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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天資聰穎,才華橫溢,也至多只能做個六品小吏,屈居人下,處理士族不愿做的雜物公務(wù)。 沈謝衣起先身為士族,后又淪為下賤。自然更加知曉士庶之隔,世皆不同也,如云泥之別。所以不敢言己志向。 這般將飯菜送至他面前,若都不敢伸手去取,那此子也不堪棟梁之用。謝幼安如此想著,便默不作聲等著。 “愿治一小縣,使民富足安定,或者為賢明君子之下手,振興禮樂教化?!彼伎荚S久,方慎重地道。 他說的這些志向,均是寒門之子能做到的極限。顯赫清閑官位被士族牢牢把持,連縣令都由次等士族cao控。剩下的都是□□品小吏。 看來還不明白,讓他改姓的意思。 “謙虛矣,若是讓你治一郡,勸耕務(wù)農(nóng),禮樂教化,豈不妙哉?!敝x幼安想了想,自己也不能隨意許諾,便道:“待到了建康城再說,你先養(yǎng)好身體,和臉。” 晉人追捧美男,若臉生得足夠俊秀,哪怕才華不顯也是無礙的。沈謝衣臉龐微紅,大概是羞惱了,低低地道:“是?!?/br> 謝景恒在旁看夠熱鬧,待他退下,才道:“我送你回徐州,顧子緩送你回建康城?!?/br> “為何忽然改主意了?” “怕你的郎君胡來,我只好當(dāng)水袖善舞的角色,穩(wěn)定軍心去?!?/br> 謝幼安頷首應(yīng)下,謝景恒猶是不放心地道:“乖乖回建康城,別再多生事了,王燁之可都被陸恒掄軍棍了?!?/br> “他不會因此事遷怒的吧?” “怎么不會,王燁之在軍營里喝了點酒,被人抓了現(xiàn)行?!敝x景恒幸災(zāi)樂禍地道:“雖然是他的錯,但你家郎君分明借著這個錯處,以權(quán)謀私的好好發(fā)揮了,打了他二十軍棍。” “教他行軍還喝酒,活該被責(zé)。” 高陽郡到徐州,馬車走了大概兩日多。謝幼安坐在車內(nèi),猶自不甘地想著,她從慕容燕脫困,陸恒竟然沒有半點擔(dān)心,原來還以為他會來見自己。大概戰(zhàn)場膠著,但為何書信也無。 雪小了許多,踩在腳下有微弱的吱嘎聲。 謝幼安眸光越過茫茫細(xì)雪,定定看著遠(yuǎn)處一點,靠近細(xì)看也是個商隊。看來是顧子緩到了,她認(rèn)清馬車上的標(biāo)志。 車隊停下,踉蹡地跑出個女郎,身著深色冬襖,很快來到謝幼安面前。抬臉已是雙眼淚光,道:“女郎還好吧?!彼恋舾侍哪樕系臏I,笑道:“這般天還哭甚么,臉都凍僵了?!?/br> 謝景恒從她身后走出,上前同顧子緩說話。 兩隊人馬交換領(lǐng)頭,不久便要繼續(xù)上路,一行人將上戰(zhàn)場,一行人往回建康。 “甘棠無能,讓女郎受苦了?!备侍难劭粑⒓t,道:“若是璇璣jiejie在,便不會那般束手無策,只知逃跑?!?/br> 彼時遇到奇襲,謝幼安帶著甘棠往回跑,后有士兵追趕。她體力不及甘棠,裹發(fā)的帽子又掉了,目標(biāo)太明顯跑不了。便讓甘棠一人先跑,不然難道陪她一塊兒被抓。 “關(guān)你何事,我也沒受什么委屈?!?/br> 千說萬說,甘棠終于心緒好了些。待她上了馬車看見沈謝衣,有些驚訝地看著謝幼安。 “逃難路上,不便弄很多馬車。”謝幼安笑了笑,解釋道:“這是傷者自然騎不了馬。他是陸恒的從弟?!?/br> “安西將軍的從弟?”甘棠打量了下,不自禁地道:“原來如此,不愧如此的俊秀。這傷是戰(zhàn)場上弄的吧,真乃勇士。” 她一說安西將軍,沈謝衣立刻想起了,陸恒這個何等耳熟的名字。當(dāng)下眼眸望著謝幼安,掩不住地震驚之色。 謝幼安朝他看了一眼,意在安撫,沈謝衣也如她所愿沉默了,自己慢慢消化這震撼。 “該啟程了吧?!敝x幼安掀開車簾,往外看去。 果然時候差不多了,顧子緩和謝景恒交換隊伍,馬車?yán)^續(xù)向前走。甘棠有許多想問的,但顧忌著不熟悉的沈謝衣,遲遲沒有發(fā)問。最后忍不住地道:“那幫雜碎可讓女郎受苦?” “平日里的沉穩(wěn)哪兒去了,見我缺胳膊少腿了?”謝幼安身邊只有耀靈咋咋呼呼,大哭大笑的,甘棠最是冷靜。 實是這才太嚇人了,兩國開戰(zhàn),落入敵手。還是兇殘生啖人rou的鮮卑慕容。 “誰知那些胡人會做什么?!睉崙嵾^后,甘棠終于鎮(zhèn)定了,道:“將軍定然會替女郎報仇?!?/br> “徐州被奪,兗州也大半重歸晉朝。慕容垂極力想搶回兗州,又要封鎖掉消息,怕人心惶惶,引來北燕分食?!碧稍隈R車上的沈謝衣,忽然插話道:“慕容燕,快要亡國了?!?/br> 謝幼安微笑不語,不辯喜怒。 夕陽落下,顧子緩命商隊停下,原地扎營。 謝幼安下了馬車,甘棠去拿晚上的食物。她便走到顧子緩身邊,這才打了個招呼,對他道:“幼安任性荒唐,勞煩師兄護(hù)送了?!?/br> 顧子緩說道:“知是任性荒唐便可,日后不可為之?!痹捖?,他低咳一聲,旋即不可遏制地咳嗽,掏出錦帕捂住唇。鎮(zhèn)定自若,顯然不是新病了。 謝幼安沒想到他會這么說,一時無語。又見他咳得厲害,忍不住地道:“身體無慮吧?” “無慮?!闭f完這兩字,顧子緩轉(zhuǎn)身離開,看得出在極力忍著咳。 謝幼安望著他離去的背影。顧子緩是師父的得意弟子,醫(yī)術(shù)也習(xí)得不錯,若是普通小疾,為何會咳得這般厲害。一時心有惶恐之意,許久,嘲笑自己太過多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