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到尹翔到了薊州，在薊州衙門處理政務(wù)，忽得親衛(wèi)下屬來報：“大姑娘回來了！”

    尹翔驚道：“羲兒？她在哪里？”

    親衛(wèi)喘著氣，說：“到薊州南城外了！聽說大姑娘從滄州回來的。”

    尹翔一聽忙放下手中的文書，讓下人備了馬出府衙。

    尹翔正駕馬馳向南城，不一刻就見道上飛馳來了來了七八騎，當(dāng)先一名美貌少女，一身白袍，長發(fā)在頭頂束了一個男子發(fā)髻，不是尹羲是誰？

    “哥哥！”

    “羲兒！”

    兄妹倆都利落的翻下馬背，尹翔就見meimei朝他飛奔過來，他張開雙臂，她猛撲進(jìn)他懷里。

    “哥哥，我好想你！”

    尹翔抱著她，心中的石頭也終于落地了，撫著她的發(fā)，柔聲道：“你都去哪里了，是要急死哥哥嗎？”

    尹羲抬起臉，雖只有五個月不見，正值生長發(fā)育的年紀(jì)，尹翔覺得她長大了許多，精氣神更加不同了。

    尹羲說：“這事說來話長，我得好好跟哥哥說?！?/br>
    和尹羲一起來的蕭馳風(fēng)等六個人也走近來了，尹羲介紹說：“這幾位是我的朋友，跟我一起回來的。這位是池風(fēng)公子，這位是他的meimei池雪，余下也是他們的族兄弟?！?/br>
    蕭馳風(fēng)和蕭雪及余下子弟朝尹翔揖手：“草民見過鎮(zhèn)國公！”

    尹翔素有威勢，但是為人亦是豪俠，朗笑道：“既然是羲兒的朋友，大家不必客氣！尹某令備了酒宴為諸位洗塵，不吝賞光。”

    蕭馳風(fēng)笑道：“鎮(zhèn)國公少年英雄，在下等人素來敬仰，恭敬不如從命。”

    尹翔帶著妹子和陌生朋友一起回薊州府衙，見尹羲上馬輕盈利落，從前她雖然會騎馬，可哪有這要玩轉(zhuǎn)自如？

    尹翔不禁暗暗稱奇。

    回府設(shè)宴，尹翔也覺這伙人口音和用語與時人有異，問及祖籍家鄉(xiāng)，只說是蘭陵人氏，余下沒有多說。

    宴后尹羲讓仆人安排幾個住宿，尹羲才進(jìn)了尹翔屋中，尹翔并不以為意。尹羲無論是失蹤還是此次回來都透著疑點(diǎn)，她不能當(dāng)著外人說，自然會來私下與他說。

    尹羲一五一十跟尹翔交代自己的經(jīng)歷，對于蕭氏一族避居海外，尹翔顯然吃了一驚。待聽尹羲差點(diǎn)被迫嫁給那不要臉的蕭恒，尹翔雖見她現(xiàn)在無恙，也提起心來。

    之后到華元子試探，又提送她回大陸的條件是拜師入伙，然后結(jié)盟。

    尹翔不由得蹙眉：“恐怕不對。”

    尹羲笑道：“哥哥是懷疑那‘嫁給蕭恒’其實(shí)是他們合謀來嚇我一個小姑娘，讓我接受拜師結(jié)盟心理上沒有那么大的抵觸嗎？”

    尹翔不由得莞爾，寵溺地看著她，說：“你真是哥哥肚子里的蛔蟲！你這么機(jī)靈，我倒放心一點(diǎn)。”

    尹羲其實(shí)事后也懷疑被他們仙人跳，但是出于自己的目的和利益，沒有必要去打破砂鍋，她也不是見不得困難或者像顧若蘭那樣不需要顧全大局的玻璃心女人。她既然想輔佐哥哥打江山，以后遇上的困難比這種要重一百倍。

    尹羲道：“這件事真真假假，亦無法求證，不如難得糊涂。我尹氏一族在趙氏手底下絕無活路，這一點(diǎn)他蕭氏一族與我們一樣。蕭氏一族與我往來，只有他蕭氏血脈知道。此次隨我來的人也全是蕭氏后人不會外泄秘密，他們或武藝高強(qiáng)，或精于醫(yī)道，于我尹氏自有用處。”

    尹翔早就覺得尹羲和他一樣“大夢而歸”，是以她有什么不合年紀(jì)的思維，尹翔都不以為異。

    尹翔問道：“那華元子和空性大師都覺你是天命之人？”

    尹羲連忙搖頭，說：“我哪有什么天命，他們只說是什么天機(jī)星降世，我能改命翻轉(zhuǎn)趙氏江山氣數(shù)?？招源髱焺裎沂帐?，可身為尹家之女如何能收手。我尹家?guī)装倌觑h零，前朝鎮(zhèn)守朔方、本朝鎮(zhèn)守燕北，死了多少子弟，守衛(wèi)中原邊境幾百年，護(hù)多少漢家百姓免于北朝諸胡南下燒殺之苦，也該有祖先之陰德了吧。我只愿輔佐哥哥，為我尹氏一族爭一條生路，別無所求?！?/br>
    尹翔問道：“那華元子傳你的‘弱水神功’是何等功夫？會不會是騙騙你小姑娘？”

    尹羲眉間一抹落寞，嘆道：“師父到底是高人，他倒不會騙我，這功夫……威力極大，只是難免讓我一生不安?！?/br>
    尹翔奇道：“這是為何？”

    尹羲說：“他花了三個月的時間，令我在海浪中參悟‘弱水神功’，同時慢慢的將他一生的功力度給了我，他因此坐化了。我化用了他八成功力，但那‘弱水神功’博大精深，我短時期內(nèi)也發(fā)揮不出他三成功夫?！?/br>
    尹翔練的功夫都是戰(zhàn)場征伐用的騎箭、刀槍、馬戰(zhàn)，以剛猛為佳，常常一力降十會，他的內(nèi)功也是祖上悟道傳下來的，極適合男子修煉，女子因?yàn)樘焐w弱一些，修習(xí)起來大打折扣。

    而華元子的“弱水神功”是行云流水的陰柔功夫，變化萬端，詭秘難測，男女皆可修習(xí)。

    “弱水神功”化用招式以劍法、掌法、指法見長，雖然有招數(shù)上的分類，其實(shí)其中的“道”是相通的，都是“水”之性。若是學(xué)會掌法再學(xué)別的，那么也不需要多花力氣。

    水雖然柔和平靜，實(shí)則無堅(jiān)不摧，無物可擋，滴水穿石，山洪移岳。雖然叫“弱水”，實(shí)則一點(diǎn)都不弱。

    華元子的功力運(yùn)轉(zhuǎn)自如，他在海上悟道幾十年，這門功夫在他使來自然威力奇大。但是尹羲使來就遠(yuǎn)還不是蕭馳風(fēng)的對手，她只被填鴨式教導(dǎo)了幾個月，被度了功力，還需要閱歷才能融入身體，才可到達(dá)身體比腦子還快的天人合一的境界。

    尹翔悠悠出神，喃喃：“空性大師和華元子都覺你能逆天改命，空性不問俗事，自己能超然世外?？扇A元子愿意搭上一切，若是你沒有這個命，他何敢拿自己和族人的未來押在你身上？”

    尹羲說：“哥哥，我可沒有什么天命。就算他們迷信什么天機(jī)星，到底沒有說我是什么紫微星，我只要和哥哥一起為我們族人爭條生路。依我之見，我們要在燕北靜心發(fā)展，他們蕭氏有船，咱們可以借溝通大漠西域之便與之合作，組成燕北商團(tuán)，將北貨運(yùn)往江南，再從江南運(yùn)購糧回來。從前我們依仗朝廷和江南商隊(duì)太多了，不夠獨(dú)立。”

    尹翔微笑道：“這事說起來容易，可是實(shí)施起來也要有個章程，待我們回幽州后再做安排吧?！?/br>
    ……

    自顧若蘭嫁給王仲羽后，王仲羽雖然軍務(wù)繁忙，但是都會想方設(shè)法休假回府看望顧若蘭。

    王仲羽的心思全在顧若蘭身上，這也讓魏國公夫人越來越不滿。看她那嬌嬌弱弱勾著兒子的模樣，魏國公夫人時常會有生理反應(yīng)，只覺這是一個禍害。

    從前認(rèn)為她有命成為王家與燕王更加緊密的工具——雖然王家也不太樂意被她代表，但那好歹有共同利益。這時她嫁了過來，一切就都轉(zhuǎn)變了。

    那一日顧若蘭在魏國公夫人那立了一會兒規(guī)矩，魏國公夫人就賜下了一個美婢采萍，這是念她年少不會服侍王仲羽，派來服侍王仲羽的。

    顧若蘭豈是好欺負(fù)的，自得于王仲羽已被她迷得神魂顛倒，那美婢姿色雖然上層，哪里及得上她。

    這時她知王仲羽要回家來，也不去迎他等他，只有書房寫詩。她到底是侯門千金，自小習(xí)字，重生前也有才女人設(shè)，一筆字當(dāng)真不錯。

    她聽到院外有動靜，便噙著淚專注地寫著一首納蘭容若的《畫堂春》。

    詞云：

    {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

    漿向藍(lán)橋易乞，藥成碧海難奔。若容相訪飲牛津，相對忘貧。}

    她一邊寫，淚如一顆顆珍珠落下，又用絲帕掩鼻，每一個姿態(tài)，一分顰眉，一滴淚，一分啜泣，都凄美得不似人間之女，令人不忍相看相聞。

    王仲羽一得假就從京營趕回會嬌妻，尚還不及去給父母請安就回自己的院子，不見那讓他發(fā)狂的傾國傾城小嬌妻迎他的俏影，卻迎來一個打扮精致的俏婢。

    “二爺回來了?！辈善伎羁钚卸Y，可是王仲羽一分也沒有細(xì)看她，只問：“二奶奶呢？”

    采萍只得顧若蘭吩咐在院中迎他，并負(fù)責(zé)服侍好他，見主母沒有打壓她，正欺待獲寵，哪里能多問主母在干什么？

    采萍搖了搖頭，王仲羽徑自往屋內(nèi)去找，也不見顧若蘭的身影，到是顧若蘭的陪嫁貼身丫鬟紅綾奉茶來了。

    王仲羽急問：“二奶奶去哪了？”

    紅綾沒好氣地說：“奶奶中午進(jìn)了書房便沒有出來，說是要好好研讀《女戒》，讓我們不得相擾?！?/br>
    王仲羽輕輕哼了一聲，喃喃：“讀那勞什子干什么？”

    紅綾忙攔住王仲羽，說：“二爺，您可別去打擾，連我想進(jìn)屋服侍，也被趕了出來。二奶奶吩咐了，今晚由采萍服侍二爺休息。采萍的屋子還是我?guī)椭帐暗哪兀棠踢€讓我掏出許多她的嫁妝來，也為了二爺和采萍姑娘住得舒服?！?/br>
    王仲羽吃了一驚：“采萍又是誰？”

    采萍聽到被點(diǎn)名，連忙上前再福身：“二爺，是奴婢。二奶奶溫柔賢慧，讓婢子服侍二爺?！?/br>
    王仲羽蹙眉，嫌棄地看著她，冷冷道：“滾一邊去！”

    紅綾又?jǐn)r住他，說：“二爺，您不能這樣。您不在府中，二奶奶也得cao持著這院中之事，上也要孝順太太。二奶奶也有疲累的時候，若有采萍姑娘幫著分擔(dān)，二奶奶也能松快些?！?/br>
    王仲羽怒喝：“滾開！”

    王仲羽越過紅綾，直往書房走去，紅綾看著他的背影，嘴角不由得勾了勾。

    紅綾轉(zhuǎn)頭看向采萍時又是另一副表情了，采萍有些傻了，對自己的前程不由得擔(dān)心起來。

    采萍從前自恃美貌，可是自從見了顧若蘭后，她總覺相差太遠(yuǎn)，唯有她年已十七，身材玲瓏性感，不是還未完全長成的顧若蘭可比的。她既然奉了魏國公夫人之命總之是無可推脫的，想著趁顧若蘭未長成時生下一兒半女，沒有想到比她想的難得多。

    紅綾道：“采萍姑娘，你怎么也不知道留住二爺？二奶奶一片心意，可是你自己也要爭氣，太太不知情理，回頭又怪到二奶奶身上?！?/br>
    采萍為難道：“婢子如何留得住二爺？婢子見二爺都像是要吃人一樣，婢子害怕得緊?！?/br>
    紅綾冷哼一聲，說：“那是你自己辦不成太太交代你的事，可別怪到我們二奶奶/頭上?！?/br>
    采萍只覺得作為一個命運(yùn)被人擺布的這種丫鬟實(shí)在太為難了，她不去靠近二爺是錯，太太不饒她，她會成為棄子?？伤タ拷敚睦餇幍眠^傾國傾城的二奶奶？二爺從頭到尾地嫌棄她。

    采萍捂臉回到房內(nèi)，想起賣她的人販子和面目模糊的親人，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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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徒手博狼（13）

    王仲羽本來怒氣沖沖闖進(jìn)書房的, 但是看到坐在案上的小嬌妻受了驚, 正一手持了手帕在鼻前, 一雙美目噙著淚，怯怯看著他。

    小嬌妻像是才反應(yīng)過來，慌慌張張地抓起桌前的紙張, 站了起來，低著頭說：“二爺回來了，怎么突然來書房……二房要用書房嗎？”

    王仲羽不忍兇她，走近問道：“你干什么？”

    顧若蘭美目躲閃，說：“沒干什么……”

    王仲羽說：“你沒有干什么, 那么安排個丫鬟是怎么回事？”

    顧若蘭的戲極好, 恰到其分的被他瞧出來她“眼神躲閃想隱藏”的哀色，王仲羽的目光不禁更深。

    顧若蘭聲音仍然那樣清美婉轉(zhuǎn), 說：“我還年幼，不便給二爺生個孩子，而且我服侍二爺也有很多不周到的地方, 多個人分擔(dān)，二爺回府過得也舒坦一些?！?/br>
    王仲羽說：“若蘭, 我心里對你怎么樣，你不知么？”

    顧若蘭轉(zhuǎn)過身去，聲音壓抑：“二爺不要對我這么好, 每個公侯之家都有規(guī)矩，我也不求有什么特別，我只求能安寧過日子。我不要背上不賢善妒之名?！?/br>
    王仲羽說：“你不用在意那些……”

    顧若蘭泣道：“是你不在乎！因?yàn)檫@些痛也不在你身上, 因?yàn)槟闶悄腥恕？傊?，你不會明白我的為難和心痛的。二爺要是幫我，你就……就收了采萍吧，我真的……真的受不了了……”

    說著轉(zhuǎn)過身去，捂面啜泣，王仲羽見她一哭，一方面因?yàn)樗龑⑺平o別的女人而惱，另一方面又心疼不已。

    王仲羽心中一盤算，說：“是誰？誰為難你了？”

    顧若蘭連忙搖頭：“沒有！沒有人為難我！婆婆對我很好?！?/br>
    王仲羽反應(yīng)過來，說：“是娘？那個丫鬟是娘塞來的？”

    顧若蘭轉(zhuǎn)過頭來，說：“二爺，您就別問了，丫鬟從哪里來的都一樣，就算婆婆不賜人，我也該給你安排兩個丫鬟服侍，女人都是這么過來的，我該明白。日子還是要過，我會長大的，不會任性讓二爺為難，二爺也別讓我為難。你……你今晚就去采萍屋里吧?！?/br>
    王仲羽抓住她的手腕，說：“有我在，你怕什么？”

    顧若蘭淚如珠玉，美得讓王仲羽心碎，她說：“孝道大過天，怎么能不怕？我怕，二爺也怕，咱們都乖乖的按照婆婆的安排過日子，婆婆心里舒坦了，我也輕松一些。你以為你不收采萍就是愛我嗎，你能在家呆幾天呢，還不是要我去面對一切風(fēng)雨？你真的疼我就不要再為難我了，一旦鬧起來，左不過是我的罪過。二爺?shù)降资悄凶樱c我不同，而我……人言可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