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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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沉吟從長川來到聞興屏南醫(yī)院已經(jīng)?將近有三?十多天了。

    前?三?十天, 他?始終覺得自己可以扛過所有的疲累。

    三?十天之后，他?依然很想扛，但他?的身體卻向他?發(fā)?出了警報(bào)。

    剛剛進(jìn)蔡醫(yī)生病房時他?出現(xiàn)的那些身體癥狀, 是他?前?三?十天從來沒有碰上過的，哪怕工作?得再?累、晚上睡得再?晚, 他?也?沒有遇到過。

    早上他?才剛剛做過例行的ct胸透，一切正常。可一天下來，他?卻覺得人越來越不舒服。

    洪醫(yī)生目露擔(dān)心地望著?他?，過了幾秒后說：“可能是因?yàn)殚L時間一直戴著?眼罩和口罩工作?, 實(shí)在太悶了。之前?也?有一位同事是這樣?的, 后來發(fā)?現(xiàn)檢測結(jié)果一切都好?！?/br>
    他?在ct床上平躺下來。洪醫(yī)生沒再?說什么，開始讓他?憋氣吐氣。

    照完第一盤, 洪醫(yī)生在ctcao作?間里皺起了眉頭?。

    祝沉吟在床上躺了一會兒, 聽到洪醫(yī)生在里面說：“小祝, 你再?憋氣吐氣一次。”

    他?依言照做。

    這一回, 洪醫(yī)生擰緊的眉頭?稍稍松了一些。

    他?躺在床上, 對著?cao作?間開口道：“洪老師, 如果檢測結(jié)果還不確定的話，我可以再?照一回?！?/br>
    洪醫(yī)生點(diǎn)了點(diǎn)頭?：“保險(xiǎn)起見, 再?照一回吧。”

    第三?盤做完, 還沒等他?從ct床上坐起來，洪醫(yī)生直接從ctcao作?間走了出來，站到他?的身邊，表情?有些焦急：“小祝, 三?次ct的結(jié)果不是那么一致地好, 但說是感染又不能完全確定。保險(xiǎn)起見，你現(xiàn)在直接去做核酸檢測, 在檢測結(jié)果出來之前?，先跟院里上報(bào)休息一天?！弊３烈鞯男睦飩鱽怼翱┼狻币宦暋?/br>
    他?從床上坐起來，面色平靜地回道：“好，我知道了，謝謝洪老師?！?/br>
    出了ct室，他?靠在墻邊，抬起頭?望著?長廊里的白熾燈，安靜無聲地站了一會兒。

    到了這一刻，他?終于能夠無比清晰地感受到——他?只是凡人的血rou之軀，在強(qiáng)大的病毒面前?，確實(shí)只能算是相對弱勢的那一方。

    如果病毒真的要侵蝕他?，可以有千萬種他?無法抵御的方法。

    但是他?一點(diǎn)兒都不想對現(xiàn)在的狀況感到絕望。

    他?還有那么多病人等著?他?去醫(yī)治康復(fù)，還有最心愛的姑娘在家鄉(xiāng)等待他?歸去。他?怎么能夠在這一刻就被未知的恐懼和可能的壞情?況所輕易擊倒？

    十分鐘后，他?直接去做了核酸檢測。

    做完檢測，他?回到科室，平靜地跟其他?醫(yī)生以及上級領(lǐng)導(dǎo)匯報(bào)了他?在ct室里的情?況。

    顧瀛直接瘋了，紅著?眼睛在科室里上躥下跳：“不會的，肯定是ct不準(zhǔn)，你都說了照過三?回了，就是因?yàn)椴淮_定嘛……”

    其他?醫(yī)生和護(hù)士也?都情?緒很低落——這段時間以來，他?們都和祝沉吟培養(yǎng)出了深厚的情?感。這位來自長川的年輕勇敢的醫(yī)生，就像一根定海神針。每次他?們遇到多么困難的情?況，他?總能冷靜地提出合理的建議，給予所有人溫暖的鼓勵，幫助他?們這一路走到今天。

    他?比誰都吃得起苦，比誰都有耐心，也?比誰都心懷善意。

    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人會不喜歡這樣?的人。

    “沒事的?！彼?這時安撫眾人道，“即便真的感染了，也?有辦法可以醫(yī)治痊愈，小蔡不就已經(jīng)?活蹦亂跳了嗎？”

    在他?收拾完東西，前?往隔離的住所之前?，他?特意嚴(yán)肅地叮囑了顧瀛一番：“你千萬不要和苑星提起我可能被感染了這件事，我也?不會從我這里讓羨羨知道?！?/br>
    顧瀛自從得知他?的ct結(jié)果不好之后，整個人一直都愁眉苦臉的，也?不知道有沒有把他?這番話聽進(jìn)去，最后只是表情?空洞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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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嘉羨這天開完最后一場網(wǎng)上記者會之后沒過多久，就收到了祝沉吟發(fā)?過來的消息，問她方不方便打電話。

    對比之前?那些天每日凌晨時分才能說上話，他?這么早給她發(fā)?消息實(shí)屬罕見，于是她毫不猶豫就給他?撥去了一個電話。

    電話接通，她問：“今天結(jié)束得那么早？”

    “中場休息?！彼?說，“等會還得繼續(xù)?！?/br>
    頓了頓，他?柔聲問：“你忙完了嗎？”

    “剛開完網(wǎng)上記者會。”她說，“從下周一開始就能回藍(lán)廳主?持了?！?/br>
    祝沉吟此時人坐在隔離住所臥室的窗臺邊，側(cè)目看著?窗外?，聲音低沉磁性：“真想親眼看看我們家外?交官大人主?持記者會時的樣?子?！?/br>
    他?這段時間為了緩解她擔(dān)心自己的情?緒，每次發(fā)?消息或者打電話，基本都是嘴里火車胡亂跑地逗她。難得忽然這么正兒八經(jīng)?下來溫情?，高?嘉羨都有點(diǎn)兒不習(xí)慣了。

    她握著?手機(jī)，靠在沙發(fā)?上，撥弄著?手里的抱枕：“你可別指望我會說我也?想親眼看看我們家祝醫(yī)生救治病人時的帥氣英姿，然后下一句話你就給我接——你不是每天晚上都能看到嗎？祝醫(yī)生給你打針時的英姿？”

    祝沉吟低聲笑了起來：“不愧是我老婆，套路都被學(xué)去了?！?/br>
    她也?在這邊勾著?嘴角悶聲笑。

    “羨羨?！背聊艘粫海?的嗓音變得更溫柔了一點(diǎn)，“想帶你來看看聞興的櫻花樹。”

    “我也?挺想去看的，之前?每次出差去聞興，都沒能遇上櫻花時節(jié)?！?/br>
    “等疫情?好轉(zhuǎn)，就帶你來看?！彼?說，“我在這邊認(rèn)識了新朋友，他?說愿意接待我們一家五口過去，永久包吃包住包玩?！?/br>
    高?嘉羨：“……？”

    哪來的一家五口?。。。?/br>
    沒等她消化完這句話，這人又在那邊啞著?嗓子說：“我這位朋友的孩子馬上就要出生了……哎，鬧得我也?想當(dāng)爸爸了?！?/br>
    高?嘉羨：“……我看你是想被我亂拳打死。”

    “也?想看我們羨羨穿婚紗的樣?子?！薄斑€想聽我們羨羨在我面前?說的婚禮誓言?！薄跋肟茨阍跈鸦湎滦?。”“想看你待在我面前?，哪怕什么都不做?！薄?/br>
    原本只是在開玩笑的氣氛，可是他?接連扔過來的幾句話，卻讓她抓著?手機(jī)的手指漸漸都有些輕微的泛白。

    “我頭?一次知道，原來我還有這么多想要去實(shí)現(xiàn)的心愿?！彼?輕輕地嘆息了一聲，“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五彩斑斕，我都想和你一起去體驗(yàn)?！?/br>
    “我是不是有點(diǎn)兒太貪心了？”

    高?嘉羨咬了咬牙，忍住了鼻尖一陣一陣涌上來的酸澀：“不貪心?！?/br>
    “……因?yàn)槲乙?一樣??！鳖D了頓，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所以啊，你快點(diǎn)兒回來。”

    等你回來了，我們就能去一一實(shí)現(xiàn)這些心愿。從來沒有體驗(yàn)過的，未來想要去體驗(yàn)的——都和你一起去完成。

    “好。”良久，他?一字一句地說，“你等我，很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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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完祝沉吟的這個電話，高?嘉羨不知道為什么，接下去的幾個小時都有些惴惴不安。

    說來他?的語氣里雖然聽不出任何異樣?，在通話結(jié)束前?，還開了一把大車，惹得她氣急敗壞地掛了電話。但是也?許是相愛之人之間獨(dú)特的電波，她總覺著?他?今天有點(diǎn)兒不太對勁。

    凌晨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

    心中一動，她忽然拿過手機(jī)鬼使?神差地給苑星發(fā)?去了一條消息：呼叫小星星。

    誰知道，她這條消息剛發(fā)?出去，那邊的苑星也?幾乎同時發(fā)?了一條消息過來：羨羨，還醒著?嗎？

    蓋爾-嘉朵：你怎么還不睡覺？擔(dān)心顧蛋嗎？苑星：擔(dān)心你。蓋爾-嘉朵：擔(dān)心我干什么？苑星：祝醫(yī)生……不是ct檢測結(jié)果不好嗎？

    高?嘉羨握著?手機(jī)，一瞬間感覺五雷轟頂。

    她從床上猛地彈坐起來，打開臺燈，一個電話直接給苑星撥了過去：“祝沉吟ct檢測結(jié)果不好？你聽誰說的？”“顧蛋。”苑星一聽她這語氣就發(fā)?現(xiàn)不對勁，“難道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彼X得自己的手都在發(fā)?抖，“他?今天在電話里沒有跟我說起這件事?！?/br>
    苑星也?是個聰明人，知道顧瀛這蠢貨肯定又稀里糊涂地傳錯了話。下午她接到電話，顧瀛分明說的是——祝沉吟ct檢測結(jié)果不好，讓她記得去好好安慰一下高?嘉羨。

    而事實(shí)顯而易見，祝沉吟根本沒想讓顧瀛告訴高?嘉羨，可能也?根本沒想讓他?告訴她。

    “羨羨，你別著?急?！痹沸勤s忙說，“ct檢測了三?回還不能確定到底有沒有被感染，所以祝醫(yī)生去做了核酸。結(jié)果應(yīng)該快出來了，最后以核酸結(jié)果為準(zhǔn)，所以現(xiàn)在還不能妄下結(jié)論！”

    高?嘉羨自從聽到“ct檢測結(jié)果不好”這幾個字，整個大腦就變得一片空白。她分明是坐在開著?暖氣的臥室大床上，卻感覺渾身一陣一陣在發(fā)?冷。

    難怪他?今天一反常態(tài)地那么早就聯(lián)系她找她說話。難怪他?在電話里，說了那么多對未來盼望的期許和心愿。

    他?還問她，他?是不是太貪心了。就好像是覺得自己可能沒有辦法去陪她實(shí)現(xiàn)那些心愿一樣?。

    原來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yàn)樗?知道自己有可能會感染上病毒。

    后來苑星又在電話里說了非常多安慰她的話，但是她卻連半個字都沒有聽進(jìn)去。等掛下電話，她松了松手，手機(jī)直接掉落在了床上。

    她低著?頭?，眼淚毫無征兆地就從眼角滾落了下來。

    大顆大顆的淚珠滴落在她的手機(jī)上，綻開了一朵朵淚花，打濕模糊了整個手機(jī)屏幕。

    高?嘉羨這時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臉，眼淚卻依然不斷地從她的指縫中流瀉下來。

    整個房間里都回蕩著?她的泣音。

    所有的恐懼和擔(dān)憂都在此時此刻變成了現(xiàn)實(shí)，她原本以為自己已經(jīng)?強(qiáng)大到可以足夠冷靜去面對人生中任何一件不盡如人意的事情?——但還是她太高?看了自己。

    她終究沒有辦法對與他?有關(guān)的事情?保持平常心。

    只要想到這個男人會遭遇危險(xiǎn)，只要想到這個男人會有一天消失在她的生命中——她的所有情?感和炙熱就會瞬間從她的身體中被抽離。

    ……不知道過了多久。

    她用紙巾擦去了滿臉的淚痕，重新躺回到了床上。

    這個點(diǎn)，祝沉吟應(yīng)該已經(jīng)?睡了，他?這段時間非常缺乏休息，她不想現(xiàn)在給他?打電話吵醒他?。

    她決定等到早上。

    而這一整晚，她卻都沒有合過眼。

    直到窗戶外?有些微的晨光傾灑進(jìn)來，她才拿起擱在床頭?柜上的手機(jī)，給他?撥去了一個電話。

    祝沉吟接起的很快：“早上好?！?/br>
    “早?！币?yàn)殚L時間的哭泣，她的嗓音還是有些沙啞，“沒有打擾到你工作?吧？”

    他?聽到她的聲音后，似乎愣了一下。過了兩秒，他?的聲音變低了些：“沒有?！?/br>
    通話陷入了一段時間的沉默，他?們彼此誰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隔著?手機(jī)聽著?對方的呼吸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祝沉吟率先開口道：“羨羨，你……”

    “祝沉吟。”她這時低聲打斷了他?想要說的話，深呼吸了一口氣，“我大清早打來這個電話，只是想要告訴你——”

    “除了聞興的櫻花，我還想去看洛洲的山水。”“我也?想去夏星吃燒烤和火鍋?！薄暗葒?的疫情?情?況有所好轉(zhuǎn)，我想去找靜靜孟方言和小祁夕玩兒，跟他?們一起去滑雪?！薄盎槎Y我想放在水晶教堂辦，蘆島上就有。”

    “你應(yīng)該沒法兒請出那么多假來，那就等你能安排得出假期的時候……少去幾天也?行，但是我哪里都想去?！?/br>
    她抬起一只手，擋住了自己的眼睛：“我就是想告訴你，不是你一個人有那么多心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