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墓一直折騰到天光大亮才肯放過我，我睡得迷迷糊糊地感覺到他從我身旁起來。  “你要去哪兒？”我閉著眼睛站住他的衣角，不肯讓他走。

    “乖，睡吧?！鼻皆谖翌~間落下淺淺一記吻。

    曲慕走了。我突然從睡夢中清醒過來，心底突然泛起一陣悲傷。

    曲慕會不會有一天會這樣也會不告而別，然后再也不回來了？

    起床穿衣洗漱然后像平常一樣去醫(yī)院。

    我走到病房門口，就看到了我爹病床前面有一個忙碌的身影。

    “請問你是？”

    我把給我爹帶的粥往床頭一擱，疑惑地看著面前的女人，打量著她。

    那是四十歲上下的女人，穿著天藍色的護工衣服，微胖，長著一副憨實能干的面容。

    “你好，我是周先生請來的護工，專門來照顧陸先生的?！?/br>
    “周先生？”我皺了皺眉，我應(yīng)該不認(rèn)識這樣慈善家一樣的人吧，難道是……

    “周叔！”

    “很高興陸惜小姐還記得我的。”一身西裝革履的男人聰病房外面走進來，他手里舉著一束鮮花。

    竟然是我最喜歡的香水百合。

    周叔走過來，將手中嬌艷地花朵插在面前的玻璃花瓶里面。

    “你這是做什么？”花粉散落在空氣中，我深吸了一口，竟僅僅覺得有些苦澀。

    “少爺特地囑咐這個是陸小姐最愛的百合，叫我務(wù)必買來擺在床頭，每天都換新鮮的，這樣陸惜小姐的心情會變好一點?！?/br>
    我的鼻尖一陣泛酸，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這樣關(guān)心過我了。

    感動歸感動，要生活還是要實際一點的。

    “替我謝謝他，不過也麻煩你告訴他，不用了。”我很煞風(fēng)景地拒絕道，“您知道以我現(xiàn)在的經(jīng)濟情況是負(fù)擔(dān)不起護工的費用的?！?/br>
    “這個陸惜小姐大可不必cao心，陸先生的醫(yī)藥費和護工費用，以及陸小姐的生活費都已經(jīng)付過了?！?/br>
    我還納悶?zāi)?，為什么平時見到我催繳醫(yī)藥費跟催命似的小護士為什么不跟著我追了，原來是有人替我付過了呀！

    “陸大山家屬在嗎？”

    病房門突然被人推開，雖然我的醫(yī)藥費暫時已經(jīng)繳清了，但是小護士并沒有給我好臉色看。

    “這兒。”我急忙回應(yīng)道。

    “沈醫(yī)生找你?！毙∽o士說罷，眼神怨毒地看了我一眼就轉(zhuǎn)身走了，眼鏡里分明就寫著狐貍精三個大字。

    敢情這廝把我當(dāng)假想敵了，怪不得這么不待見我。

    我真是躺著也中槍啊，我對著天翻了一個巨大的白眼，我這是遭了什么孽??！

    “還在磨蹭什么！不知道沈醫(yī)生的時間很寶貴嗎？”

    “來了！”

    我不好意思地看著周叔，周叔理解地沖我笑笑，說正好自己也有事就先走了。

    我和周叔一起走出病房門，我們分道揚鑣，我向右去沈醫(yī)生的辦公室，周叔往左坐電梯下樓。

    我站在沈醫(yī)生門口，轉(zhuǎn)身目送著周叔走進電梯。不知是我眼花還是怎么的，竟然看到了眼睛里面站著一個滿臉煞白的女孩子。

    準(zhǔn)確的說，這個女孩子是以類似于嬰兒蜷縮著的姿勢靠在墻角！

    女孩兒懸浮在半空中，周身散發(fā)著晶瑩的光芒，身體虛無若隱若現(xiàn)。

    “怎么不進來？”主治醫(yī)生沈立言的聲音從辦公室里面?zhèn)鞒鰜?，像大提琴一樣沉郁婉轉(zhuǎn)。

    “來了?！蔽彝崎_已經(jīng)被我拉開多時的門進去，“沈醫(yī)生你找我？”

    “嗯?！鄙蛄⒀宰谵k公桌前面刷刷刷地寫字，他最后畫下龍飛鳳舞的一筆，抬起頭來。

    那是一雙極其好看的眼睛，像是濃稠地像撒了墨汁一樣的星辰點點的黑夜，像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坐吧，我今天找你是想跟你講一下你父親的腿的情況?！?/br>
    沈立言將一張新照的x光片放在探照燈上，燈光驟然亮起，我清晰地看到x光片上我爹腿骨上猙獰的裂縫。

    “我爹很嚴(yán)重嗎？沈醫(yī)生！”

    “按理來說是這樣的，照x光片結(jié)果來說，你父親的腿比我想象中要嚴(yán)重很多。他的膝蓋骨已經(jīng)完全骨裂，兩根大腿骨也粉碎性骨折，腿骨脛骨也造成了致命性的傷害……”

    我的心咯噔一下，“我爹的腿是不是可能保不住了？”

    “嗯，腿保不住的可能性非常大?！鄙蜥t(yī)生頓了頓，“我今天才發(fā)現(xiàn)你爹的脊柱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傷害，脊柱側(cè)彎壓迫到了神經(jīng)……”

    “你的父親很有可能會殘疾，下半輩子都在輪椅上度過?！鄙蜥t(yī)生幽幽嘆了一口氣，“這還是好一點的情況，你父親的脊柱如果繼續(xù)側(cè)彎下去，可能還會繼續(xù)壓迫神經(jīng)，到時候你父親可能會癱瘓……而且你爹的情況目前我們沒有辦法……”

    我的腦袋轟地一聲炸開，什么叫屋漏偏逢連夜雨！我感受到了來自世界深深的惡意。

    最近幾天我爹的精神狀況好了不少，也不再大喊大叫，像驚弓之鳥一樣對所有人都充滿戒備了。

    甚至連醫(yī)生給我爹檢查的時候，他也乖乖配合，也沒有把給他打針的小護士嚇得哇哇大哭了。

    我以為一切都會好的，沒有想到這一切看似良好的前兆嗎，竟然只是暴風(fēng)雨來臨前的平靜。

    “沈醫(yī)生，你幫幫我！我求你幫我救救我爸爸！”我崩潰地跌坐在地上，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我就這一個爹，雖然他對我不怎么好，但他畢竟是我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

    我很少在外人面前這么失態(tài)過，讀大學(xué)的時候，我就經(jīng)常獨來獨往，冷漠面癱一直是狠狠黏在我身上的標(biāo)簽。

    鄰里鄰居也經(jīng)?？湮叶略缡?，其實我也幼稚孩子氣，無非沒有可以撒嬌撒潑的對象，所以痛了苦了也只能自己忍著強撐。

    “陸惜，你冷靜點?！鄙蜥t(yī)生走上前來，伸手笨拙地拍打著我的脊背。“你冷靜一點聽我跟你說。”

    “你父親的病在我們是沒有辦法醫(yī)治，包括整個杭城都沒有這么好的醫(yī)療條件。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你可以去首都的醫(yī)院試試……”

    我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沒等我的信心徹底燃燒起來，沈醫(yī)生又兜頭澆了我一盆冷水，“只是去首都的話，醫(yī)藥費對于你來說是個大問題。至少這個數(shù)字是你一個普通女孩子負(fù)擔(dān)不起的。”

    “多少錢？”

    “一百萬。”

    “陸惜，你在這兒呆坐著做什么？怎么不進去照顧陸叔??？”

    我以為被我拒絕以后，李司不會來了，沒想到他還是按時出現(xiàn)在了醫(yī)院里換我的班。

    “李司，你怎么來了？”

    “來還你你的班啊?！崩钏就高^病房門窗戶往里面看了一眼，“咦，你請護工了呀？”

    我點頭，思緒仍舊恍恍惚惚的，還沉浸在沈醫(yī)生帶給我的震撼里面。

    李司伸手在我面前使勁晃了晃，“在想什么呀？說來聽聽！還在擔(dān)心陸叔的醫(yī)藥費？”

    我仍然還是點頭。

    “還差多少錢？”李司將他的工資卡遞給我，“你先拿我的工資卡應(yīng)急吧。”

    見我并沒有接，李司硬是將工資卡塞進我的手里。我的手指僵直著，工資卡2一推一拉啪嗒落在了地上。

    空氣凝固，氣氛突然尷尬了起來。

    李司尷尬地笑笑，“陸惜，你不至于這樣吧，雖然做不成情人我們還是朋友嘛，普通朋友還千里送鵝毛呢，更何況我們還是鐵哥們呢！”

    我無奈地笑笑，“李司謝謝你，可是你的工資遠遠不夠?！?/br>
    “要多少錢？我還有一張卡在我媽那里，我暫時也用不著，能借你先應(yīng)應(yīng)急！”

    “一百萬。”

    “一百萬？”李司驀地睜大眼睛?！斑@么會要這么多錢？”

    “因為我爹的命值！”

    我爹有護工照顧，加之情況比之前穩(wěn)定了不少，所以并不需要我和李司守夜。

    于是，我和李司一起從醫(yī)院離開，李司要送我回家，我說我想自己冷靜一下。

    李司就沒有再過多糾纏，他走出去幾步，突然轉(zhuǎn)頭問我，“陸惜，你還當(dāng)我是朋友吧?！?/br>
    “嗯?！蔽尹c點頭，雖然李司的表白讓我對他再也做不到毫不避諱，但是李司是大學(xué)為數(shù)不多的真心對我好，幫助我的手，我實在舍不得失去這樣一個真心朋友！

    “陸惜，以后有什么事你要記得跟我講，不要拒絕我的幫忙。”

    “嗯。”我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的時候鼻頭一酸，盡管我當(dāng)李司是朋友，但是我仍然不會去麻煩他。

    我爹的病是一個無底洞，不拖累的朋友是我的基本原則。

    我一個人在漆黑的夜路上面走著，滿腦子穿梭的都是那一百萬我該怎么去弄，殺人放火？綁架搶劫？

    我自嘲地笑笑，到頭來自己到底是什么都不會。連自己唯一的親人都保不住。

    突然，我感覺脊背一涼，身后好像有人影閃過……

    曲慕？

    我猛地轉(zhuǎn)身，夜色凄涼一片，街道上空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

    “曲慕是你嗎？”

    夜風(fēng)呼呼刮過，沒有人回答我。

    我失落地轉(zhuǎn)過身，自嘲地笑笑，原來自己最失落最脆弱的時候竟然連一個想見的人都見不到呢。

    我繼續(xù)轉(zhuǎn)身，身后陰森森的感覺繼續(xù)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