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雀 第7節(jié)
許若伶見她愣住,便連忙笑道,“你若想吃,我只給你一口,多的沒有?!闭f著便挖了一勺送到她嘴邊。 沈歸荑這才緩過來,垂眸盯著眼前的勺子,碎冰有些化了,上面被山楂勻了色,看著酸甜可口,她看見許若伶望著她笑,便鬼使神差的張了嘴。 味蕾散開的是果醬的酸甜,混著玫瑰的淡香。 “好吃嗎?”許若伶問。 沈歸荑抿掉唇上的冰漬,開口,“好吃?!?/br> 許若伶笑出了聲,挖著勺子也吃下去,吃完才道,“這可是我親自調(diào)制的,吃過的姐妹都喜歡,不過可沒第二口了,你這身子不爽利,不能多吃,等夏天jiejie我再給你調(diào)?!?/br> 沈歸荑便笑著回應(yīng),一副乖順的模樣。 兩人就這般聊了兩句,也到了歇息的時候,許若伶催著她回宮,說明日還要給皇后娘娘請安,沈歸荑這才動身回去。 彼時鴉青正在收拾東西,她拆了從南齊帶來的包裹,看著那四雙棉鞋正發(fā)著愁,就見沈歸荑進(jìn)了屋,她連忙問道,“公主,這四雙棉鞋,要放哪里?” 沈歸荑只是隨意的掃了一眼,便在銅鏡前坐下,“扔了?!?/br> 鴉青以為她沒聽清,便重復(fù)了一便,“扔了?” “嗯,扔了吧。” “公主,這鞋子不是你說要逃跑穿的么?” 沈歸荑正在卸簪,聞言卻是手一頓,轉(zhuǎn)頭看了鴉青一眼,她硬是看了三四秒,才開口,“你以為我要跑?” “???不是公主說的要跑嗎?” 兩人無言對視了片刻,沈歸荑先笑了,“這你都信么?” “不是公主說急用么......還讓方嬤嬤連夜趕了四雙棉鞋?!兵f青茫然。 沈歸荑解釋道:“方嬤嬤被我養(yǎng)著,還要告我的狀,哪里有這般好事呢?她偷偷祝我逃走,又不告訴皇后,依皇后這性子豈能饒了她?!?/br> “那方嬤嬤如果告訴了皇后呢?” “那便更好,我若是逃走,慌得是他們,本來和親就是為了避免兩國戰(zhàn)爭,我中途逃走,丟的可不只是南齊的臉,保不齊江宴行惱了繼續(xù)發(fā)兵,南齊再送出一個公主,年齡夠的可就只有沈如姬一個了?!?/br> 其實(shí)沈歸荑能做的只有這些,也只能做到這些,橫豎不過讓他們慌亂一陣,再不濟(jì)派個人跟著,待她入了東越宮中,便不了了之。 她拔下簪子,鴉青那邊還在夸她,夸完又自言自語的罵了幾句,見她沒理,這才從羅漢床上下來,又見她早已解下了頭發(fā),便歇了嘴,才扶著她上了塌。 剛挨著枕,沈歸荑便沒了睡意,她心思向來都重些,防備心又強(qiáng),可她想不明白許若伶。 直到終于發(fā)了困,沈歸荑這才不再去想,翻了個身便睡了。 第二日她是被鴉青硬是叫醒的,說是伶妃娘娘早就起了,就等著她一起去請安。 沈歸荑這是頭一回發(fā)了難,她在南齊的日子,可比這早起好過,睡上一天一夜也沒人管。 她瞇著眼由著鴉青將她拽起,挽髻穿衣,凈面漱口,一切收拾好了,這才出門,同許若伶前往鳳棲宮。 鳳棲宮早已來了不少人了,除了正堂的鳳椅,只剩下了幾個空著的位置,沈歸荑仍舊是挑了最后的椅子坐下。 折婧來的要早一些,她心里還記得昨日在沈歸荑那里吃癟的事,瞧見了她便不滿想要刺幾句,“呦,這公主meimei臉色這么差,瞧著是沒睡好吧?” 說罷她也不等沈歸荑張口,卷著帕子抵在唇邊笑道,“難不成是怕不會跳舞丟人,連夜去學(xué)跳舞了吧?” 話落,便有幾個妃嬪跟著折婧也笑。 沈歸荑抿唇,尋思反正也得罪過了,她也不怕再得罪一遭,便回了句:“我小時候只顧著玩,父皇又不忍心見我吃苦,練舞的最佳時候早就過了,又豈會再練呢?即便是練了,也達(dá)不到娘娘從小苦練的標(biāo)準(zhǔn)?!?/br> 折婧面色一沉,這是拐著彎的拿身份罵她啊,只是她也不惱,翹起了指甲輕輕拂道:“可不是么,女人呀,總得有個傍身的東西?!?/br> 說著她看向旁側(cè),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光有張嘴,嘖,那可不行?!?/br> 沈歸荑剛想再說,打外頭便傳來一聲笑,就見皇后由宮婢扶著進(jìn)了屋子,她在室內(nèi)粗略的掃了一眼,視線落在了折婧身上。 皇后一邊走,一邊笑道:“婧meimei,你這張嘴也該歇歇了,你這歲數(shù)啊,” 她瞧了眼沈歸荑,又繼續(xù)道:“當(dāng)沈meimei的娘都綽綽有余了,你難為一個丫頭作甚?” 第8章 誘他(三) 太子心太狠 東越如今僅有兩位皇子,一位是四皇子江懷拓,乃貴妃折婧所出,喜游山玩水香袖簪枝,一年都見不上幾面。另一位則是六皇子江宴行,便是如今的太子,養(yǎng)在皇后名下。 其余的一二三五七,幾位皇子命運(yùn)多舛,早在六年前不是死了便是瘋了,恰逢皇帝又一病不起,留下江宴行這一根獨(dú)苗執(zhí)掌朝政。 江懷拓弱冠有二,比沈歸荑大了七八歲,皇后這話也沒錯。 折婧向來不喜別人拿她的年齡說事,當(dāng)然這宮里除了皇后,也沒人敢這么說她,當(dāng)即黑了臉,即便是對著皇后,這態(tài)度也說不上尊敬。 “有道說長姐如母,jiejie這話也確實(shí)在理,只是...我不過是瞧meimei可憐,讓她多學(xué)點(diǎn)東西罷了,要是說為難,這話可就太生分了,莫說當(dāng)jiejie的,當(dāng)娘的也不會——” “行了,”皇后不耐煩的打斷了折婧,說話時已經(jīng)落了座,她手里卷著帕子,對旁邊的宮娥招手,宮娥見勢連忙附來。 “本宮瞧婧貴妃腦子這幾日不太清楚,本宮那新到的核桃還沒吃,你趕緊去磨個三五日的量送到折櫻宮?!?/br> 吩咐完之后,她又看向折婧,表情極為嚴(yán)肅,語氣也帶了些苦口婆心,“meimei,這補(bǔ)腦子是個大事,jiejie這核桃多得是,不夠了你盡管開口。” 折婧瞪大了眸正要開口,皇后便搶先一步打斷她,“本宮看今兒這安也請了,各自都回宮去吧,婧meimei明兒就別來了,什么時候這核桃吃完了,什么時候再來?!?/br> 一句話將折婧堵的死死的,許若伶瞧她吃癟的模樣只覺爽快,噗嗤一聲就笑了,見折婧瞥了眸子瞪她,她連忙垂眉裝,模作樣的對著皇后福禮,“謝娘娘,臣妾這廂便告退了?!?/br> 她開了口,其余的妃嬪也紛紛效仿,折婧氣的臉色發(fā)青,連個禮都懶得應(yīng)付,甩著袖子便走了。 待眾人都散了去,沈歸荑也要走,卻被皇后率先叫住了,皇后將她喚到前邊坐,沈歸荑愣了愣,許若伶連忙給她使眼色,急的恨不得將她推過去。 沈歸荑這才點(diǎn)了頭應(yīng)了聲,規(guī)規(guī)矩矩的坐在了最前方的軟椅上。 彼時屋里眾人都已散去,只剩下了皇后和沈歸荑。 沈歸荑垂眸端坐著,背脊挺得筆直,雙手交叉疊放在腿上,鬢邊垂下的絲珠擦過耳側(cè)輕晃,鼻尖秀挺,睫如鴉羽,帶著卷翹的弧度。 皇后不由的多瞧了她兩眼,半晌才笑著開口,“可曾見過陛下了?” “回娘娘,還不曾見過陛下?!鄙驓w荑依舊垂著眸子,說話時未曾動過絲毫。 皇后瞧她拘謹(jǐn)?shù)哪樱惆矒岬?,“別緊張,抬起頭來說話,就當(dāng)這是你自個兒家?!?/br> 說著皇后也覺得這話有些唐突,自己倒先笑了,又解釋了句,“你就當(dāng)本宮是你伶jiejie,莫要拘謹(jǐn)。” 沈歸荑也聽話的抬了眸子,對著皇后笑了笑,小聲的說了句謝娘娘。 皇后便繼續(xù)問,“那你想見見陛下嗎?” 聞言,沈歸荑頓了一秒,斂下眸子,這才開口順從道:“應(yīng)該的?!?/br> 皇后只是瞧了她一眼,便知沈歸荑是何意思,她想了想,又笑道:“不想見那便不見了,沒關(guān)系,他身體不好,你去見他,他恐怕也見不了你?!?/br> 頓了頓,她問道,“可用了早膳?” 沈歸荑搖頭,皇后道:“那正好,本宮叫人備了膳,留下來一起吧?!闭f著便吩咐人去布膳。 用膳的地方不在正堂,而是在偏殿,沈歸荑和皇后過去的時候膳食已經(jīng)擺上了,清淡的幾個菜,還有幾盤糕點(diǎn)。 只是這繡凳放了三個,碗筷也備了三副。 雖是疑惑,沈歸荑卻也不敢問,待皇后坐下,她也便挨著她落座,隨后有人試菜,試罷兩人才動筷。 皇后先是給沈歸荑夾了幾筷子,攏著袖子還沒說話,聽得門外響起幾聲“太子殿下”,打門外便進(jìn)來一個身影。 江宴行身著玄色金蟒朝服,玉帶加身,抬腳剛邁入門檻,瞧見屋里的人后,便是一頓,隨即開口,“不巧?!?/br> 他道:“早知母后這有外人,我便回自己宮里了?!?/br> 鳳棲宮這位置落的好,之前江宴行下了朝,能順道路過蹭頓早膳,一來二去,他下朝后便干脆直接留在鳳棲宮用膳了。 只是這鳳棲宮叫泰業(yè)閣,是已故的先帝特為藏書而建,大小僅次于上朝的朝陽殿,是后來皇帝為方便下朝直接去皇后宮中,便讓皇后搬入這閣中,遂改名鳳棲宮。 皇后聽了便拿眼神斜江宴行,又對著他招手,“不巧什么不巧,碗筷都給你擺上了,今兒我還特地叫人給你做了愛吃的茶花酥?!?/br> 江宴行未動,只是看著皇后道,“不必,母后好好用膳,我——” 還未說完,便聽見玉筷落在碗上的清脆聲,沈歸荑站起身,垂著額,語氣咬的略輕,“我,我還是回宮用膳罷,免得、”她咬了咬唇,“免得攪了娘娘和殿下的雅致?!?/br> 她低順著眉眼,聲音又弱,頗有些我見猶憐的姿楚。 江宴行聽得不由蹙起了眉。 果不其然,沈歸荑說完作勢要提裙走,便又聽一聲脆響,皇后將玉筷扣在碗上,毋庸置疑道:“都坐下,”她看向江宴行,“吃頓飯罷了,什么外人不外人的,讓你過來就過來?!?/br> 瞧著皇后似乎有些不悅,江宴行略思忖,也覺得不必,便走過去,挨著皇后落座,正對面坐著的則是沈歸荑。 見江宴行坐下,沈歸荑也跟著坐下,垂著的眸子這才閃過一絲笑意,她方才確實(shí)是刻意的,若非不這般,豈能留得住江宴行。 她也不在乎江宴行是否知道她是刻意的,若是知道了,她再親自去陪個禮,也是個不錯的法子。 沈歸荑這般想著,也執(zhí)了筷子,靜靜的聽著皇后和江宴行的交談。 雖是垂著眸子,可余光卻時刻注意著江宴行那邊,看他夾了什么菜,是否頻繁,然后記在了心里。 她一邊觀察江宴行,一邊去猜,猜江宴行下一次會夾什么,她便也跟著去夾,這極小的幾率,倒也讓她蒙對了一次。 江宴行瞧著與他夾在一處的筷子,手僅僅是一頓,便收了回來,不動聲色,將玉筷扣在碗上。 他略一斂眸,眼尾掃出一抹冷淡的弧度,拂袖起身,面上瞧不出情緒。 “母親慢用?!?/br> 言簡意賅,被他念的平淡。 看著江宴行話也不多說邊走了,皇后這才覺得他情緒不對,她也看見了兩人的動靜,只是沒想到會是這種局面。 江宴行自小養(yǎng)在她跟前,因?yàn)樾乃贾?,便鮮少袒露情緒,她心思細(xì)膩,加之江宴行一開始的態(tài)度,心里便多少有個衡量。 她笑著讓沈歸荑不要在意,說她這兒子從小便是這個脾氣,煩人得很。 沈歸荑點(diǎn)點(diǎn)頭,也不多說什么。 屋里靜默了半晌,皇后率先放下了筷子,看向沈歸荑,“本宮瞧你年紀(jì)不大,有十六嗎?” “回娘娘,剛及笄不久?!鄙驓w荑答。 皇后輕輕的喔了一聲,又問道:“你在南齊受寵慣了,乍一來這東越定是不一樣的,若是哪里住的不舒服,你盡管跟本宮說,這宮里空著的殿多著。” 沈歸荑應(yīng)道:“多謝娘娘關(guān)心,我一切住的都慣?!?/br> 皇后瞧著她道:“你年紀(jì)還小,以后日子還長著呢,本宮當(dāng)初入這宮里時,年紀(jì)跟你一樣,懵懵懂懂,那時候陛下身體還好好地...”頓了頓,她嘆了口氣,“真是委屈你了?!?/br> “你那伶jiejie,是個好想與的,脾氣好,嘴兒甜,手藝又好,本宮瞧著她是待見你的,你若是覺得合適,這宮里你便呆著,你若是不喜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