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格在這里。”黑暗神輕輕地說。

    她的指尖所覆蓋的，正是他心口的位置。

    一顆低沉有力的心臟在他的胸腔中跳動。

    “……神格難道就是您的心臟？”她有些不敢相信。

    艾蘭納斯低低地“嗯”了一聲。

    “給你一半。當(dāng)然如果你想全都拿去的話，我也……”

    茉伊拉連忙用另一只手捂住了黑發(fā)神明的薄唇。

    她可不敢將一位神明的神格全部拿走，那幾乎相當(dāng)于篡奪神位。

    但心臟這個位置，實在是……過于曖/昧。

    至少對人類來說是這樣。

    在墜入愛河的時候，心臟會被甜蜜填滿，也會為刺痛揪心。

    魔法師們也認為，頭腦象征著理性與智慧，而心臟則誕生感性之靈，以此與萬物之元素所溝通。

    不管是凡人和魔法師，都不可忽視心臟的重要性。

    而這個神卻……

    茉伊拉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底異樣的想法。或許高高在上的神明，根本不明白“交付此心”對凡人來說意味著什么。

    她抬眸看向他：“請開始吧。”

    于是黑暗神便握著她的手，刺入了他的胸腔之中。

    身為曾經(jīng)的天使，如今的魔王，茉伊拉的rou/體強度雖然不能和專修此道的惡魔比較，但也足以手撕魔物。

    再加上黑暗神刻意放開了防備，她的五指便插/入了他的胸口，溫?zé)岬?、跳動的心臟頃刻滿溢指間，讓她下意識屏住了呼吸，生怕傷害到他，不敢做出任何輕微的動作。

    但剛剛那種奇異的感覺卻再度涌上心頭。

    這次無論她再怎么壓抑，內(nèi)心深處的漣漪卻始終無法褪去。

    不同于她和光明神相處時對方的含蓄，黑暗神的行事直接而暴烈，為她的靈魂來了一記猛擊。

    他的心好柔軟。

    緋紅之血沿著指尖緩緩流淌，很快便滑落在她的手腕上。少女腕骨清晰，肌膚潔白，便仿佛有一朵朵薔薇的紋身盛開其上，糜爛而艷麗。

    “拿出來。”黑暗神鼓勵地說。

    “……我做不到?！避砸晾蛄嗣虼剑{的眼眸流轉(zhuǎn)著波光。

    馥郁的氣息如絲線般在二人周圍蔓延，卻絲毫沒有腥氣，反倒帶著淡淡的甜香，猶如在黑暗中肆意盛放的玫瑰。

    “雖然我不介意一直保持這個姿勢，”黑暗神慵懶地笑了起來，似乎身為軟肋的心臟被人握住，沒有對他造成絲毫影響，“但你的信徒大概要等急了?！?/br>
    “剛才不是還說讓他等著么？”茉伊拉下意識反駁了一句，但也明白事不宜遲，便還是怔忪地問，“該怎么……拿掉一半？”

    “我想這對于你來說過于血/腥?！焙诎瞪褫p笑了一聲，“所以，我為神格改變了一下形態(tài)?！?/br>
    茉伊拉歪了下頭，指尖卻絲毫不敢動。

    漸漸地，指腹柔軟的觸感變作無機質(zhì)的冰冷，她垂眸看去，只見神明的肋骨間，裝飾著一顆碩大而華麗的紅寶石。

    她正將寶石捧在指尖。

    “為我切開。”他蠱惑般開口。

    第31章 時間

    茉伊拉的指尖輕顫了一下。

    眼前的一幕視覺沖擊力實在太強, 再加上神明蠱惑的低語，讓她甚至無法控制指尖的顫/栗。

    似乎是怕她覺得血/腥，黑暗神將血rou悉數(shù)隱去, 黑袍之下便只剩蒼白的肋骨、攀援在骨架間的薔薇花藤, 以及那顆碩大而冰冷的紅寶石。

    頹靡而華美。

    無端讓她聯(lián)想起教堂里雕刻著繁復(fù)花紋的肋狀拱頂，以及玫瑰花窗投下的血一般秾麗的光線。

    于是她稍稍用力, 將他的心臟攥緊。

    伴隨著“咔嚓”、“咔嚓”的響聲, 紅寶石的表面綻開一條條淺淡的裂紋。

    裂紋在晶瑩剔透的寶石表面蔓延, 很快內(nèi)里也開始崩解, 聲音清脆, 仿佛有什么虛幻之物流溢而出, 纏繞著她的指尖。

    茉伊拉聽到了心跳聲。

    她不知道這心跳聲是來自于自己，還是來自于這顆華麗紅寶石, 又或者……二者命運交纏，血rou編織, 以相同的頻率在匯流的時間長河里共舞。

    在這一瞬間，整個深淵都安靜了下來。這喧雜混亂永無止盡的陰暗之地, 也陷入了永恒的緘默。

    又或者她除了心跳聲什么都聽不到。

    她只能感知到他。

    她下意識抗拒著被這心跳聲同化, 努力尋找著自己心跳的節(jié)奏。

    因為這顆紅寶石震顫的頻率實在太快了, 就像血rou之軀中的那顆心臟，因為期待、因為害羞、因為憧憬，而不可避免地加快跳動的速度。

    一下，又一下。

    直到寶石徹底崩解。

    半塊緋紅的寶石安靜地躺在茉伊拉的掌心，另外半塊則仍然懸掛在神明的肋骨間，映襯著紅月的光芒，折射出旖旎的余暉。

    茉伊拉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猶如驚魂未定的溺水之人, 終于踏上了安定的湖岸。

    她則是沉淪在那濃稠不化的暗涌之中。

    茉伊拉雙手捧著閃爍著細碎余光的晶瑩之物，有些手足無措。

    這就是黑暗的神格嗎？

    看上去實在是太脆弱了，她甚至不敢用力去碰，生怕一不小心，便讓祂崩碎。

    看著她小心翼翼的模樣，黑暗神不禁失笑：“……哪有這么脆弱?！?/br>
    他此刻已然恢復(fù)了原狀，只是領(lǐng)口仍半敞著，讓她不好意思多看。

    臉色也顯得有些蒼白。

    但這非但沒有減損他的美，反而又多了幾分陰郁的貴氣，猶如一位俊美的吸血鬼公爵。

    茉伊拉關(guān)心道：“你、你還好嗎……”

    黑暗神斂眸低笑：“從沒有這樣好過?！?/br>
    他紅眸灼灼，注視著她的指尖。

    茉伊拉忽然覺得神明的眼睛和這顆紅寶石很像。

    她連忙垂下眼睫，低頭看著手心的寶石，以回避他的視線。

    好在黑暗神終于想起了取出神格是為了做什么，他用大手輕柔地托起她的手掌：“你可以用祂回應(yīng)惡魔信徒的祈禱?！?/br>
    茉伊拉點了點頭，試探著將一絲精神力注入了神格之中。

    神格并不是死物，來自外界的精神力無疑會引起祂的防備，但茉伊拉卻驚訝地發(fā)現(xiàn)，黑暗的神格對于她沒有任何抵抗，反而是歡快地、急切地引導(dǎo)著她的精神力融入其中。

    掌控半塊神格的感覺……很微妙。

    她能夠感覺到另外半塊神格在黑暗神的胸腔中跳動。

    還聽到了虛幻的、層層疊疊的祈禱聲音。

    茉伊拉不由同情地看向了黑暗神：“每天聽著這些很吵吧?！?/br>
    艾蘭納斯垂眸輕笑了一聲：“我選擇屏蔽，大多數(shù)時候只能聽到你的祈禱聲?！?/br>
    一記直球讓茉伊拉的臉頰微微發(fā)燙，她抿了抿唇，輕輕地問：“哪一位是你說的狂信徒？”

    黑暗神遺憾地說：“啊……好像時間太久，他沒等到回應(yīng)就結(jié)束祈禱了。”

    茉伊拉：“……”

    這時她仿佛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心念一動，想要窺探，神格便自動在眼前的虛空中呈現(xiàn)出，類似全息投影的虛幻立體景象。

    金發(fā)藍眸的少年身披黑袍，正在熬制著一鍋綠色的魔藥，口中念念有詞，仔細聽去是在向惡魔禱告，以提升制作邪術(shù)藥劑的成功率。

    茉伊拉瞇起眼睛。

    這不就是皇太子西澤，她黑魔法課的同桌么，難道他也是惡魔信徒？

    黑魔法本質(zhì)上來說也屬于法術(shù)的一種，因而黑魔法師雖然遭人避諱，卻也并不是什么不能提起的禁忌，帝國學(xué)院里就有相關(guān)的課程開設(shè)。

    但惡魔信徒就不一樣了??！

    在光明教廷的統(tǒng)治下，和惡魔沾上關(guān)系的人和物都將被肅清，火刑架放在那里可不是擺設(shè)。

    皇室居然和惡魔有勾結(jié)？還是說，西澤被惡魔迷惑了心智？

    她深吸一口氣，刻意偽裝出不一樣的聲音，借助神格的力量庇護了藥劑煉制成功，又下達了幾句諭令。

    得到回應(yīng)的西澤受寵若驚，一般來說，惡魔不會親自回應(yīng)禱告，只是會用自動回復(fù)的魔法回應(yīng)信徒。

    而這位……疑似是惡魔君主的家伙，不僅回應(yīng)了他，還親自向他發(fā)布了任務(wù)，讓他將魔王加冕的消息告知全帝國的地下世界！

    “是他。”黑暗神不悅地瞇起眼睛，“不過還算有點好處?！?/br>
    “什么意思？”茉伊拉不解。

    “這小子的精神力很強，又曾經(jīng)和你有…羈絆，如果將他培養(yǎng)成狂信徒，或許可以將你的投影從深淵中召喚出來?！焙诎瞪窭涞卣f，“這樣你就可以偶爾出去曬曬太陽了?！?/br>
    “投影？”

    “沒錯?！焙诎瞪裎⑽㈩h首，“你知道么……深淵其實是惡魔和一切扭曲墮落之物的牢獄。”

    “我猜這一定是光明神冕下的手筆？”茉伊拉有所猜測，“祂厭惡這些，所以一股腦地都丟了下來，這樣祂的世界就清凈秩序了?！?/br>
    黑暗神：“……”

    “你這話說的，”他無奈地輕笑，“讓我覺得這里像是光明神的垃圾桶。哦不，沒有冒犯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