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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眸光望了底下一周,那些孩子頓正跪坐著,年齡小的還帶懵懂之色。他們身上的衣著整潔干凈,但都不是什么好布料,甚至有幾個補丁。 在學堂的第一課,她相信這些孩子穿的,肯定是家中最好的衣物。 被她教學的孩子大半是胡人,據(jù)她的猜測,多是慕容盛手下官兵軍戶的孩子。寒門賤籍本來是上不了什么學堂。這次機會格外難得,所以那些少年才會如此憤懣。 但都如此憤怒了,也不曾出言中傷羞辱她。除了在意上下禮儀,這也正說明了,慕容盛是他們不敢得罪的。 “仲尼焉學?”謝幼安對那起身的少年道。 孔子的師父是誰? “文武之道,未墜于地,在人?!蹦巧倌昴橗嬊逍?,認真地道。 “這是子貢的話?!敝x幼安知道他的年紀,應(yīng)當是讀過論語,才故意如此問。當下便笑道:“周武文王之道既然遍地都是,在哪里都能學習,你們便不需要專門的師者傳授了?” 少年臉色微僵,沒有說話。 “師者何解?” 他想了想,道:“教人以道者為師?!?/br> “然也,《禮記》云‘師也者,教之以事而喻諸德也’”謝幼安臉上帶著淡笑,循循善誘地道:“孔子云,‘三人行,必有我?guī)熝伞阏J為哪里言錯否?” “無錯?!?/br> “女子不可為師,可有何典故?或哪位圣人所言?” 少年漲紅了臉,半天搖頭道:“無?!?/br> “我學識不夠還是品德惡劣,何以不配為人師?”那少年不語,另有一人站起道:“哪怕足下教的再好,我等日后若被問師從何人,總不能說師從長樂公之妾吧?” “我只管啟蒙指引,你們在座同窗——”謝幼安又掃了一遍,道:“在此共二十八人,日后不得言師門。” 此言一出,學生皆嘩然,片刻后低低議論起來。 再次安靜之后,有人問到:“足下能教我們什么?” “世人皆好的玄儒我能教,其余墨家法家兵家書法繪畫,你們?nèi)羰窍雽W,我也教得?!敝x幼安勾唇微笑,知道總算壓住了,這樣才能正常講學。 “夫子是對年長學著之尊稱,我不敢當,在學堂內(nèi)喚我先生即可?!?/br> 沒人應(yīng)她,底下顯然被她輕描淡寫的“都教得”,再次狠狠驚到了。 謝幼安便笑了,說道:“若無其他疑問,今日且先講論語。八歲以上需理解背誦,以下孩童先認字。” 習字讀書多是士族才能做的事,所以一旦接受了她,這些孩子便格外勤奮珍惜。哪怕沒有書籍,謝幼安的才學亦足夠教導他們了。 她將孩子按年齡資質(zhì)分成了三批,依次因材施教,以《論語》、《道德經(jīng)》認字啟蒙。 總之不過三兩天,謝幼安的學堂也像模像樣起來。甚至還引來胡人貴族的側(cè)目,但他們也只是圍觀罷了,貴族的子弟自有專門先生教導。 “為何不讓他們言師門?” “像孔子那般自學成才,或是以長樂公之妾為師,殿下認為哪個好聽?” “你教得太好,給我平白招了不少紅眼,竟然有人想用百金來換你。”慕容盛笑了笑,轉(zhuǎn)而戲謔道:“當女夫子的感覺如何?” “還不是殿下你要讓我當?shù)??”謝幼安白了他一眼,道:“不過就是教幼童習字,誰人不會,沒甚么了不起的。” “謙虛了,你教的比那些半猜半蒙的大儒好的多?!?/br> “玄學各人自有一番理解詮釋,怎便能說大儒是瞎蒙的。你拿我開玩笑便罷了,若是被士人聽見,定要氣得自刎,或是拿劍捅你?!敝x幼安被他逗笑。 慕容盛言出必行,對她當真以禮相待。這般時日的相處以后,她對其懼意早已消失大半。 “那盧家女郎可有為難你?” “殿下何出其言?” “她問我可否讓你出府,陪同她一塊兒賽馬?”慕容盛眼帶疑惑,問道:“此女性子潑辣得很,怎么倒是對你如此熱情,你與她是故交?” “我乃南人,在北地哪里來的故交?!?/br> “那你想去否?” “殿下能同意?”謝幼安心底驚訝,連忙道:“自然是想去的。” “有何不可?!辈恢饺菔⑹怯X得在自己的地盤,她怎樣翻騰也如泥鰍般激不起浪,所以良心發(fā)現(xiàn)以下。還是猶存著試探之意。 她站在慕容氏貴族圈起來的草場。 看著遠處低頭食飼的馬匹,個個毛色亮麗,矯健不凡,便覺得心情大好。連帶著對身旁這個盧氏女郎,都瞧著有些歡喜了。 “淑安會騎術(shù)否?” 謝幼安道:“略懂一些?!?/br> 她嬌笑起來,甩了甩手里馬鞭,劃到半空簌簌聲,道:“在這慕容燕國,無論男郎女郎都會馬術(shù),騎不好馬是會被嘲笑的?!?/br> 侍從牽來一匹烏黑駿馬,盧微嘉道:“來上馬看看,我來指點你?!?/br> 疾風劃過臉頰,一掃心中多日的壓抑。謝幼安在馬背上待了一下午,幼時為強身練的一點馬術(shù),倒是撿了回來,騎得像模像樣起來。 “餓了?!北R微嘉有些悶悶地道。心里疑惑,明明不是為了騎馬而來,怎么倒像專門來教她騎馬了。 就怪謝幼安漫不經(jīng)心間,有種深入骨里的淡雅從容。還有那張漂亮的臉,看著遠比張揚的胡人貴女舒服多了,教她一時真心欲與她結(jié)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