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頁
阿笙瞥一眼他,不涼不熱道:“您不怕我訛詐嗎?” “怎么會?是我誤會女郎了。你當初來找我寫借據(jù),也是因著那位叫雙桃的姑娘不識字,怕她惴惴不安,覺得自己吃了暗虧吧?”郎中嘿嘿一笑,也不忌諱。 阿笙眉眼冷淡的彎一下:“您愿意賜教,我自然不勝感激。” 她轉(zhuǎn)頭,對著抓握著自己雙手的留春溫柔道:“我可以知道嗎?” 留春點點頭,雙手垂下來:“當然可以,我絕對信任你。” 望著這一幕,郎中不甘心撇撇嘴:什么玩意啊,他才是制作出來這月茄顛的人,為何總感覺自己在被嫌棄。 可是待到阿笙軟下眉目對他行云流水施禮,聲音清甜說一句:“愿聞其詳?!彼€是控制不住自己碎嘴的性格,拍了下那當做驚堂木用的香囊,開始講解。 秀才身份的郎中又開始好為人師了:“其實這世間大部分的藥都是既能救人,也能害人。萬物相生相克,自有其中道理。就譬如說里面這劑番木鱉,它雖然毒性不小,可是也能用來治療癰疽腫痛,風濕頑痹的。不知道幫了多少人緩解疼痛,同樣的還有野蓖麻、烏頭和曼陀羅,都是有治愈傷痛的功效。但是倘若劑量過大,或者配伍不當,便會產(chǎn)生嚴重的后果。” 不待郎中喝幾口茶潤潤嗓子,留春已經(jīng)不耐煩,冷冷道:“服下月茄顛之后,剛開始只是頭痛、煩躁,還可能會耳鳴,中期則會呼吸不暢、胸部脹悶,四肢厥冷。到了后期才會心臟衰微,痙攣暈迷?!?/br> 不看郎中瞠目結(jié)舌的樣子,留春總結(jié)道:“因為吃下這藥后,剛開始只是嗜睡還心悸氣短,大部分人都會認為自己是勞累過度,不會在意。但是等到嘔血的時候,卻已經(jīng)是到了病癥后期,基本是命不久矣了?!?/br> 大腦一片轟隆作響,阿笙幾乎聽不到自己的聲音:“所以便是回天乏術了嗎?” “唉你這個人,”郎中再也看不下去,急急奪回話頭,“我才剛說,萬物相生相克,這株草藥有毒性,自然有其他的藥來緩解。若是真的服下去就沒命,我這藥鋪還怎么開?” 他干咳兩聲:“你說的這些藥,服下去只要送來及時,都還是有救的?!?/br> 聽了這話,阿笙才找回自己的心跳:“原是如此。” 她一個站立不穩(wěn),幾乎要跌坐在地,幸好留春及時攙扶了她一把。 “那是自然。”郎中摩挲著自己不存在的須發(fā),得意不已:“再說了,這都是慢性的藥。若是一早便勁力如此兇猛,不早就叫人發(fā)現(xiàn)了?” 阿笙笑著望他一眼,不過眸子中卻冰涼涼的,不帶絲毫暖意,“為醫(yī)者不懸壺濟世,居然還制出來毒藥殺人。就不怕一天事發(fā),捕快給您拉進牢里面去?” “所謂富貴險中求嘛?!崩芍杏樣樀匦ζ饋恚拔疫€以為女郎你也對這藥方感興趣呢?!?/br> 看阿笙如此薄涼,原還以為這清麗柔弱的小姑娘也是打算下黑手,毒死誰呢。 再說了,她聽到這無雙,哦,是留春想要買毒藥排除異己,不是也袖手旁觀來著。 倒是他想左了。 阿笙喘勻了呼吸聲,冷靜下來:“你這味藥里頭,有杜蘅吧?” “小丫頭鼻子倒是靈?!奔又?,郎中也顧不上自己的稱呼了,唾沫星子橫飛,“這杜蘅葉似細辛,味若蘼蕪。因著帶有異香,恰好能將這濃厚苦澀藥味給掩蓋下去,更容易讓吃的人察覺不出來?!?/br> 郎中很是得意洋洋,恰在此時,那藥童煎的月茄顛也已經(jīng)到了尾聲,而那清遠微辛的氣味飄散過來。 猶似故人歸。 阿笙輕輕閉目,不知道一瞬間在想些什么,又或者只是短暫的恍惚失神。 郎中沒有察覺異狀,還接著侃侃而談:“不過,這月茄顛之所以叫這個名字,就是因著它不是凡品。平素我是不會跟人說的,也是今天瞧你投緣……” 然而,還不待他接著說下去,一旁的留春卻已經(jīng)打斷他,直白道:“他說的不錯。這個藥雖然看著兇險,但其實只要發(fā)現(xiàn)的早,服些木炭末并著金銀花和甘草,也就能轉(zhuǎn)好了。我也不是真的想傷害誰,不過是嚇唬一下人罷了?!?/br> 阿笙蒼白的臉色漸漸紅潤起來,她沒注意郎中微張開嘴話卡到一半的樣子,點點頭:“那太好了?!?/br> 她喃喃:“虎毒不食子,想來就算不是親生,大夫人也不至于……” 剛才還看起來沒什么氣力的留春,聞言直接幾步過去推上阿笙的肩:“看你拿的藥材,是為一會兒給崔姑母泡蘭湯用的吧。你快回府吧,別晚了?!?/br> “也好?!卑Ⅲ衔⑿χc點頭,臨走前還叮囑她:“你別忘了喝梨子水?!?/br> 她向還沒有說過癮的郎中輕輕屈膝行個禮,拉開藍色布簾,走到了端午的陽光下。 郎中目瞪口呆,看到纖弱少女的背影走遠,迫不及待道:“我還沒有說完呢,留春你怎么竟是自己臆測?” 他撫摸著自己不存在的長須,意味深長:“這月茄顛和旁的藥最不一般的,便是它含了一味月瑕茄。而這月瑕茄的毒性,無藥可解。” 然而,留春聽到這話也不驚訝,她抿抿嘴,低聲道:“你不怕旁人聽到,我還怕,真不知道你這個藥鋪怎么開到現(xiàn)在的?!?/br> “還不是看你認識那女郎?再說哪家藥鋪沒一點鎮(zhèn)店毒藥了?!崩芍锌纫宦?,好奇道:“不過你不是和那賣青團子的姑娘都入了范府,為何我聽她的意思,你又成了蕭連帥的家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