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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還非要說。”謝幼安抿了口茶,輕飄飄地道:“豈非自取其辱焉?” “到都城再逞口舌之利可好?” “清談在你眼里便是逞口舌之利?你如此詆毀老莊玄學,我便不去又奈何?!?/br> 謝幼安手一頓,端著茶盞看著他道:“我?guī)煾附虒У男W清言,卻被視為是逞口舌之利。我若還聽殿下的話,便是辱沒了老莊,想也是來無孝義的。我晉人向來孝義當先,還是不去了?!?/br> 慕容盛見她說的如此嚴肅,一本正經的,忙認錯道:“我不學無術,圣人不會同我計較的。” “我及時成圣人了?”謝幼安掀了掀茶蓋,似笑非笑道。 作者有話要說: 文中好多典故都出自《世說新語》如果有妹子讀過這本書,想知道你們看的時候出戲不?:) ☆、辯大儒 不管怎樣,謝幼安還是隨著慕容盛來到了都城中山。 “請以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論之?!?/br> 崔原怔了怔,旋即心中思忖。 天下的人,各以一己之偏見自以為是。此句出自莊子天下篇。語中之意不難理解,凡讀過莊子的都能懂,不過便是這樣才難辯論。不是奇異新論,很難力壓對手。 “天下大亂,圣賢不明,道德不一……”崔原結合上文,詮釋了一遍意思。中規(guī)中矩,卻讓人挑不出什么錯處。 謝幼安想了一想,道:“夫圣人統(tǒng)百姓之大情,而因為之制,故百姓寄情于所統(tǒng),而自忘其好惡,故與一世而得淡漠焉。亂世反之,人恣其近好,家用典法,故國異政,家殊俗?!?/br> 這話是郭注說的,崔原也看過。 先前聽聞謝幼安擅玄辯,原來也不過多讀了幾部書。 這些先人所注解的話,片段的拿出最易受到推翻。他當下便道:“莊子此論,乃是‘萬物一府,死生同狀’‘道通唯一’‘彼出于是,是亦因彼’。” 他全部引用莊子原話,從天地到齊物論,用以原文詮釋貫通。比謝幼安辯得妙多了。 旁觀的大儒擊贊。 眾多雙目皆看向謝幼安,待她羞愧的知難而退。 “天下之治方術者多矣?!辈砰_始闡述觀點,何必如此著急,她不疾不徐地從何晏到王弼之論,都拿來佐之。 這么多名士言論,被她結合在一處細說,似乎每位大名士都在為她證言,而偏偏每句崔原都反駁不了。 這女郎如此年紀,然通曉百家不成? “順自然也。萬物無不由為以治以成之也?!彼嫔桓?,最后從容地道:“夫老莊者,可謂知本矣,故未始藏其言?!?/br> 難道真要在如此眾人眼前,被十幾歲的女郎說的啞口無言?他背后漸漸冒著虛汗。 “胡扯老莊,虛詞而已?!贝拊g道。 “老莊虛詞乎?清談無用乎?此乃正始之音,精妙玄理卻被掩沒而蒙不白之羞,悲乎!”謝幼安淡淡地道:“后世之學者,不幸不見天地之純,古人之大體。道術將為天下裂?!?/br> 以莊子天下篇收尾。她抬眼看著崔原,等待他的再次問難。而清談講堂的學生,親眼看著平日驕傲的崔原,一語不發(fā),理屈詞窮。 半響無人說話。 “妙哉!”慕容盛鼓掌,滿臉笑意道:“學宮第一場辯難便如此精彩?!?/br> 瞧見他臉上的笑容格外刺眼,慕容會心中惱怒不已,卻又不知該如何。謝幼安旁觀著他們,只覺得慕容氏出美人是真的,慕容會身材頎長,慕容策年紀尚小,相貌也是不俗。 “崔博士何時來學堂講解?我這姬妾平日里最愛這些,我會帶她常來坐坐?!?/br> 堂堂門閥士族,講學博士,清談玄言卻不如個美貌姬妾。 崔原還是不發(fā)一語,面色漲紅。片刻之后,恨恨地拂袖而去。想來也不會再來受辱了,他怕是下次見著謝幼安,都得繞路走了。 慕容盛忍不住地笑,揚眉吐氣一番。 他的父親崇尚儒學,又想來偏寵自己的嫡子慕容策。竟在如此戰(zhàn)爭當口,聽從慕容策的建議,以賦稅修建擴大講學宮,竟想建得阿房宮那般,以附風流。 慕容策只是個半大的孩子,給他出主意的則是慕容會。 慕容盛雖為長子,甚至父親南伐時,幾為段速骨所俘時,全靠賴慕容盛才得以脫身。但他卻始終不得父親歡心,所以諫言是沒什么用的。 不若這般將慕容會千辛萬苦籠絡的大博士,在這預備擴建的學宮里,狠狠挫敗他一頓。群臣上奏,建不建這學宮,可就由不得父親慕容寶了。 原先只想挫敗他們,謝幼安卻直接把講學之人都氣走了。 慕容盛壓抑著笑,對自己的弟弟慕容會、慕容策道:“講學之事,有了進程記得支會我一聲,我?guī)еф瞾頊悅€熱鬧,熏陶下學識?!?/br> 慕容策應了一聲,慕容會則只是黑著臉頷首。 “走吧,回去了?!彼凵裢^來,謝幼安便乖巧地扮作侍妾,跟隨在他身后離開,亦步亦趨的。 “今日表現甚好,想去吃些什么?”離了學宮,慕容盛便笑道:“到是有個極有意思的地方,那兒的烤羊仔嫩得很,去嗎?” 這便是慶功宴了。謝幼安亦無不可地點頭。 “殿下很不喜自己的弟弟?” 慕容盛道:“何以見得?” “眼里寫著呢?!敝x幼安想了想,又補了句,“那人我猜他是殿下的弟弟,尊君的二子慕容會,可對?”氣宇軒昂,和慕容盛年齡相仿又需向他行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