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渡撣了一下煙灰，輕聲說：“可能吧?！?/br>
    他說完，抬眼看向別處。

    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坐著，誰也沒有說話。

    遲茉一只手托著下巴，杵在圓形的石桌上，另一只手在肩頭捏住周嘉渡的外套。

    他的衣服很大，把她整個上身都給包住了，衣服上還有淡淡的青檸香，讓人想起大海，想起夏天，想起檸檬水和薄荷葉。

    周嘉渡還在抽煙，只不過背對齊了她。奶白色的煙霧緩緩升起，繚繞在空中。

    她竟不覺得難聞。

    眼前方形的水晶煙灰缸里，堆著密密麻麻的煙頭。

    遲茉心驚，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就坐在這兒抽煙了，看樣子時間已久。

    在之前的幾次見面中，周嘉渡從來沒有抽過煙。

    今天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兒。

    她以前聽人說，人愁的時候才一個勁兒的抽煙。

    遲茉看著身旁的男人，想要勸誡的話又吞了回去。

    她第一次暗惱自己不夠伶牙俐齒。

    這一方天地的構(gòu)造很奇特，不是露天的，還很暖和，更像一個暖閣。但抬頭可以看到那輪月，各種名貴的鮮花盛開著，在夜色里搖曳多姿。

    遲茉抓了抓頭發(fā)，低下頭打開手機(jī)開始玩貪吃蛇。

    她開了一點手機(jī)聲音，像是點綴，讓兩個人之間的氣氛不至于那么沉悶。

    周嘉渡無言。

    似乎過了很久很久，一局接著一局。

    長長的大蛇一頭撞在了自己的身上。

    月亮晃了晃。

    手機(jī)恰好在這時響了一聲。

    還是陸小昀的信息：【好端端的，怎么想去兼職了，體驗生活？我?guī)湍銌枂柋斫惆伞?/br>
    她應(yīng)該是剛打完一局游戲，打游戲的時候，消息回復(fù)會間隔很久。

    遲茉回復(fù)了幾句，一看時間，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夜里一點半了。

    不知不覺，她在這里已經(jīng)陪周嘉渡坐了快要半個小時。

    腹中那點被她忽略的痛意，竟也徹底消散了。

    遲茉抬頭，睜大眼睛看著還在抽煙的周嘉渡，有些嫌棄又極其認(rèn)真地說道：“阿初哥，你這樣下去，肺要變成黑色，特別丑的?！?/br>
    周嘉渡看著小姑娘那雙單純又無辜的大眼睛，驀地心頭一澀，以前也有一個人總是這樣對他說。

    他輕笑起來，抬手，把未燃盡的香煙撳滅，丟在煙灰缸里。

    “抱歉。”

    “嗯？”遲茉驚訝，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這么說。

    周嘉渡指了指那堆煙頭。

    他很少這么失禮，讓別人吸二手煙，也很少有情緒這么差的時候。

    遲茉彎起唇角：“沒關(guān)系的?！?/br>
    隨著那點猩紅色火光的消失，四周徹底陷入昏暗，唯有月色殘存。

    遲茉心跳加快，剛想說什么，她聽到一聲輕嘆。

    緊接著，周嘉渡站起身，淡淡地說：“茉茉，回去睡吧，已經(jīng)很晚了?！?/br>
    “哦?！边t茉點了點頭，也跟著站起身，把外套還給周嘉渡。

    就在她轉(zhuǎn)身要離開的時候，她恍惚聽到一聲“謝謝”。

    遲茉訝然，轉(zhuǎn)過頭想去探尋他的神色。

    男人眉頭仍舊不自覺緊皺著，唇角卻彎起，帶著淺笑：“謝謝你今晚陪我，阿初哥現(xiàn)在心情好多了?！?/br>
    許是抽了太多煙，他的聲音沙啞而疲憊。

    她錯愕地站在亭子的一角處，隨即，心尖開始冒出一簇接著一簇的歡喜。

    眼前的夜色寂靜而黑暗，遲茉卻在倏忽之間看到了炫目璀璨的煙火流光。

    -

    第二天，遲茉醒來的時候，聽到窗外鳥鳴啁啾。

    她拿出手機(jī)一看，時間到?jīng)]有很晚，只是頭略微有些疼。

    遲茉習(xí)慣性地抻了抻筋，壓腿。

    等她洗漱完走出房間，發(fā)現(xiàn)其他幾人已經(jīng)起來了。

    只是沒有周嘉渡，遲茉下意識地以為他和自己一樣，昨晚睡得太晚，現(xiàn)在還沒起。

    “茉兒，快過來吃早餐，你想吃什么？”林姿招呼她。

    桌子上擺滿了餐點，從西餐到中餐，各式各樣，無一不精致。

    遲茉端起一碗窩蛋牛rou粥。

    四下看了看，沒忍住問：“姐，阿初哥沒起床呢嗎？”

    “他一大早就走了?！甭缝诚冉釉?。

    遲茉愣?。骸鞍⒊醺纭浅隽耸裁词聝簡幔俊?/br>
    路斐：“哪兒能呢，他說認(rèn)床，晚上在這兒睡得不舒服，要回家補個覺。阿初這也太金貴了，這床還不舒服，豌豆公主?！?/br>
    遲茉明顯不相信這個理由，她皺起眉，看向談之舟。

    許是察覺到她的目光，談之舟抬眸，平靜地對她說：“現(xiàn)在應(yīng)該沒什么事兒了?！?/br>
    遲茉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

    原本大家計劃的是今天再在“夢社”玩一天，傍晚的時候回市區(qū)。

    周嘉渡一走，幾個人也沒了玩的心思，吃完早餐就準(zhǔn)備回去。

    談之舟的車只有兩座，好在周嘉渡雖然走得早，但提前安排好了車，送遲茉他們回去。

    從京郊趕往市區(qū)，窗外的風(fēng)景從連綿的郊野變成了接踵的高樓，車輛逐漸多起來。

    上午的陽光透過車窗灑進(jìn)來，車?yán)锓胖鲜兰o(jì)美國的搖滾樂，路斐和林姿心情不錯，跟著唱起來。

    遲茉打開手機(jī)信箱，給周嘉渡編輯了一條短信。

    要按發(fā)送鍵的時候，她忽然想到，按照“正常情況”，她現(xiàn)在是沒有他的手機(jī)號的。

    遲茉嘆了口氣，把手機(jī)收回，瞇起眼看向窗外溫?zé)岬年柟?，搖滾樂聲激情澎湃。

    那條短信安安靜靜地躺在草稿箱里。

    第16章 斯人若彩虹（1）   大好時光，我們要好……

    空氣里有一股刺鼻的味道，這是專屬于醫(yī)院的氣味，即使是vip病房也不例外。

    周嘉渡站在病房外的走廊里，閉著眼睛。

    他歷來厭惡這種味道。

    時間仿佛靜止，只有鐘表的滴答聲。

    苑梔還沒有醒來。

    前天她的病情突然惡化，當(dāng)時除了保鏢和阿姨，身邊沒有其他人，幸好家庭醫(yī)生及時趕到。

    去年確診后，苑梔不顧所有人的反對，搬到了蘇州的宅院里居住，那是她出生成長的地方。

    和她人一樣，江南水鄉(xiāng)里有苑梔舍不掉的溫柔和細(xì)膩。

    周嘉渡時而會在周末，去看望母親。

    但苑梔不喜歡他來。

    就連這次發(fā)病，周嘉渡也是家里最后一個知道的人，而他知道的時候，苑梔的病情已經(jīng)穩(wěn)定下來，周崇江連夜派專機(jī)把她接回北京。

    走廊里鐘表的秒針滴答、滴答響。

    周嘉渡又想起一年前，苑梔身體狀況急轉(zhuǎn)而下。

    而父親、jiejie，包括苑梔本人，家里所有的人，都瞞著他確診的消息。

    那種無力感深深地糾纏著周嘉渡。

    “給?！?/br>
    周嘉渡抬頭，是jiejie周嘉黎。

    他接過咖啡，喝了一口，瞬間皺起眉來。

    這杯美式像是混上了醫(yī)院的消毒水味道，讓人難以下咽，想要作嘔。

    周嘉黎無奈地嘆氣：“不是說吃了早飯了嗎？”

    身為jiejie，她對弟弟的壞毛病一清二楚，知道他一不吃早飯，喝咖啡就難受。

    這個毛病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

    周嘉渡扯了扯唇角，來的時候周嘉黎問他有沒有吃早餐，他隨口說吃了。

    其實怎么吃得下。

    “我讓單清給你帶點兒吃的過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