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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人間:誰是我(上卷)在線閱讀 - 第七章 龍井與西湖

第七章 龍井與西湖

這是一家精品商務酒店,莫妮卡的出手非常大方,為我加訂了一個商務單間,房費不打折要880元。

    我還從沒住過這么貴的酒店,硬著頭皮拿出自己的信用卡,莫妮卡笑著說:“算公司請客吧,我每個月都有報銷指標,這個月還剩許多沒用掉呢!”

    莫妮卡讓我到她的房間里,繼續(xù)用她的筆記本電腦。她給酒店前臺打了電話,要房間服務把晚餐送上來。這更讓我局促不安,頭一回獨自坐在女孩的酒店房間里,拘謹?shù)負现^皮:“真的不好意思,不用再麻煩你了,我可以去外面的網(wǎng)吧上網(wǎng)?!?/br>
    “高能,你想一個人開溜嗎?”她瞪起烏黑的大眼睛,堵在門口,“如果不是我的幫忙,你能找回自己的密碼,能夠進入那個bbs嗎?”

    “我很感謝你,莫妮卡。但這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你為什么要這么幫我?”

    “當然,不會有人莫名其妙地幫助你,我想你心里也很清楚,一定是有原因的。比如——聽說在我來到中國分公司的前一周,你們銷售部有人在辦公室自殺?!?/br>
    她的表情出乎意料的成熟,我怯生生地回答:“是,銷售六部的經(jīng)理陸???。”

    “自殺的地點卻是銷售七部,站在你的辦公桌上懸梁自盡!”

    “沒錯。”我像做錯事的小孩低下頭,“公司里早就傳遍了,還有陸??赵谧詺⒅埃眠^我的電腦?!?/br>
    “你說你有沒有疑點呢?”

    “有,我自己也想知道是什么原因?!?/br>
    莫妮卡冷冷地拋出一句:“最近又有兩個銷售員失蹤了,銷售六部的嚴寒,與銷售三部的方小案。我是公司總經(jīng)理的助理,這些情況必須要掌握。而且有充分理由懷疑,這三個人的自殺與失蹤,很可能與你身上的秘密有關!”

    “你怎么知道的?”

    “對不起,我必須掌握每個員工的動向。至于怎么知道?合適的時候會告訴你的,ok?”

    不知該怎樣回答,從她出現(xiàn)的那一天起,就像一顆深水炸彈,潛入這片無盡的黑暗海底。

    “好,我視你默認?!?/br>
    莫妮卡用我的密碼登錄“蘭陵王秘密”論壇,重新看了一遍我的論壇發(fā)帖,尤其是最后我和藍衣社辯論的那個長帖,連我也沒有耐心全部仔細看完:“god,簡直在補習中文課?!?/br>
    客房服務把晚餐送上來了,她放下筆記本電腦,像許多美國女孩那樣,開朗大方地招呼我用餐。她吃飯的同時看衛(wèi)星電視,喝下一大杯濃咖啡,我擔心她是否準備今晚不睡了?

    十分鐘就解決了晚餐,她端著咖啡打開我的公司郵箱,在我目光猶豫之時,她直截了當說:“別擔心,我不會偷看你的隱私?!?/br>
    在沉睡一年多的公司郵箱里,有許多攜程旅行網(wǎng)定期發(fā)來的郵件。

    “這個攜程網(wǎng)是什么?”

    “預訂酒店機票的網(wǎng)站?!?/br>
    其實我也是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曾是攜程網(wǎng)的用戶。醒來以后的半年里,從沒預定過酒店和機票。

    “good!”

    點開攜程旅行網(wǎng)的主頁,用郵箱里看到的用戶名,輸入以前的密碼:82free00hero。

    沒錯!以前我真是一個懶人,所有的密碼都用同一個。

    順利進入用戶頁面,可以查到所有的預訂記錄——最近一次是2006年11月2日,我預訂了次日入住杭州的一間連鎖酒店。

    次日就是2006年11月3日,我從上海抵達杭州接著便失蹤的時間。

    我瞪大了眼睛盯著筆記本屏幕:“你太棒了,莫妮卡!”

    “還等什么!let’s go!”

    半小時后。

    我和莫妮卡坐著出租車,來到杭州東方之星連鎖酒店。根據(jù)攜程旅行網(wǎng)里的記錄,我預訂了2006年11月3日這家酒店的一個單人房。

    路上按捺不住興奮,仿佛那個秘密已唾手可得。莫妮卡卻格外冷靜,混血的臉在夜色中越發(fā)清晰,下車就直奔連鎖酒店的前臺。

    前臺服務生當然不會再記得我,雖然亮出了我的身份證,但時間已相隔一年半,服務生無法查詢當年的入住記錄。

    正在僵持的時候,莫妮卡趁著四周沒人注意,從包里掏出一百美元,悄悄塞到服務生手里,又說了一連串美式英語。這服務生見多識廣,立刻低聲說:“酒店辦公室的電腦里,大概能查到往年的記錄?!?/br>
    他找來別人臨時替班,帶著我們來到酒店辦公室,打開電腦很快查到2006年11月3日的入住記錄——我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當晚21點30分入住。

    沒錯!就是這里,但電腦并沒有我的退房記錄,服務生也有些奇怪,再一查才知道:原來我在入住之后,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再來辦理退房。根據(jù)酒店的規(guī)定,他們在三天后清理了房間,把我遺留的物品收到酒店地下室的倉庫里。

    服務生又帶我們來到地下室,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積滿灰塵的箱子。我用身份證做了登記手續(xù),才得以打開這個塵封的箱子。

    地下室昏黃的燈光下,我忽然有些激動,箱子里會有什么秘密?抑或什么可怕的東西?像一具無人認領的尸體,在這墓xue般的地下室埋葬了一年零六個月。

    我讓莫妮卡后退幾步,小心翼翼地從箱子里掏出一條毛巾,一套牙刷牙膏,幾件內衣,一臺手機充電器——沒有了,就只有這些東西!

    失望地把整個箱子倒過來,還是什么都沒剩下,只有這些個人日常用品,莫妮卡看到那條發(fā)臭的男士內褲都笑了:“這個倒是可以送給警察去檢驗一下?!?/br>
    “該死!”我滿臉羞愧地把這些東西又塞回箱子,轉頭對服務生說,“抱歉,我不需要這些東西了,請把它們扔出去吧!”

    回到酒店前臺,我仍不甘心地問了一句:“服務生,你還認得我嗎?假如那晚是你接待我的?”

    “對不起,我是今年才從其他酒店過來的。”服務生看了看前臺替班的人,“不過你可以問問小王,他已經(jīng)在這里干了三年。”

    替班的小王仔細看著我的臉,擰起眉目肯定地說:“對,就是你!我想起來了?!?/br>
    “你可要認認清楚哦!”莫妮卡又強調了一句,“一年半過去了,這里每天來來回回那么多客人,你怎么可能還記得他呢?”

    但小王確信無疑地說:“就是他,在入住以后就失蹤了,沒有再回來過,我們只能把他的物品清理了出去,所以對他的印象就特別深?!?/br>
    我湊到他眼前,想再讓他認認仔細:“你還記得其他事情嗎?能不能說得具體點?”

    “嗯——”小王低頭想了想,“那晚我一直在前臺值班,記得你是晚上入住的,到了大約午夜的時候,就來了一個年輕的男人,他到前臺給你打了個電話,就去了你的房間。直到凌晨三點多鐘,我看到你和那個男人一起出了酒店,從此再也沒有回來過?!?/br>
    一個年輕的男人?

    總算有了進展,我著急地問:“你還記得那個男人長什么樣嗎?”

    “對不起,早就記不得了?!?/br>
    “不用再問了,他能記得你已經(jīng)非常好了。”

    莫妮卡當著其他人的面,給了小王一百美元的小費,她何必為了我花費那么多時間和金錢呢?一定帶著某種目的甚至陰謀,我不禁越發(fā)對她提防。

    她拽了拽我的衣袖:“走吧!”

    可我還舍不得離開,仿佛這酒店還殘留著我的氣味,莫妮卡不客氣地把我拉出去,輕聲說:“你是想去看你住過的房間嗎?早就被打掃過幾百遍了,不可能留下什么的?!?/br>
    “這條線索又斷了!”我無奈地看著杭州的夜色,“一個年輕的男人,他究竟是誰呢?”

    “這不是很明顯嗎?”

    “你是說藍衣社?嗯,他是最大的可能性,現(xiàn)在可以確定我和藍衣社在上海見過面,兩天后我就去了杭州,毫無疑問與藍衣社有莫大的關系。也許他以某種誘餌讓我來杭州與他見面,又在凌晨帶我一起離開酒店,然后就綁架或襲擊了我?”

    莫妮卡卻閃爍著一股奇怪的表情:“還有另一種可能性,一個男人在半夜跑到另一個男人的房間,隔了三個鐘頭又一起出門,你覺得他們會干什么?”

    “你什么意思???”

    “每個人心里都有一座斷背山。”

    “呸!呸!呸!”

    我第一次對莫妮卡的話感到生氣,雖然我承認自己缺乏女人緣,但我只會喜歡異性,也絕對沒有斷袖之癖!

    “sorry!”她一臉壞笑地吐了吐舌頭,“干嘛生那么大的氣?在美國這種事情很正常,我不會歧視同性戀的?!?/br>
    簡直要被她氣瘋了,我盯著她的眼睛:“再說一遍,我不是!”

    “哦,其實我也只喜歡異性?!?/br>
    回到竹林深處的精品商務酒店。

    接近十點鐘了,我和莫妮卡來到房間外的走廊,她揉著眼睛說:“哎呀,周末還那么累啊,我們該睡了吧?!?/br>
    “我們?”

    低頭不敢再看她的眼睛,沒想到美國女孩那么開放隨便,混血兒身上或許有更多的野性基因。又想起與田露的那個倒霉的晚上,就更加緊張起來。

    忽然,莫妮卡在房間門口大笑起來:“高能,你想到哪去了?我是說你到你的房間去睡,我回我的房間去睡,誰想和你一起睡了?”

    又是我自作多情,想想也是怎么可能呢?我這顆敏感的心羞愧難當,匆匆回房關緊了門。

    這間酒店的客房很寬敞,擺設也精致奢侈,是我住過的最好的酒店。疲倦地躺倒在床上,窗外響起竹葉的沙沙聲,回想一天來發(fā)生的事,最不可思議的就是莫妮卡的出現(xiàn)。她像一臺飛速疾馳的牽引車,突然闖入我的世界,帶著我這輛迷路的破車,開入通往秘密的高速公路。

    她才二十來歲,居然成了天空集團中國分公司的總經(jīng)理助理,那是許多人奮斗十幾年都坐不上去的位子。她那雙神秘的眼睛,還有混血的皮膚和臉龐,都像一個異域的謎——為何偏偏要來幫助我?

    也許,我身上的秘密價值連城,所以她不惜一切代價接近我,甚至還要取得我的好感?我知道有幾個問題她在說謊,謊言背后真相又是什么?我要不要繼續(xù)聽她的謊言,還是干脆就戳穿了她?她現(xiàn)在確實對我有用,大概她心里也是這么盤算的,我們不過是互相利用罷了。

    窗外,風雨交加,盡是竹林之聲。

    窗內,輾轉難眠,心底冒起無數(shù)個問號,那些白色的光芒又射入腦中。

    一年半前的夜晚,我夜宿杭州,卻在凌晨跟著一個男人失蹤,數(shù)天之后發(fā)生車禍,我足足昏迷了一年,并丟失了全部記憶。一年半后,我還在杭州,這個充滿疑惑的夜晚,又會發(fā)生什么?

    我到凌晨才睡著,仿佛沉入不遠的西湖之底,被黑暗的湖水緊緊包裹……

    午夜兇鈴。

    像一根針直刺耳膜,又刺穿了腦子,讓我從湖底一躍而出。

    睜開眼睛是漆黑的酒店客房,耳邊響著急促的電話鈴聲,是誰半夜打電話進來?

    迷迷糊糊地接起電話,只聽到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我知道你來了,但你想起來了嗎?”

    這句話如一盆冷水從頭頂澆下,猛然間睡意全消,我顫抖著抓住話筒:“什么?你說什么?”

    “歡迎你回來,你一定會想起來的?!?/br>
    我確信從未聽到過這個聲音,躲藏在電波的另一端,語氣冷靜沉著,像久違了的老朋友。

    “你……你是誰?”

    “看來,你真的丟失記憶了,連我的聲音聽不出來了?!?/br>
    窗外的風雨聲搖晃著竹林,我忽然大膽地問道:“你是藍衣社嗎?”

    但對方并沒有回答,聽筒里只傳來沉重的呼吸聲,讓人聽著后背心發(fā)涼,仿佛那呼吸就在你身后。

    對方卻把電話掛斷了。

    我仍舉著電話許久,雙手已被那個男人的聲音凝固,時間是凌晨三點多鐘——正是一年半前的秋夜,我和神秘人離開杭州連鎖酒店的時間。

    還來不及時光倒流,門外就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

    我跳下床縮在門后,猶豫著不知該不該開門?是電話里那個人來了?他要再度將我?guī)ё??這一回是哪個深淵?

    “高能!是我??!開門!”

    門外響起莫妮卡的聲音,我才松了口氣打開房門。

    她風風火火地闖進來,也不管我還穿著內衣,就指著電話說:“我在隔壁聽到你的電話鈴響了,還聽到你說話的聲音,是誰打來的?”

    沒想到她會如此警覺,我只能把剛才的電話如實相告。

    莫妮卡皺起眉頭想了想說:“快點穿好衣服!誰要看你啦!快!”

    我尷尬地穿起衣服,被她拖到酒店前臺,著急地要服務生查詢來電顯示。

    前臺查到一個電話號碼,是杭州本地的固定電話,莫妮卡讓我打114查詢。結果卻很意外,居然是個公共電話,在酒店與西湖之間的小路上,距此不過兩百米之遙。

    莫妮卡向酒店借了兩把雨傘,帶著我沖入無邊的夜雨。

    凌晨三點半,我和這個并不熟悉的混血女子,穿行在茂密的竹林小路中。四周不見人影,只能借助昏黃的路燈,雨點不時打在臉上,眼前晃動的竹影令人心悸。我轉頭看著莫妮卡,傘下她的長發(fā)飄舞,猶如另一個世界的幽靈。

    沿著小路走了好幾分鐘,迎面看見一道橫馬路,路邊就是公共電話亭,再往前筆直通往西湖。

    凄風苦雨中的電話亭,卻沒有任何人的蹤影。繞著電話亭走了一圈,借助路燈觀察周圍,并無什么異?,F(xiàn)象。我拿起公共電話打給自己的手機,確認這就是酒店前臺查到的電話號碼。

    當我掛下電話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電話亭的玻璃上,貼著一張小小的便簽紙。

    莫妮卡小心地撕下這張紙片,用手機照亮上面的文字——

    “只有你知道蘭陵王面具的秘密?!?/br>
    第二天。

    雨停了。

    我和莫妮卡直到中午才從酒店退房出門,凌晨實在折騰得不行,在上午補睡了一覺——不要又想歪了,當然是在各自不同的房間。

    凌晨三點,我接到一個神秘的電話,然后查到一個公共電話號碼,等找到這個電話亭,卻發(fā)現(xiàn)了一張小紙條,上面手寫著一行文字:“只有你知道蘭陵王面具的秘密?!?/br>
    顯然這句話是寫給我的。

    只有我知道蘭陵王面具的秘密?這是我在一年半前,受到誘惑來杭州并出事的原因?也是現(xiàn)在我重新陷入漩渦的原因?是這個混血的莫妮卡孟歌要接近我的原因?

    該死的秘密!我的大腦已丟失了全部記憶,干嘛還要我承受這些痛苦?

    今天是周日,莫妮卡一出門就拉著我游西湖,我可是一點游玩的心情都沒有,她卻對我發(fā)號施令:“高能,我是來杭州度假的哦,你不要掃了我的興致!”

    在她的美國式y(tǒng)in威下,我只能忍氣吞聲,就當給總經(jīng)理助理做跟班吧。我陪她重走了凌晨走過的小路,雖然竹葉上還帶著雨水,卻絲毫感受不到恐懼。

    筆直走向西湖,路過那座電話亭,到這里就全是游人了。穿過一條林蔭道,便是柳絲正長煙波浩渺的西子湖。相比西湖的幾個熱門景點,這里的人還不算太多,我們就在西湖的柳蔭下散步。經(jīng)過一夜風雨的湖水,輕輕撲打到腳邊,暫時緩解了緊張的情緒。看著諾大一池湖水,還有對岸的山水風景,難得放松地深呼吸了幾口。

    走進湖邊的一家餐廳,自然專宰莫妮卡這種洋蔥頭,坐下來點了些小菜,我忽然問:“這是你第一次來中國嗎?”

    “我中學是在臺灣讀的,但大陸是第一次來?!?/br>
    “怪不得你中文說得很好?!?/br>
    “我爸爸是華人,我mama是蘇格蘭人。從小爸爸就和我說中文,就連我mama在家也學中文,所以我是用中文思維的。爸爸把我送到臺灣讀中學,他說那里的中文教育很好。后來我考回了美國的大學?!?/br>
    “剛畢業(yè)?”

    “去年拿到哈佛的經(jīng)濟學學士?!?/br>
    她說得輕描淡寫,但里面不知埋藏著多少秘密。我始終緊盯她的眼睛,卻并未發(fā)現(xiàn)有何異樣,至少這幾句沒有說謊。

    “莫妮卡,你知道嗎?公司里有多少人在羨慕你,在嫉恨著你?!?/br>
    “當然知道,但我不在乎別人怎么想?!?/br>
    “可我在乎?!蔽覠o奈地苦笑了一下,“大多數(shù)中國人都很在乎旁人對自己的看法?!?/br>
    “那你知道別人怎么看你嗎?”

    我也不需要掩飾了:“在同事們的眼中,我就是個可有可無的人,如果我在他們就從我身邊繞過,如果我不在也完全不影響他們。我好像是公司里的隱形人,所有人都對我視若無睹,一轉眼就會把我忘記?!?/br>
    “高能,別去在意那些人,如果他們忽視你的存在,那你也可以忽視他們的存在,每個人都只能讓自己滿意。”

    “也許吧……”

    午餐過后,我感覺自己不再那么警惕莫妮卡了,雖然幾次都盯著她的眼睛,但發(fā)現(xiàn)她說的都是實話。為什么她有時向我敞開心里話,有時又故意對我撒謊呢?

    這個美國來的混血兒,相較陰郁的我明顯活力四射,讓我的情緒也開朗許多。沿著西湖跨過西泠橋,經(jīng)過小小的孤山踏上白堤,眼前就是著名的斷橋。

    不知哪來的勇氣,我大膽地問:“你知道白娘子的故事嗎?”

    莫妮卡瞪大眼睛:“是什么?”

    “一個中國古代的民間故事,也可以算是中國人的愛情童話,一條白蛇變成了美女,愛上了人間的男子,他們就在這西湖上相逢,后來結為了夫妻?!?/br>
    “真有趣,人和蛇結婚?快點和我說說!”

    她一下子挑起了我的興致,最近半年我也難得如此健談,把我所知道的白蛇故事,完完整整地說了出來,直到許仙與白娘子的斷橋相會。

    說著說著已走上斷橋,四處都是拍照片的人們,被迫做了別人的背景,莫妮卡搖搖頭:“這里的人們真是怪,那么好的景色干嘛非要拍人?”

    突然,有個人影從橋欄上飛了出去,“撲通”一聲墜入了西湖。

    有人跳水自殺了?

    我正好也在橋欄旁邊,看到水里有個六七歲的小男孩在掙扎,顯然不會游泳。

    橋上響起一對夫婦的哭喊,原來那小孩不是自己跳下去的,而是因為橋上拍照片的人太多,被身邊的人們擠下了斷橋。

    水里的孩子拼命呼救,眼看就要被湖水吞沒,而橋上雖然聚集了許多人,卻沒有一個人敢跳下去救人,孩子的父母看來也不會游泳。

    剎那間,我毫不猶豫地跳下了斷橋。

    我感到自己飛了起來。

    短暫的飛行間隙,回頭看見橋上莫妮卡的臉,她那深邃而烏黑的眼睛里,不知在驚訝地閃爍著什么?

    然而,最最糟糕的卻是——我不記得自己是否會游泳?至少最近半年從沒下過水!

    假如我不會游泳?

    后悔都來不及了,冰涼的西湖吞沒了我,整個人浸入水的世界,宛如回到胎兒的母體。

    四周充滿綠色的水草,我的胸腔中憋足了氣,四肢條件反射地擺動起來,像一只熱帶魚在水里游,謝天謝地我的水性還不錯,沒有像個秤坨直接到底。

    我很快抓到那個小孩,他也憋著氣沒吃到水。救落水者是非常危險的,救人者常被遇險者拖入水底淹死。我小心地用胳膊夾緊他,費勁全身力氣將他帶往水面,

    在綠色的西湖水底,忽然覺得自己變成了另一個人,一個我完全不認識的人——他的名字叫英雄。

    當肺葉里的最后一口氣即將用盡,我終于帶著男孩浮出西湖水面。

    頭頂就是斷橋,兩個人都大口歡呼起來。

    橋上響起一片掌聲。

    不知誰伸下一只長長的竹竿,我抓住竹桿帶著男孩往岸上游,爬上了斷橋邊的湖岸。

    男孩被他的父母緊緊抱著,我則渾身濕淋淋地喘氣,莫妮卡也不顧我身上的水,沖上來抱了我一下:“高能,你太棒了,你是hero!”

    旁邊圍觀的人群,紛紛給我以掌聲,孩子的父親驚魂未定地走過來,抓著我的手說:“太感謝您了!太感謝了!”

    他一邊說一邊掉眼淚,從皮夾子里拿出一疊厚厚的鈔票,我尷尬地搖頭:“不!不要這樣?!?/br>
    就在孩子的父親執(zhí)意要給我酬金時,人群中沖一個記者,后面還跟著攝像師。記者面對鏡頭說:“救人的英雄就在我們眼前。”

    接著鏡頭對準了我,而我像個落湯雞,渾身上下滴著水,還不停打著冷戰(zhàn),趕緊用手遮擋住自己的臉:“對不起,我要去換衣服了!”

    還沒等記者抓住我,我已低頭沖出人群,莫妮卡也緊跟在我身邊。一路跑過斷橋,脫離了攝像機的視野。莫妮卡一邊跑一邊笑,從此對我刮目相看。其實我也看不懂自己,怎么突然有如此大的勇氣,變成了救人英雄?

    逃進西湖邊的一條小路,有許多小服裝店,我隨便買了一套衣服,在更衣間擦干身體換了上去。莫妮卡帶我走進一家美容院,并排躺在兩張臺子上,請服務員給我們洗頭吹頭。她的一頭栗色長發(fā)很是顯眼,連服務員都夸獎她的漂亮,我轉頭看著她躺下的樣子,閉著眼睛宛如童話里睡著的公主,卻又帶著二分之一東方血統(tǒng),像遷徙在絲綢之路上的古典女子。

    忽然,她轉頭看著我的眼睛,會心地笑了起來:“高能,你太讓我吃驚了?!?/br>
    “我自己也很吃驚?!?/br>
    她眨著誘人的大眼睛說:“我現(xiàn)在都有些崇拜你了,你從小就喜歡游泳嗎?”

    “不,這是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會游泳。雖然遺忘了記憶,卻無法遺忘游泳的技能。”

    躺著洗頭的感覺很舒服,我不禁也閉上眼睛,想起那個困擾了我半年的夢——最近的夢里我跳到水中,一度懷疑自己是否有自殺傾向?但現(xiàn)在看來不可能,那個夢絕不是跳水自殺,因為我水性極好,本能會驅使我在最后時刻浮出水面,所以我即便決心自殺,也不會選擇死在水里。

    那夢中的情景代表了什么?

    在美容院里躺了一個鐘頭,出來時煥然一新,不再是昨天灰頭土臉的模樣,莫妮卡上下打量著我說:“嗯,其實你還是有很大空間改變形象的?!?/br>
    “重要的不是形象,而是心情?!眲倓傆辛艘恍└挠^,我的情緒又莫名其妙地低沉了下來,“如果心情不好,再好的形象都沒有用。”

    “你有很重的心病?!?/br>
    “是,我必須要找回自己的秘密,找回失落的記憶,否則我的心病永遠難以根治?!?/br>
    又在杭州逛了兩個小時,她大包小包地采購了不少東西,有茶業(yè)絲綢等特產,也有大商場里的衣服鞋子,于是我兼職成了她的搬運工。

    傍晚,我們到汽車站買了票,坐上回上海的長途巴士。

    車子駛入夜色彌漫的滬杭高速,我只看到遠方的星空,在天際線上神秘地閃爍。心情與來時完全不同,那時是忐忑不安,現(xiàn)在卻已發(fā)現(xiàn)了許多秘密,雖然不知離真相還有多遠?但至少進入了一個新的世界,曾經(jīng)誘惑并幾乎毀滅我的世界。而坐在身邊的這個混血女子,究竟是敵人還是朋友?她又有多少謊言和真實呢?

    “莫妮卡,你是怎么來杭州的?”

    “奇怪,我不是回答過了嗎?我是坐火車來的?!?/br>
    但在她的眼里,我讀到了另一個答案:“怎么又提這個問題了?我是坐你后面的那班長途巴士來的,但這不能告訴你。”

    “你在撒謊。”

    “what?”

    她明明就是在裝傻,我看到她的心里在說:“我哪里說錯了被他發(fā)現(xiàn)的?”

    “你沒有說錯,但我確實發(fā)現(xiàn)了?!?/br>
    這句話令她更加驚詫,搖著頭說:“我,我聽不懂,我確實坐火車來的啊?!?/br>
    莫妮卡的眼睛泄露了她的心里話:“他在發(fā)什么神經(jīng)?難道他有幫手在暗中調查我?”

    “不要亂猜,我可沒有什么幫手,我從來是獨來獨往。”

    這下她終于慌了,尷尬得一塌糊涂,瞪大眼睛,再也不加掩飾地說:“god!你怎么知道我心里想的話?”

    “嗯,剛才說到現(xiàn)在,只有你這句話是真的?!?/br>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好的,高能,我承認我來杭州沒有坐火車。”

    “你坐的是長途巴士,就在我坐的那輛后面一班,昨天上午跟蹤我到了汽車站?!?/br>
    莫妮卡仰起頭沉默許久,立體的臉龐在黑暗的車廂中有些模糊,只有那雙眼睛那么清晰:“好吧,你說的沒錯——剛才我對你說謊了,sorry!”

    “昨天,你還對我說了很多謊。”

    “你怎么知道的?不,你絕對不是一個人,你的背后還有一群秘密的人?!?/br>
    我苦笑了一聲:“我何必騙你?你才是第一個幫我調查的人,沒有其他人知道這些事?!?/br>
    “不,不可能。”她低下頭想了想說,“那你再問我?guī)讉€問題?!?/br>
    “請看著我的眼睛,你的第一個男朋友是什么人?”

    “他是一個阿拉伯人,我在哈佛讀書時認識的,談了半年就分手了。”

    但莫妮卡的眼睛卻告訴我:她的第一個男友是臺灣人。

    我搖搖頭說:“不,應該是臺灣人。”

    “你!”

    她驚訝地指著我的眼睛,卻說不出半句話。

    “繼續(xù)說下去啊,關于你的第一個男友。”我一下子變得那么沉著冷靜,甚至有些陰險狡詐,幾乎都認不得自己了,“對不起,我對你以前的隱私?jīng)]興趣,你也可以不回答我的?!?/br>
    “好吧,剛才我騙了你,我的第一個男朋友是臺灣人,他是我的高中班長?!?/br>
    但這句話依然是說謊,莫妮卡內心的話卻是:“他是我在從臺灣回美國的飛機上認識的,后來正巧成了我在哈佛的同學,我不相信高能連這個都能查到?!?/br>
    我隨即復述了她的心里話:“你們是在臺灣去美國的飛機上認識的,又一起在哈佛讀書,但你不相信我連這個都能知道!”

    她又發(fā)愣了十幾秒:“是,我絕對不會相信,除非親眼見到你說出來!高能,今天從你跳下西湖救人的那一刻起,你就太讓我感到吃驚了。你天生就和一般人不同,你是不是掌握了某種魔法或巫術?”

    “這是我的秘密?!?/br>
    一道光射入黑暗的車廂,驟然照亮莫妮卡的臉,她仿佛發(fā)現(xiàn)了另一個我,盯著我的眼睛:“你的身上有許多個秘密?!?/br>
    她的眼睛告訴我:她沒有撒謊。

    “那你的秘密呢?”

    我驚訝于自己的成熟,竟能反客為主掌握主動,將她一步步逼入陷阱。

    莫妮卡心煩意亂地把頭轉向窗外,逃避我的目光:“以后再告訴你吧?!?/br>
    車窗外的夜依舊深沉,黑暗中所有的陰影都在飛速后退,一如以往無邊無盡的時光。

    三小時后,大巴駛入了上海的汽車站。莫妮卡匆忙地走在前面,而我則幫她拎著大包小包,當了一回總經(jīng)理助理的助理。

    出站經(jīng)過一條人行隧道,有個流浪歌手坐在隧道里,孤獨地彈著吉他:“我是一匹來自北方的狼/走在無垠的曠野中/凄厲的北風吹過/漫漫的黃沙掠過/我只有咬著冷冷的牙/報以兩聲長嘯/不為別的/只為那傳說中美麗的草原……”

    莫妮卡在他面前停下來,我也茫然地站在隧道里,仿佛沒有盡頭的墓道?等《狼》凄厲的呼嘯終了,她掏出一百塊錢放在歌手面前。

    走出隧道來到馬路邊,我提醒了她一句:“你花錢太大方了?!?/br>
    “因為我喜歡那首歌?!蹦菘y得地惆悵起來,仰頭看著星空,“我想做一只自由的狼,卻注定要不自由地活在這個世界上?!?/br>
    她打車送我回家,然后坐著出租車離開。

    回到家里,父母看到我平安歸來,也沒有缺胳膊少腿,終于松下一口氣。

    我怔怔地盯著父母的雙眼,卻發(fā)現(xiàn)只有他們眼中沒有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