子痛，特意跟他和圓圓睡。

    小家伙睡的穩(wěn)穩(wěn)的，而且回來得太晚，有點興奮過頭，一直醒著，一個人吐泡泡玩。陳美蘭一次從廁所出來，上了炕，就見小狼兩只眼睛明明亮亮的還在看著自己。

    “mama肚子疼嗎，我給你揉揉。”小狼說著，手捂上了陳美蘭的肚皮，揉了會兒，又說：“mama，我原來就長在你肚子里，對嗎？”

    “誰跟你說的？”陳美蘭笑著問。

    “哥哥呀，哥哥還說，爸爸帶的公安跟別的公安不一樣，我們的爸爸才是公安，別的都是假的?！毙±钦f著，蜷在美蘭的肚皮上睡著了。

    陳美蘭把小狼從自己的肚皮上撈了起來，心說閻肇這現(xiàn)場教學很管用啊。

    至少小旺和小狼看他們逮了一場混混，知道大事大非了。

    再說閻肇這邊，當然加了一夜的班。

    審混混。

    小混混們平常打架，尋釁滋事，頂多批評教育，或者關(guān)幾天局子，他們其實很樂意，進了局子有免費的飯吃，大家多多少少也都有點關(guān)系，干幾天活兒就出來了，這有啥。

    但這回可不同，閻肇他們釣魚執(zhí)法，混混們的罪名將是襲警，是要判刑，記入刑事檔案的。

    街頭的小混混們大多是待業(yè)青年，城里孩子，是因為在等待安置工作才會出來混社會的，誰都不可能混一輩子，肯定要找工作，要成家立業(yè)生孩子，這要進趟監(jiān)獄，出來還怎么找工作。

    所以他們不重要，一抓，閻肇他們就坐等，看誰要找關(guān)系給混混們求情了。

    但閻肇是以王定安為混混頭子作為出發(fā)點來查這個案子的，可結(jié)果卻叫所有人大跌眼鏡。

    在家里養(yǎng)病的局長孫怒濤這天晚上接到了自己曾經(jīng)的老領(lǐng)導(dǎo)，老上級米局長的一個電話。

    米局長在電話里說：“閻肇他們抓的都是些還未成年的熊孩子，有好幾個都是我認識的親戚朋友家的孩子，都是有大好前途的好孩子，也都是馬上要安排工作的，怒濤，閻肇家跟我們家是親戚，他們?nèi)值苤兴男愿褡瞠?，也最毒，不聽勸的倔驢一個，就怕他真的要給一群才十七八的年輕人判刑，毀他們的前途，那些孩子你給閻肇打聲招呼，就別在你們分局審了，移交津西分局吧，王定安來收拾他們，狠狠教育，收拾他們，完了讓他們的父母給你們津東分局的公安陪情道歉！”

    西平市在部隊上有幾號人物，閻佩衡是一，崔部長是一，米局長的弟弟也是一個，不過早在七十年代他就去世了。

    米局長曾經(jīng)就是從津東分局上去的，還是孫怒濤的老上級，83年的嚴打就是他主持的。

    那可是孫怒濤這輩公安們的師傅，前輩，也是他們最尊敬的人。

    孫怒濤真的以為閻肇他們是抓了一幫十七八歲的小孩子，因為目前還在養(yǎng)病，就跟閻肇在電話里商量，不行就別判刑了，打一頓關(guān)幾天然后放了？

    閻肇建議他先到局里看看再做決斷。

    孫怒濤于是回了局里。

    然后在羈押室看到幾十個或者面帶刀疤，或者一身紋身，再或者滿臉橫rou的社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