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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的阿笙無知無覺般含著勺子,望著層層的遠山,冰酪融化成蜜水點在她晶瑩的唇間,這般潔白的乳酪堆成的雪山,依舊比不上她面色粉白如三月桃花。 桃花在含混地抱怨:“公子,我的及笄禮物呢?” 沒有禮物,只有翻攪成連綿痛意的毒酒,連查詢個緣由都看不見。 崔珩晏只能眼睜睜瞧她縮成一團,面色是慘白的一片,唇瓣都被咬出斑駁荼蘼的血色,卻還是不想讓身邊的人過于擔心,硬是露出個甜美的笑容:“不痛的,只是冰酪吃多了?!?/br> 怎么可能會不痛呢? 而他還未歸來。 溫柔地撩動阿笙散落的鴉色發(fā)絲,崔珩晏就算是嗓音微啞可依舊是悅耳動聽的:“及笄日。” 最后這些都躲過去,可依舊不成。 好不容易再次重逢相見,就連他骨髓里所藏的毒素都得以治愈,一切卻依舊要變作兩碗一模一樣的澄澈酒盞。 一盞有毒,一盞無毒,阿笙伸出那么脆弱美好的一根手指。 他看著阿笙挑選過有毒的那一杯,帶著個模糊的淡笑盡數(shù)飲下,而對坐那人的面目依舊是一團迷霧的含混不清。 重復的面色慘白和唇瓣流出的朱紅色鮮血,微蹙的眉間是翻攪在他心尖上的針,于每一個見不到阿笙的夜晚都用不同的方式再次演繹出相同的樣子。 到底是誰??? 到底是誰想要殺了阿笙?。?/br> 無論他再怎么努力掙扎,再怎么快馬加鞭,再怎么把所有的思緒都縮成針尖上尖銳的一點,可依舊會到的太晚。 為什么就非得是阿笙? 如果能選擇的話,是他就好了。死去的人是他就好了,為什么要讓阿笙去承擔這些呢? 假如阿笙能不必承擔這般的痛楚的話,即使忘掉他也沒有關(guān)系,總計這些事情他會記得。 雪花是泥濘的黑色的土,夜色是慘白的濃重的霧,月亮是混沌的粗糙的餅。 餅上爬滿了蠕動的白色的蛆蟲,邊緣卻是光滑的霉綠色,有翕動著翅膀的會說話的蟬,翅膀破開了波浪沉溺在血紅色的云朵間,點綴著零星的朦朧燭火形狀的殘星點點。 在下陷,在下陷,在下陷。 年幼的阿笙支著頤,定定地盯著他看,柔嫩的腮都被按紅了都不知曉。 公子的書頁再翻不下去,側(cè)過頭來好笑地問她:“看我做什么?” “因為公子好看。”瑩白光潔的月光浮動在她盈滿霧氣的眼瞳,是皎美的一條河流,“公子比月亮還好看?!?/br> 溫柔的月亮托起她濡濕的發(fā)尾,應(yīng)當是被花露所染,可露水滴下來都比不過她眼神清澈:“公子是月亮呀?!?/br> 在下陷,在下陷,在下陷。 他是長滿霉菌的黑色月亮,不是飄在空中高高在上的神明,而是墜在污水溝槽里潮濕而嶙峋古怪的小小蟯蟲,只是拼湊成一個圓滿的形狀,其實密密麻麻的盡數(shù)是病態(tài)的獨占欲,想要永遠寄生在阿笙的骨骼深處,連血rou都想要啃噬殆盡。 所以既然沾上了,就別再想甩掉他這個披著良善君子皮的惡臭月亮。 在下陷,在下陷,在下陷。 陷到被踩的一團亂的雪堆里還不夠,陷到要掙扎七天七夜才能死去的酒水里還不夠,陷到老鷹風箏卡住的青苔墻壁上還不夠,陷到因貪歡舔舐過有毒果食而逝去的寒寒墓地還不夠。 死亡可以是暫且停留的蜜糕所筑的雪色屋苑嗎? 如果躲不過去的話,如果無論怎么掙扎都總是要死的話,那兩個人一塊總是會更加好受的事情,不是嗎? 在下陷,在下陷,在下陷。 一起口吐白沫該有多好,一起被大卸八塊該有多痛快,泥濘裹雜的只會是他們兩個的血與蜜色。 極致的丑陋就是美,極致的痛就是愉悅。 再也沒有比死亡更好的法子,他們能這般更加極致地占有彼此,就算太陽再怎么明亮,他也是唯一的月亮。 亦是世上獨一無二的美人。 無可奈何地推開他染著雪水露珠的頭,阿笙又好氣又好笑:“誰說這杯是毒酒的?” 竟然沒推動。 崔珩晏的手指扣得更緊,然而眼神卻變得溫柔了起來:“你不用安慰我,我都知道的?!?/br> 你知道個什么啊? 腦袋動不了,阿笙只能伸長手,把條案上的酒盞捏過來,伸到他鼻下,哪怕多一個字都懶得說:“聞?!?/br> 這哪里是什么毒酒? 就是最普通的梨花釀。 無論是此刻殘存的酒液,還是上一次所呈的清澈水光,都不過是最為普通的梨花釀,趕個早去街市上也不過是三文錢一大壺。 阿笙又不是個傻子,怎么可能同樣的夢做過這么多次,還毫無防備地前來赴宴呢? 兩盞酒,兩個選擇,是花錦沒有必要的不忍之心,也是她在夢境中窺得的一線生機。 想殺她的人,或許從來都不是公子,只不過是命中的玄機在撥弄朱紅色的棉線,噩夢從來都是他人贈予。 就算不是花錦遞來的這兩杯酒,也總會有別人,所以還不如阿笙自己來選擇,起碼還可以從這微憫之情中找得出解脫之法。 果不其然,是兩盞酒。 或者說,從阿笙今日第一眼見到這兩盞酒時,結(jié)局就已經(jīng)定下。 其實一早就隱隱看出些端倪,花錦最近一段時間的晝伏夜出,愈發(fā)的沉默寡言和指腕上環(huán)繞的名貴飾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