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子歌好奇，頗有興致地問道：“是什么？”

    沉淵轉(zhuǎn)頭，對她輕笑道：“原來竟是不甘寂寞之味?！?/br>
    子歌微怔，明白過來后不禁開懷大笑。

    沉淵極少見有女子的笑靨能如她此時一般，快意自如，灑脫不羈，眉目間都自帶一股舒爽之意，靈秀存眉頭，浩氣蕩胸襟，逍遙無束，自顧風(fēng)流。

    她笑后便不再多言，只是就著月色飲酒，風(fēng)吹仙袂，暗生蓮香，侵染了園中檐牙，惹得庭中仙葩都縱風(fēng)隨她。

    沉淵單手支頤，另一只手指尖閑閑輕叩著已空了的酒壺，好一會，才問道：“怕是你之前不曾如此盡情豪飲過吧？”

    子歌將喉中的酒咽了個利索，又長長呼出一口濃香的酒氣，才驚訝問他：“靈君怎么知道？”

    停頓了片刻，又笑著道：“哦，我曉得了，靈君能掐會算嘛。”

    沉淵不禁心中好笑，看來真是醉后癡語，連能掐會算這種話都說出口了。

    沉淵不語，只是撐著手靜靜瞧著她，果然，再不過幾口純釀入喉，她一如皓雪般的身形已經(jīng)有些不穩(wěn)了，連投映在樹下的影子都有些飄忽凌亂。

    沉淵眉間微動，自石凳上起身，慢步走到古槐之下。

    正如他心中拿捏精準(zhǔn)的一般，他才在樹下立穩(wěn)，樹上的人便一個斜楞，直直跌落下來。

    沉淵閑庭信步地伸出雙臂，她便穩(wěn)穩(wěn)的落在他的懷中。

    酒意突沉，子歌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的頭暈，她知道自己沒有摔在地上滿嘴啃泥，是因為有人及時接住了她，她意識飄忽不清，周身像是墜入綿軟的云端，朦朧的醉意中卻覺得那懷抱雖然陌生，倒有幾分妥帖的呵護(hù)之意。

    她身上使不出半分力氣，伸手軟綿綿的拍了怕那人肩膀，呢喃道：“對不住啊，砸著你了?！闭f罷，又將頭往那懷里稍暖和的地方挪了挪。

    沉淵懷里抱著將自己喝的云山霧罩稀里糊涂的人，穩(wěn)步向小園外走去，聽她說了這樣的醉話，便輕聲答道：“無妨，就當(dāng)你又欠我一個人情好了……只是不成想讓你欠個情這樣難。”

    懷中的子歌半晌沒有答話，沉淵抱著她走到月門時，低頭看去，竟不知是何時她就已經(jīng)在他懷中睡著，面色緋淡可人，呼吸綿長均勻。

    子歌自打從出塵如仙的白蓮中托生出世以來，許多驚天動地的大事她都做過，譬如闖殺陣、偷仙草、盜靈石、誆沉淵，但惟獨醉酒這件事，是她還從來沒有機會嘗試過的。

    所以這突如其來的深夜一醉，直接殺了她個措手不及，事后每每回憶起來當(dāng)時的情形，恨不得喪心病狂的抱著當(dāng)時她斜躺的那棵古槐，將樹皮啃個干干凈凈。

    沉淵抱著醉的不省人事的她進(jìn)了凈星殿，站在殿廊之上，遙遙望去，只見距離她入殿隨侍后便一直居住的偏廂還有一段距離，他略略思考后，長腿一邁，抱著她直徑走進(jìn)了自己的內(nèi)殿臥房。

    穿過重重羅煙幔帳，繞過一面山水畫墨的珠箔銀屏，才將她安穩(wěn)妥帖的放在他鋪墊著玄色柔緞的床榻之上。

    子歌醉臥在床榻之上，此時卻睡得有些不安慰，迷糊中那上涌的酒氣都變成炙熱的躁意，她額上沁出一層薄薄的濡汗，依稀感覺自己像是被扔進(jìn)了老君的煉丹爐中的一顆靈丹，三昧真火在周身熊熊炙烤，連骨頭都要被生生溶掉一般。

    混亂中她又有片刻的清明，覺得自己這幾千年來從沒有機會也沒有那個能耐曾開罪于老君，所以被扔進(jìn)丹爐中的這個可能性幾乎為零，但恍惚中偏偏又篤定，倘若真的以身喂?fàn)t，大概也就是眼下她這般體會罷。

    混亂中忽然有一只手覆上她的額頭，那手掌微涼，此時搭在她汗?jié)竦念~上，就如同玉肌冰骨般解救她于烈火灼身之中。

    那人只是伸手探了一探，眼見就要收回手去，她在似醉如癡中當(dāng)機立斷的抬起胳膊，牢牢抓住了那只已經(jīng)離開她額頭半寸的手，重新按回在自己額上。

    饒是如此她仍不放心，生怕自己稍一松手，那只清涼如玉的神來之手便再次棄她于不顧，于是自認(rèn)為英明神武的用自己的手一直拽著那修長的手指，將其壓在自己頭上，不讓他移動半分。

    那只手在被她拉住的同時，依稀稍稍僵直了一下，她便又用了些力氣，果然，那手上停頓半刻，就不再推諉，老老實實的給她冰著解熱。

    涼意自額上傳來，緩緩從天靈蓋漫進(jìn)周身，四肢百脈中喧囂的燥熱舒然得以緩解，子歌頗為滿意，閉著眼睛心滿意足地抿了抿嘴角。

    沉淵坐在床榻邊緣，一只手被當(dāng)做冰袋敷在子歌額上供她散熱，她大概是擔(dān)心他會趁機開溜，在深沉的酒醉中還不忘牢牢拉住他。他有些哭笑不得，沒想到她喝醉了的時候竟然會是這副德行，著實與她隱蓮族姬的榮尚身份不相般配，此番作為，著實有些，幼稚。

    沉淵正打算著要尋個法子，看手邊有何可以應(yīng)急的物件，將他的手從她的掌下解救出來，一轉(zhuǎn)瞬的功夫，她另一只手又忽然覆上他的手背，柔軟指腹疑惑的在他骨節(jié)處逡巡摩挲，他不動聲色的看著她長長的微顫的睫毛，就聽她試探的輕聲低喚了一聲：“義父？”

    朦朧的記憶中，只有義父會如此細(xì)致耐心的呵護(hù)照拂她，從她被枯血白骨染色的幼年起，一直到青蔥無憂唯有百花沉香的曾經(jīng)。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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