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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難得的是,這位叫百葉的弟子不驕不躁、心思靈透,不僅沒有死讀書郎君的迂腐木訥勁,更是沒有因著曾經(jīng)是奴婢就羞恥自卑的小家子氣,很是聰慧、一點就透。 聽聞這老友已經(jīng)屬意她繼承自己的衣缽了,不過依照他劉老來看,那幾卷子破書實在是沒什么意思,還得每年攤出來晾曬,以防潮氣與蟲蛀,當真是麻煩的緊,一點兒都沒有玉石來的厚重實在。 旁人都猜測劉家人全都是奇葩,各有各的怪癖,想來定然是臭氣相投、惺惺相惜。不過劉大公對此真的是嗤之以鼻。旁的不說,就他那個酷愛書畫的兒子,劉大公實在是不能理解,輕飄飄的字啊畫啊有什么好看的? 如果不是生計所迫,講句實在話,劉大公是一眼都不想多看手里面的奏疏,更遑論用自己的閑暇時間來欣賞什么字畫了。 這也是劉大公與現(xiàn)在正當家的兒子劉老爺,話不投機半句多的原因之一。 先說回出書齋的這兩個女郎,前面的人劉大公識得,后面帶著帷帽的嬌瀅女郎劉大公卻不識得。 不過這是當然的,他頂多是在宮宴上與那些世家貴族家的小姐混了個眼熟,這沿街行走的女郎,便是再姿態(tài)嫻雅,他一個老頭也是不可能識得的。 本來只是輕瞥一眼,劉大公轉身欲走,忽的目光卻在后面那女郎手腕上的迪羅泊石停住了。 女郎手腕上的迪羅泊石在陽光下呈現(xiàn)出明亮皎麗的色澤,透過晶瑩剔透的玉石,隱隱可以窺見腕骨的皎質(zhì)。 這迪羅泊鏈子一式兩份,除卻遞給自己的原石,公子璜自己留了同樣的迪羅泊玉石鏈子,并且曾告訴他,這戴著玉石的女郎就是自己的未婚妻,也就是虛構出來的劉家嫡女劉栩晟。 不過,經(jīng)過今天的筵席,已經(jīng)變成前未婚妻了。 再看這落后一步的女郎身姿窈窈,微微頷首的樣子卻莫名帶了幾分清瀠的柔弱。 想必她還不知道公子璜已經(jīng)喜新厭舊地拋下她,轉而瞧上了那勞什子的謝家女謝洄笙吧。 啊呸,虧得這崔珩晏還是什么名揚天下的貴公子,劉大公當真看不上這種出爾反爾的人。 便是長得再是雋秀又如何,追根究底,那就是個水性楊花的郎君,寡廉鮮恥。 崔珩晏是對得起這謝家的大小姐了,他能對得起自己這位舊情人嗎? 情不自禁地,劉大公心生了點憐憫之情,看這兩位女郎形單影只的,也沒什么婢子侍從跟著,想必都是平民家的出身,在這偌大的王都行走,怕是連苦水都無處去吐。 他越是想就越是凄慘,尤其是他們劉家這一支,全都是一脈單傳,一個姑娘家都沒有,全是性子跟塊發(fā)了霉的石頭一樣的惹人嫌。 不是崔珩晏的未婚妻就不是吧,那也還是他們劉家的姑娘。 打定主意,劉大公晃了晃還微微眩暈的腦袋,氣喘吁吁地邁著老胳膊老腿追了上去,“女郎留步?!?/br> 這就是這樁烏龍的前因后果了。 阿笙自然不知道這么些事情,這樣忽如其來的一出,只令她覺得莫名其妙的。 劉大公也知道自己此舉有點唐突,可他雖是喜好玉石,也不是完全的不通人情世故,又不好意思直接說:“你未婚夫看上了別家的貌美女郎,我看你可憐,不如就做我們劉家的孫女?!?/br> 這不是直接揭這姑娘家的傷疤嘛。 于是劉大公心思一轉,懇切道:“實不相瞞,老夫一直都想有個孫女兒,可惜兒子無能,生出來的全是男郞。我這是才從寺廟里出來,會解簽文的高僧告知我,這門來見到的手腕帶有透明玉石的女郎,就是我命定的義孫女。你放心,我們闔府上下都會把你當做正經(jīng)的嫡小姐來看待,必然不會虧待你的?!?/br> 他一說這腕上的玉石,阿笙就明白過來,對方怕是看上自己的這串迪羅泊石了,畢竟劉大公好玉石的名聲傳播的很遠。 謝涵秋更是早就因著心慕劉家的公子劉異曲,做足了這些長輩的功課。 因著這些,阿笙也對劉大公的喜好有所了解。 不過她知道對方愛石,倒是沒想到能豁出這么大的成本,甘愿認個路邊上的姑娘為自己家的嫡小姐,也不知道他兒子知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出門一趟,就替他認了個便宜女兒。 她瞥了一眼探頭往外看的書齋老板,也不能直言身份,只得匆匆再用薄紗遮擋了一下面容,輕聲道:“劉大公的好意,民女心領了。不過尊親并未辭世,請恕臣女不能接受?!?/br> 唉,這女郎一看就是個犟性子,簡直就是活生生的異性劉家人,他反而更堅定了自己要把對方拐到自己家,做義孫女的心。 劉大公再望一眼百葉,心中憤懣,關門弟子找不到就算了,義孫女他一定要找到! 他還就不信這個邪了。 劉大公終于找到了久別重逢的倔脾氣,酒醉清醒泰半,還拿出來一股子不服輸?shù)膭艃?,非得要舉闔府之力,把這個被公子璜拋下的姑娘舉上天,寵成比謝家女還幸福的女郎,讓崔珩晏后悔莫及。 就算做不成義孫女,當他們劉家的孫媳婦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雖然不知道這兩者之間有什么聯(lián)系,不過現(xiàn)在劉大公已經(jīng)打定了主意,反而能鎮(zhèn)靜下來。 劉大公看一眼不動聲色往后退的阿笙,撫須一笑,“老夫自然不勉強你。不過,若是你什么時候改了主意,直接來劉府敲門就行。我們這幾個月都會在王都,不必擔心跑個空?!?/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