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忘了。”崔姑母望向銅鏡里自己眼尾滋生的暗紋，怔怔地道，“我已經(jīng)這么老了, 雙桃自然更是早已長大?！?/br>
    她苦澀地笑開來，“所以我這不是在幫她，是在害她啊?！?/br>
    阿笙欲言又止地小聲猜測：“許是雙桃jiejie是氣惱您有點太著急了，讓她相看過一眼都不曾，就直接定下了婚事?！?/br>
    崔姑母冷笑道：“我為她相看的男郞不知凡幾，府里的的各位管事之子，身強體壯的護院侍衛(wèi)，我嫁妝鋪子里面的年輕伙計。便是她喜歡讀過書、能識字的，我也找了幾位家里比較清貧的秀才。正妻不能做，好歹我給她打副好嫁妝，也能成個幫扶夫家的正經(jīng)良妾。她倒是比正頭小姐還挑剔，一個都不滿意?！?/br>
    這些事情阿笙居然都不曾注意。

    不過就算知道了，她可能也明白這是為什么。

    因為雙桃的心里面是有別人的，前天她去膳房取蜜餞的時候，還看到了雙桃正和馬廄的阿鋤依偎在一塊兒，你儂我儂的。

    但是這種事情阿笙也不好說，只能不尷不尬地抿住唇。

    “我知曉她的情郎是誰?！崩洳欢〉?，忽然崔姑母淡淡說，“然而這是不可能的，不消說她自己的父母不會愿意，便是阿鋤的老子娘都會活活撕了她的。”

    聞言，阿笙驚訝地睜大雙眼。

    “知道你眼睛大，不用再瞪了?！贝薰媚感χ呐乃拔揖褪窃俣@眼花，也不至于身邊人的事情都摸不清楚。”

    “當年雙桃的爹害得阿鋤娘丟了落了胎，還是個成了型的胖小子，而且從此阿鋤老子娘就再也不能生育，還坐下了病根。不僅如此，阿鋤娘氣不過要去衙門擊鼓鳴冤的時候，雙桃的娘還鼻涕一把淚一把地攔住對方，說希望對方看在這么多年的情分上，饒了雙桃的爹，不然他們家就要散了。”

    “阿鋤的爹娘肯定不能忍，不去報官可以，怎么也得給個交代吧。到底還是求上崔大夫人那里給做主，沒有想到唯一的證人，也就是雙桃娘還做了偽證，說都是阿鋤娘自己跌了一跤，自己不小心把孩子摔死了?！?/br>
    “大夫人從來最是明白中庸之道的，撥了個田莊讓阿鋤的娘去榮養(yǎng)?！贝薰媚负瓤诓铦櫇櫳ぷ?，艱澀道，“至于雙桃的娘，原本是陪了我多年的大丫鬟，她嫁人后我還力排眾議，讓她負責府里頭的采購。這件事情出來之后……”

    她說不下去了，然而阿笙知道，這是從個人來講，一向仁善的崔姑母做出來最為無情冷血的事情，直接將雙桃的娘趕出了府不說，還將原因公之于眾。

    本來雙桃的爹除了喝酒賭博，就什么都不會做，而家里面的日常運轉(zhuǎn)，都是靠雙桃的娘在府里做事，才能勉強維持生計。

    這下崔姑母直接這樣昭告天下，更是不會有府邸，再愿意雇傭雙桃的娘去做事。

    恐怕也是因此，雙桃娘最后迫不得已下，會去做皮rou生意，甚至還想讓自己的女兒也去賣身養(yǎng)家。

    “這不是您的錯?！卑Ⅲ先峋彴参康?，“誰讓雙桃的母親明知是深淵，還要去以身飼虎呢？”

    如果真的后悔的話，還不如趁早和她這個暴戾酗酒的夫主和離，就算不再做活，憑她這些年做有頭有臉的大丫鬟攢下來的嫁妝，也基本可以維持家用了。

    然而雙桃娘覺得自己的夫主就算是性子再惡劣再不好，也是必不可缺的頂梁柱，和離這種事情是連想都不曾想過的。

    “倒不是因著這個，家里自然是得有男人的?！贝薰媚秆劬Χ家蛑貞浧鹋f事變得有些無神，“別的事情倒也罷了。可對于一個女人家來說，最重要的不就是孩子嗎。更何況懷著的，還是個能支撐家庭門楣的男丁，聽說小孩子的五官都已經(jīng)長成了。雙桃的爹娘做的事，那就是犯罪，這可是把別人的一生都給毀了呀。想來阿鋤娘便是寧可自己死了，都不會愿讓孩子流掉的。”

    然而這件事情，難道不是對阿鋤娘的身體傷害更大嗎？

    難不成肚里尚未成型的孩子，已經(jīng)重要過孕育他的母親了嗎？

    “孩子就這樣重要嗎？”阿笙有些迷惘地問，“若是我這輩子都不想生呢？”

    崔姑母回過神來，直接冷下臉：“再別說這樣的話。女人是一定要有自己的孩子的。我當時是因著什么被休棄的，難道阿笙你還不清楚嗎？”

    她還著重強調(diào)：“你嫁給冶勇后，一定要趁早多生幾個。這樣便是他以后有了別的妾侍，你的腰板也能挺得直，記入家譜時也才能名正言順，知道了嗎？”

    不待阿笙再回什么，崔姑母又道：“當時雙桃的爹，就是雙桃的娘自己看上的野小子，我當時就覺得這小郎心術(shù)不正，可惜到底沒拗過雙桃娘?！?/br>
    “旁的不說，雙桃和她娘眼光都是一樣的差勁?！贝薰媚膏椭员?，“我也冷眼旁觀了許久。若是阿鋤這小子真的有心，起碼也會和自己的家人抗爭一下?！?/br>
    可能是當真氣得狠，在阿笙面前她又不會特別忌諱，于是崔姑母冷聲罵：“可過了這么久，他有放過一個屁嗎？就是一個只想著濃情蜜意，什么都不準備負責的孬種?！?/br>
    粗話罵完，崔姑母終于神清氣爽了起來。

    崔姑母又嘆口氣：“所以我還不如直接給雙桃挑個好兒郞，這漢子是務(wù)農(nóng)的一把好手，力氣也大，性子也憨厚，是個會疼人的。那個田莊離著崔府遠，他也不會知道雙桃從前的這些荒唐事。小夫妻兩個和和美美的，雙桃也能離她那個不成事的娘遠一點，這比什么都強?！?/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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