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幾乎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誠惶誠恐地想為自己剛才的沖動掩飾一下，可還未開口，便聽得沉淵清淡的嗓音從頭頂傳來。

    “的確不是。”

    然后還未等她有所反應(yīng)，便覺得身子一輕，被他打橫抱了起來。

    沉淵抱著她，幾步越過房中的羅云畫屏，來到床榻邊上，附身將她穩(wěn)妥的放在床上，又去外間倒了一杯溫茶回來。

    子歌靠在床榻上，接過他遞來的茶杯，茫然的喝了口茶，又見沉淵轉(zhuǎn)身過了畫屏，過了一會兒，手里握著一條用溫水浸濕了的棉帕，坐回了床邊。

    此時已經(jīng)接近晌午，透過小軒窗，能看見驕陽盛滿了小院，入眼的景物皆被籠罩在一團金燦燦的光圈內(nèi)，猶如子歌此時，那一顆開始簌簌發(fā)燙的心。

    沉淵見她喝過兩口茶水后，臉上似乎緩回了一些鮮活的生氣，便抬了抬還握著棉帕的那只手，問道：“擦擦臉，自己來還是我?guī)湍悖俊?/br>
    子歌連忙道：“自己來自己來?！?/br>
    沉淵倒也不勉強，將棉帕遞給她，又將她手里的茶杯拿回來，握在手中，而后一雙靜如秋水湖泊的深邃眼瞳，便安靜的看著她。

    子歌此時心神已經(jīng)穩(wěn)定，見沉淵并不執(zhí)著于剛才她那句沖動而出的話，便以為這件事就此揭過了。哪怕她承認了反噬緣由，哪怕那個人此時就在眼前，但那又怎么樣呢。

    正如曾經(jīng)所想的那樣，這不過是一個荒謬絕倫的念頭，不應(yīng)該在她荒原一般的心中，入土生根，而心中那燎原而過清冷夜風(fēng)，更不應(yīng)該吹到那個人身上。

    可就在子歌暗自胡思亂想的時候，沉淵卻突然沉沉開口了，他道：“從前，我一直以為你很聰明，但今日看，有些時候卻又傻到了極致?！?/br>
    子歌握著棉帕，向他投去了一個疑惑不解的眼神。

    沉淵卻自顧自說道：“不過想來之前犯傻也不是你的錯，而是我的過失，但在此情此景，你卻仍然傻得一如從前，這份能耐，也讓我很是費解?！?/br>
    子歌：“公子......你能說的明白點嗎？聽君兩句話，腦袋嗡半天?！?/br>
    沉淵深深嘆了口氣，無奈道：“那么，你為什么會覺得......自己因我受靈元反噬，是一件極其荒唐的事？”

    子歌動了動唇，卻沒能說出一個字來，但眼中那些瞬間流失的光彩，宛若雪瓣沉水，歸于岑寂。

    “難道是因為我沒有告訴你，我很喜歡你？”

    頓了頓，他似乎是無奈道：“可我的確是喜歡你。”

    沉淵的語調(diào)始終是輕飄飄的，但此言一出，子歌腦中卻轟然炸開，她幾乎是遲鈍地、僵硬地抬起頭來，難以置信地問他：“你、你說什么......”

    沉淵高深道：“沒聽清？要我再說一次嗎？”

    子歌心虛道：“......也、也不用?！?/br>
    她當然聽清了，但正是因為聽得清楚明白，才不敢相信。此時，她臉上的神情只是平靜之中夾雜著幾分茫然，然而內(nèi)心卻已經(jīng)是一派兵荒馬亂的天人交戰(zhàn)。

    子歌猶如墜入了一團綿軟的輕云之中，浮在半空，一顆心恍恍惚惚落不到實處，然后她在一片混沌的愕然之中，聽到了自己恍若蚊吶的聲音：“......可是，為什么......你是......你不能......”

    她惶恐之下語無倫次，但沉淵卻意外的聽懂了她話中深意。

    他不能，或是說，他不應(yīng)該。

    世人皆言神君沉淵，眾星之主，身若無量，湛若虛空，他早已超脫輪回，故而六塵清凈，心元清泰，滾滾紅塵萬丈中的苦樂情愛于他而言不過如煙云過眼，他本應(yīng)不迎不拒，無適無莫，既心無于彼此，更忘情于去來。

    這樣一位蔚為大觀、仰之彌高的萬星之拱，怎么能說出“我很喜歡你”這樣的話來？

    可是，他這樣一位清靜無為的神君，如今目中所視心中所想的，除了天道幽遠氣生自然外，偏偏多了一抹孤冷的白蓮之影。

    大道合真無極數(shù)，偏教仙君動凡情。

    何意百煉鋼，皆成繞指柔。而這情之一字的滋味，究竟是如何的讓人深陷其中欲罷不能，恐怕只有親身涉過，方知深淺。

    沉淵看著她的眸光驀然柔軟下來，許久過后，沉聲說道：“原本就沒有應(yīng)不應(yīng)該，能不能夠，若是這無極天地中還有什么是我所不能掌控的......恐怕，也就只有這顆心了?！?/br>
    子歌渾渾噩噩地想到，若不是方才沉淵以極強的術(shù)法壓制住了她靈元，恐怕此時，當她聽完這幾句話后，早已靈脈俱斷，心震而亡了。

    她覺得自己眼底有溫?zé)岬臐褚?，以為自己居然哭了出來，但狠狠閉了一下雙眼，卻沒有眼淚，只是眼眶酸澀難忍，眼角不知何時又浸出一點紅暈。

    “所以......”

    “所以，哪怕涉過三年的凡界山水，我也要找到你，來告訴你這句話?！?/br>
    沉淵抬手，拂開她臉側(cè)的一縷長發(fā)，繼而又自然而然地揉了揉她的發(fā)頂，目光中是她從未見過的繾綣柔情：“若是能早一點知道你靈元反噬的緣由，這些話，三年前就該讓你知道?！?/br>
    “但是，也正是怕你再因......”

    “沒關(guān)系......我、沒關(guān)系的......”子歌忽然出聲打斷他，臉頰上帶著些許的羞赧不安，但更多的是震驚欣喜，她看著他，素來清涼的眸色此時汪成了一泓春水深潭，她的手緊緊攥著衣裙的一角，那樣用力，以至于骨節(jié)處都泛著青白，子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勉強自己在這從天而降的驚喜交加中冷靜下來，饒是極力克制，聲音卻依舊有絲絲的顫抖：“這七千年，我走過苦寒之地，穿越過霧靄迷障，執(zhí)念深沉，魔根難斷，但哪怕獨身一人站在生死之巔，回看這命途中的罡風(fēng)驟雪之際，也從未怕過?！?/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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