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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絲縷從這傷處滲出,滴答淋在地面,匯聚成彎彎的河流,而那范邨被這場景所驚,竟是一下子昏厥了過去。 雙手只沾過琴棋書畫的少爺見狀慌了神,那劍幾乎都握不住。 一旁的留春被這局勢所變幾乎驚得呆住了,久做丫鬟的她反而生出一絲退意。 她敢下毒徐徐圖之,可是當(dāng)見到這樣血色猙獰的場面還是嚇住了。 這人可是范邨,從來都把所有人捏.弄把玩于掌心、肆意欺負(fù)責(zé)打的范老爺。 就連許大公子許志博,在外面那樣侃侃而談、鎮(zhèn)定自若,不還是被范邨一盤子給砸了腦袋,戰(zhàn)戰(zhàn)兢兢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更別說這懵懂不知人間疾苦的鮑上達了。 留春嘶啞著聲音勸他:“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鮑二少爺您自可以等到將來接管過鮑家、變得有權(quán)有勢了,再來尋仇不遲啊。” 聞言,鮑上達的動作頓住,顫抖的雙眼也緊緊闔上。 癱軟在椅子里已經(jīng)昏迷過去的老男人像一團腐爛的rou,傷口處流出來的血都散發(fā)著令人作嘔的油膩味道。 這樣的人,這樣無恥而下作的人,這樣終日沉迷享樂而敗壞身子的人,這樣yin荒無度而裘馬聲色的人。 也許都用不上他動手,甚至可能不用幾個月,這坨爛泥可能就會在某個紅燈綠酒的夜里咽了氣。 而他依舊可以去做那高風(fēng)亮節(jié)的少爺,將來迎娶兩姓之好的新婦,借著簪纓世家的光去做一名達官顯貴,待得晚年功成名遂之后,子孫滿堂。即使是安詳閉了眼,也是名垂青史的名門公子。 似乎拋下了這一切,他就可以繼續(xù)做德才兼?zhèn)涞氖兰揖印?/br> 待得鮑上達再次睜開眼睛之時,原來的猶豫彷徨反而不見了,他眼神堅定而干凈,甚至還露出個陌上桑一樣的清泊的笑。 “可是,我從來不是什么君子啊?!?/br> 君子上達,小人下達。 可是他鮑上達從來就不是什么君子,他只是一個痞子無賴而已。 一個連自己心慕的女郎都保護不了的懦弱小人。 就算如此,好歹他還可以報仇,讓欺辱他心上女子的男人被一刀斬于他的劍下。 憑什么范邨還可以舒舒坦坦地躺在綾羅錦繡包圍的床笫之間,便是死了,也是牡丹花下享盡人生快意的風(fēng)流鬼? 他鮑上達從不是什么好人,也做不到什么心字頭上一把刀、能忍臥薪嘗膽之苦。 若是在鮑上達功成名就之前,范邨就已經(jīng)死了呢? 若是范邨已經(jīng)被其他的仇家尋上門捅死了呢? 若是范邨早就因這荒yin無度的生活,死于床笫之歡了呢? 若是范邨做過的種種背德之事被御史揭發(fā),已經(jīng)被下令斬首示眾了呢? 那釉梅該怎么辦,她的一生難道就這樣如淡煙流水一般消逝、連個名字都不曾擁有的被磨滅! 遲來的復(fù)仇,又算得上什么報復(fù)? 若是他此時此刻真的縮了回去,怕是百年之后都沒臉在奈河橋上牽過釉梅的手,和她許諾來生再會! 就算所有人都告誡他應(yīng)當(dāng)忍恥偷生、應(yīng)當(dāng)忍辱負(fù)重、應(yīng)當(dāng)徐徐圖之,將來再做圖謀。 可是,他偏不! 鮑上達他不配替旁人原諒,嚴(yán)格來說,這范邨也沒有招惹過他。 不過,他卻想送這老匹夫去見釉梅,讓釉梅決定該怎樣對待! 他就是要殺,就是要快意恩仇,就是要在此時此刻送范邨上路。 再多哪怕一分一秒都不行! 鮑上達執(zhí)劍的手也不再顫抖,舊年僅摸過書卷、寫過詩詞歌賦的指尖染上了劍意,他緩慢而堅定地將劍鋒向范邨的心窩捅去。 范邨被這剜心之痛弄得從昏迷的夢魘中驚醒,不可置信地向他望過去,嘴唇淌出了鮮血:“你居然想要殺了我?為了這樣一個草芥般的卑微女人做一名殺人犯嗎?” 謾罵聲中,那劍陷入皮rou之后就是凝滯而笨重,每一寸下陷,都在清晰告知他,是怎樣和從前干凈無垢的生活漸行漸遠(yuǎn),他從此再不可能做回名門的公子哥,而是一個背上恥辱名聲的殺人犯。 可那又怎么了? 他將插穿男人的劍拔了出來,手腕一抖復(fù)又再次穿心而過,鮑上達的聲音純粹一如稚童:“是啊,我就是要殺了你,就是為了替釉梅她殺了你?!?/br> “你記住了嗎?你的這條命,是我替釉梅索走的。” 鮑上達嘴角染上個去年今日之時、少女總笑嗔他痞子一樣的弧度:“你在的吧,釉梅。” 他知道她在的。 他總是能找到她的。 那劍身濺上了猩紅色濃稠的血液,燭焰葳蕤生光,風(fēng)聲送來凌凌水汽,好像是誰在這世間看不到的彼端遙相應(yīng)和。 而這少年執(zhí)劍之上清遠(yuǎn)鋒芒映襯出屋外的婉轉(zhuǎn)回廊。 若是邁步小心回轉(zhuǎn)過去,是否還能嗅得到半落未謝的梅花香意呢? 作者有話要說: 雙殺。 先說一下,婦孺老幼就是把除去壯年男子的男女老少都涵蓋了,查了點史料,不要置疑你的眼睛,真的是有人全不放過啊…… 公子正在騎馬趕來的路上。(真的,真的快回來了) 子曰:“君子上達,小人下達。” ——憲問篇 第43章 夏天到了呀 原來無論是誰死了, 都是一個樣子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