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記 第79節(jié)
望著她漲紅的面孔,李容淵微微揚(yáng)起唇角,低頭咬住她的唇,茵褥在他們身下無聲糾纏成一處。 …… 錦綃帳暖,紅燭滴淚。 青廬之外,朱雀領(lǐng)著宮中女官與長公主府陪嫁嬤嬤們屏息凝神,眾人皆不敢喘氣,只怕聽漏了新房中一句。 曖昧的聲息和著織物的窸窣,若有若無,無端旖旎,卻整整直持續(xù)了半夜。到了后半夜,新房外兩位陪嫁的嬤嬤對視了一眼,都有些憂心。 小縣主已有了身孕,日子尚淺,她們是知道的,因此特意守在房外,就怕有什么意外。見房內(nèi)折騰了這么久,不由在心中暗急,魏王殿下也太不知疼人了些,萬一有什么閃失…… 只是畢竟洞房花燭,也沒有夫妻各睡各的到底,所以嬤嬤們并不好出聲,齊刷刷望著朱雀,向她求助。 朱雀輕輕咳了一聲,正欲開口,卻聽房內(nèi)聲漸止息,喚人傳水。嬤嬤們?nèi)玑屩刎?fù),趕緊吩咐身邊的人忙碌起來。 兩方浴桶架在新房外間屏風(fēng)之后,透過翡碧連翠屏隱約可見內(nèi)間珊瑚簾后的雕花榻上纏綿的身影。 青窈有些面熱,琥珀卻見怪不怪,指點小婢子們將干花瓣撒在溫泉水中。之后拉著青窈,與飲瀾聽風(fēng)一起恭恭敬敬站在一旁。 朱雀走了進(jìn)來,沖她們擺了擺手,是趕人的意思,未想到李容淵竟不要人伺候,四人互相望了眼,排成一列出了新房。 再聽不到人聲,阿素方從李容淵懷中撐著起身,前世今生,她從不知除了正經(jīng)行事,竟還可以那般親密,直到現(xiàn)在還有些懵懵的。 想起方才身上無一處不被他看過,親過,阿素帶著薄暈望著李容淵。但見他斜倚在榻間,中衣敞開,露出緊實的胸膛,被汗水打濕的烏發(fā)垂下來,愜意而隨性,如同一只滿足的大貓,唇畔噙笑。而自己身上卻黏膩得極不舒服,不知是汗還是別的什么,阿素不禁在他身上擰了一把,卻沒有什么力氣,倒像是撒嬌。 很快被李容淵攬著腰,下一瞬便被打橫抱起。 抱著她下了榻,李容淵赤足踩在金紅的織毯上,緩緩走向外間屏風(fēng)之后。那處已架好了浴桶。 小心翼翼坐進(jìn)浴桶,阿素抱膝蜷縮起身子,整個人都埋在溫水之中。她小小舒了口氣,有些愜意地閉上眸子,忽覺熱流激蕩,睜眼正見李容淵也邁入浴桶之中。 兩人擠在一處,溫泉水漫出了大半,雕花的檀木浴桶就顯得小了些,阿素避無可避,只能緊緊貼在李容淵懷中,任他掬水,為自己仔細(xì)清洗。 肌膚相觸,氣溫陡生。溫水清澈,幾乎掩不住什么,即便在親密的事也做過,明晃晃的燭火下阿素依舊面熱,不敢抬頭望他。 如此又折騰了半夜,待到出浴阿素又困又乏,李容淵輕輕為她擦干濕發(fā),才發(fā)覺她已蜷在自己懷中睡得熟了。 這一覺睡得極沉,待阿素有些意識,慵懶推開薄衾,隱隱望見外間有亮光透了進(jìn)來。 青窈打起珊瑚簾,帳內(nèi)殘留的曖昧氣息散了出來,不禁面熱,轉(zhuǎn)而望著阿素低聲道:“王妃可是要起?” 聽她喚王妃,阿素方記起如今并不是在長公主府的閨閣之中,朦朧的睡意一掃而空,阿素輕聲道:“什么時辰?” 青窈答道:“已是卯正?!?/br> 阿素心中一沉,今日她與李容淵要入宮面圣謝恩,再與德妃敬茶,第一次拜姑舅竟差點誤了時辰。 身旁枕榻已空無一人,想必李容淵是早起了的,見她面帶自責(zé),青窈輕聲道:“魏王殿下吩咐了,不許打擾王妃。” 青窈話音剛落,便見李容淵走了進(jìn)來,想必已早起讀了會書。阿素忙披衣起身,吩咐青窈傳洗漱。 兩列婢子魚貫入新房,捧著金盆干巾與花枝青鹽候在外間。按規(guī)矩,今日合該她伺候李容淵,好在這事從前她也是做慣了的。 阿素從青窈漱口茶遞與李容淵,又命她去取瀾袍,昨日一夜荒唐,兩人的婚服層層交織,散落一地,琥珀悄悄收了放在案上。阿素想命人一同收去,卻見李容淵眉峰微蹙。 察覺他忽然不悅,阿素頓時遲疑,片刻后方聽李容淵悶悶不樂道:“怎么不收著。” 阿素有些摸不著頭腦,卻見李容淵已走到案前,從織物中尋出一枚玉握在手中,正是昨日他著婚服時佩的玉帶鉤。 阿素眼眶微熱,前世大婚時,她心中緊張又歡喜,曾將他腰間金玉帶上的玉帶鉤悄悄私藏,她一直將這隱秘心事藏在心中,卻沒想到竟叫李容淵察覺。 前世今生交織,阿素心中百味陳雜,一時間怔在原地。見她不動,也不知激起什么記憶,李容淵愈怒,冷冷將那玉帶勾放下,拂袖道:“旁人都記得,唯獨留下我。” 阿素睜大眼睛,哪有新婚的夫妻第二日便吵架,還是這么古怪的理由? 起初阿素不明白,細(xì)思便明白,前世她將這玉帶鉤收在自己的四方檀木匣中,與耶娘的護(hù)身符錦囊,阿兄的紅寶銀匕首放在一處。最后她將后兩件物事都帶在身上,唯獨將那玉帶鉤拿起又放下。 所以最后一刻,她身上也只有那兩樣?xùn)|西而已,無怪李容淵會說“旁人都記得,唯獨留下我?!?/br> 原來這些事李容淵都知道,阿素想象不出他最后是如何發(fā)覺這一切,那時又有何感想,只知道今生他是要和自己算賬來的,想必這話悶在心中已有許久。 心中無端有些甜,但又酸澀得厲害,見李容淵帶著怒意推門而出,阿素趕忙撲上去,從身后抱著他的腰身,小聲道:“九哥哥別氣?!?/br> 她一面說,一面從李容淵手中將那玉帶鉤奪過來。李容淵猶自含怒,不肯展顏,阿素牢牢握著他的手,腆著臉與他十指相扣,哄道:“九哥哥等我一會可好?!?/br> 方才琥珀已嚇得躲在一角,此時阿素沖她招了招手道:“過來。” 琥珀小心翼翼上前,阿素吩咐道:“去將我的寶匣子取來?!?/br> 琥珀領(lǐng)命去了,片刻后端來一個四方檀木匣,與前世是一模一樣的,阿素松開李容淵的手,將那匣子打開,里面正放著一束用紅繩結(jié)好的烏發(fā),是昨日由喜娘剪下,她特意命人收好的。 此時阿素將那玉帶鉤也放了進(jìn)去了,又將那匣子緊緊闔了起來,望著李容淵道:“都收好了,這次只有我們倆,再沒有旁人了,這樣好不好?!?/br> 李容淵望了她好一會,面色未改,但阿素知道他心里定是受用的。還是第一次將他拿捏住,阿素不由有些歡欣,悄悄去握他的手,未料到卻被李容淵松開。 高高站在她身前,李容淵依舊冷著臉望著她,沉聲道:“前世……為什么不帶上?” 原來他一直耿耿于懷的事此事,想到前世,阿素鼻尖一酸,低聲道:“我想……你那么討厭我,若有來世,定再不愿相見,所以不敢?guī)г谏砩??!?/br> 低低的聲音滿滿透著委屈,一下便被李容淵擁入懷中。腰身被箍得有些發(fā)疼,阿素只聽李容淵聲音也有些發(fā)顫:“不會,再也不會了?!?/br> 見兩人擁在一處呢喃私語,琥珀悄悄退開。氣氛正濃時,有人忽然推門而入,阿素只聽朱雀急道:“都什么時辰,再晚下去,圣上可要怪罪了?!?/br> 猛然想起正事,阿素羞赧推開李容淵,李容淵微微一笑,命人更衣。 第142章 142 二更 依例, 今日她與李容淵入宮謝恩。兩人雙雙換好冠服翟衣,已是卯正二刻。晨霧繚繞間出了府門,青窈扶著阿素上了華蓋寶頂?shù)呐\?。如今她有了身? 為防顛簸,李容淵特意命人將將四面車轅加寬,又命司御緩行。 如此這般,走到太興宮時已近是辰時一刻。巍峨的闕樓之上, 監(jiān)門衛(wèi)遠(yuǎn)遠(yuǎn)望見魏王府的車駕, 值守校尉趕忙迎了出來,向騎在馬上李容淵一拜,即刻命人打開了厚重的宮門。 朱漆大門上九九八十一枚銅乳釘熠熠生輝,走過長長的宮道,到了蜿蜒的金水河畔, 即便是王府的牛車也不能再行。 青窈打起車簾, 扶阿素走下牛車,見她臉色發(fā)白, 李容淵輕輕握起她的手道:“可有不適?” 阿素笑道:“哪有這么嬌貴, 不過有些悶。” 也許是月份漸長, 如今她晨吐的癥狀好了許多,只是甫一坐車,還有些發(fā)暈,出來透一透氣,便感覺好了許多。 今日入宮, 他們應(yīng)先到紫宸殿面圣。自宮變之后, 景云帝病勢漸沉,阿素已有許久不曾見到阿舅,更隱隱聽說他在后宮設(shè)了祭壇, 要為李容淵的生母宸妃招魂。 阿素也曾旁敲側(cè)擊問過李容淵宸妃的事,只是一來這些事都發(fā)生在她出生之前,她本無頭緒,二來不愿李容淵傷心,因此不敢深究,只知道當(dāng)年宸妃孤獨死于冷宮,確有內(nèi)情。阿素隱隱覺得是景云帝曾做了對不起宸妃的事,如今悔恨。 正出神間,他們已由內(nèi)侍引路,行至紫宸殿殿外。然內(nèi)侍卻不許他們?nèi)雰?nèi),內(nèi)侍監(jiān)華鶴持一柄浮塵從殿中走出,神色鄭重。 阿素知道他是要代景云帝宣旨,果然李容淵牽她一同跪下,只聽華鶴言道:“今見爾等,朕心甚悅,此朕之佳兒佳婦,望爾相諧,夫妻同心?!?/br> 說罷,又有內(nèi)侍將景云帝賞賜奉上。 兩人謝恩起身,華鶴眼神示意,身邊之人便都退了去。一路送李容淵與阿素走出殿外,轉(zhuǎn)過一道廊角,華鶴方低嘆道:“陛下這病勢,一日重過一日?!?/br> 阿素心中一顫,明白今日景云帝未見她與李容淵,實是因為病體沉沉,起不來身。 而華鶴言語之間在暗示李容淵什么,也再明白不過了。 李容淵卻未把話挑明,只望著華鶴道:“陛下對遷都和西征一事如何抉擇?” 阿素知道因突厥困擾,朝中意見相左,一派建議遷都,從靠近西北邊陲的長安遷到內(nèi)陸洛陽,而另一派卻建議干脆傾舉國之力西征,一舉殲滅突厥。 李容淵自然是不折不扣的西征派,前世他同樣這么做,也取得了成功。但前世會稽王謀反在三年之前,很快被鎮(zhèn)壓,不像這次聲勢浩大,折損了朝廷許多兵力,阿素不由有些憂心,如今朝廷究竟還有沒有能力與突厥抗衡。更何況,如今景云帝才是真正做抉擇之人。 華鶴深深望了李容淵許久,方道:“陛下不同意遷都。” 阿素放松了口氣,卻又聽華鶴道:“只是,陛下也不愿西征?!?/br> 阿素一口氣滯在胸中,這便是僵局了。然而李容淵卻似意料之中,淡淡道:“也好。” 說罷攜阿素告退,望著他的背影,華鶴道:“殿下勸一勸陛下罷?!?/br> 阿素好奇回眸,李容淵也被她扯住停下,華鶴低聲道:“如今陛下沉迷幻像,不思飲食,無心朝政,不是長久之計,只有殿下能勸得動陛下?!?/br> 阿素此前聽說自宮變之時,宸妃的生魂曾在后宮出現(xiàn),景云帝設(shè)了祭壇,因此常常能真與她相見。坊間皆當(dāng)景云帝是服食丹藥有了幻覺,阿素卻隱隱覺得,是有人在裝神弄鬼,只是目的為何卻不得而知。 聞聽華鶴之言,李容淵淡淡道:“如何能喚醒不愿醒之人,恐怕令那人從夢中醒來,才是真正的殘忍?!?/br> 阿素只似懂非懂,華鶴卻似聽明白一般,嘆了口氣,也不再強(qiáng)求。 離開紫宸殿時,阿素終于忍不住道:“有個問題我想了很久?!?/br> 李容淵望著她,微笑道:“那便講來聽聽。” 阿素悄悄牽住李容淵的手向前走,小聲道:“你阿娘……宸妃已故去許久了,我時常在想,她與我阿舅之間到底有什么誤會,為何當(dāng)年沒有說清,要鬧到如今的地步?” 問完了這問題,他們已離開紫宸殿許久,快要到德妃寢宮。李容淵沉默片刻,方道:“有些時候,只有真的失去,才會痛,才會珍惜?!?/br> 阿素聞言莞爾,回眸望著他,俏皮道:“九哥哥,你是在說你自己嗎?” 李容淵刮了她挺翹的鼻尖一下,哼道:“我和那人可不一樣?!?/br> 阿素偷偷扮了個鬼臉,兩人目光交匯,皆是纏綿情意。 如今他們是要去拜見德妃,已然等在德妃處的有趙王妃沈元娘等一眾外命婦。守在寢宮外的侍女中有元娘身邊紫鵑,她眼睛眼尖,一眼便望見阿素與李容淵在殿外。 此前在沈家,紫鵑向來瞧不上懦弱的五娘,卻未想到她竟成長公主的親女,還嫁入王府做了王妃,心中實是不平。此時殿中德妃派人出來探尋魏王與王妃究竟到了何處,紫鵑便走入殿內(nèi),悄悄在元娘耳畔道:“魏王妃已來了,與魏王在殿外笑鬧,還牽著手,真是沒了規(guī)矩?!?/br> 元娘坐的離德妃近,那婢子聲音大了些,在場之人都聽到了,即便是夫妻,也沒有當(dāng)眾牽手道理,外命婦們紛紛竊語。 元娘本不喜阿素,知道她身世之后雖驚詫一陣,嘆奚娘竟如此大膽,但一想到阿素日后與自己平起平坐,甚至要壓自己一頭,心中甚為不平,早就想借茬下暗暗下了她的威風(fēng),此時未置可否,只對紫鵑道:“退下吧。” 望著耳語交接的眾人,德妃飲了口茶,撫著帕子道:“魏王妃年紀(jì)輕,活潑些也是有的,又是剛過門,小九難免嬌縱她些,可是……” 她轉(zhuǎn)而望向元娘,沉聲道:“只是你持家也有數(shù)年,如何管教得身邊人,竟連一個奴婢也能編派起主上?!?/br> 這話說得極嚴(yán)厲,元娘一下便白了臉,起身福道:“是我未□□好,阿娘勿惱?!?/br> 然而實則她在心中已恨得咬牙,德妃的話明顯偏袒,趙王可是她親子,如今竟不惜當(dāng)眾讓她沒了臉面。雖如此,元娘還不得不做孝心的樣子,命人將方才紫鵑拖出去杖責(zé)。 阿素與李容淵入內(nèi)時剛好見到這一幕,不明前事,她有些好奇望著被拖出去紫鵑,不知道該不該開口求情。 李容淵方才便見紫鵑,叫她不要理,拉著阿素一同拜了德妃,德妃忙命他們免禮,又賜了座。 此時德妃身邊侍女已捧著茶案來,阿素趕忙起身,悉心端了茶奉與德妃,德妃接過飲了,又攥著她的手看了半晌,直夸新婦生得美,命人取了一對金釧,賞了給她。 這金釧是太后當(dāng)年賜給后妃的,如今幾位王妃中也只有阿素得了,頓時有幾道艷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而德妃的目光卻悄然落在她尚且纖細(xì)的腰身上,顯然是關(guān)心孩子,阿素頓時面頰緋紅,怔在那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有李容淵解圍,說要領(lǐng)阿素去拜見太后。德妃放開阿素,嘆道:“那我也不留你們,如今太后鳳體欠安,若是能讓她老人家開心,也算是我們的一份孝心?!?/br> 出了德妃的寢宮,阿素忽然有些悵然,李容淵低聲哄道:“怎么了?” 阿素望著他道:“德妃雖待你好,可成親這件事,九哥哥一定也很想讓你生身阿娘知道,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