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

    她在說什么？

    “哥哥，我本來在龍城郊外，不知怎么就到這里來了?！?/br>
    秦蘿努力擦干眼淚，從儲物袋里拿出一張地圖：“你、你能找到我們在的位置嗎？”

    江星燃是個(gè)靠譜的朋友，在來龍城之前，特意給了她一份防止迷路的地圖。

    她笨笨地吸氣，更像一只什么都不懂、蓬松笨拙的雛鳥。

    少年不耐煩地皺起眉頭。

    他可沒有飼育雛鳥的興趣，像這種嬌生慣養(yǎng)的花蕾，在黑街活不過一天。

    但也許是太久沒人愿意同他說話，又或只是因?yàn)樾那椴诲e(cuò)，總之毫無緣由地，他低頭瞧了眼地圖。

    少年：……

    少年：“你這是九州縮略圖?！?/br>
    哦，世界地圖，那沒事了。

    秦蘿露出一個(gè)恍然大悟的憨笑，不過瞬息，笑意又迅速停了下來。

    等一下。

    為什么會(huì)是世界地圖啦！江星燃，你這個(gè)不靠譜的笨蛋?。。?/br>
    她挫敗的模樣活像只呆不溜秋的鵪鶉，一雙黑色豆豆眼又大又圓。

    少年莫名覺得有些好笑，連自己也感到匪夷所思，居然又接過了話茬：“不過既然是龍城城郊，距離此地應(yīng)該不遠(yuǎn)。”

    秦蘿大喜過望地抬頭，見他眉梢微揚(yáng)，語氣則是淡漠：“因?yàn)槟闼诘倪@條黑街，就位于龍城之內(nèi)?！?/br>
    這不是多么令人快樂的消息。

    她用了好一陣子，才把這句話消化完畢。

    龍城之內(nèi)。

    可龍城不是魔氣蔓延，成了座空空如也的死城嗎？更何況、更何況這里根本沒有那些黑漆漆的濃煙。

    這時(shí)秦蘿萬萬不會(huì)想到，更叫人驚訝的還在后頭。

    眼前漂亮的小哥哥似乎想到什么，唇邊勾起看不出笑意的弧度：“可惜，昨日妖魔攻城，所有出口都被封鎖。你要想從龍城離開，恐怕得等上一段日子了——如果到那時(shí)候，你還活著的話?！?/br>
    妖魔攻城，又是一個(gè)似曾相識的話題。

    秦蘿聽見心口砰砰直跳的聲音。

    與此同時(shí)，也聽見從自己口中蹦出的問句：“現(xiàn)在……是九州歷幾年？”

    少年神情古怪地看她：“三零一四，怎么了？”

    三零一四，七年前。

    伏魔錄破口大罵：“這不就是龍城城破的時(shí)候？幻境的始作俑者究竟有什么毛病，要把你們困在這種地方？到時(shí)候邪魔攻城，你們豈不是——”

    它擔(dān)心嚇壞小朋友，迅速轉(zhuǎn)移話題：“龍城偌大，一時(shí)半會(huì)兒尋不到你小師姐。此地兇險(xiǎn)，你趕緊從巷子離開，速速尋個(gè)庇護(hù)之地，再從長計(jì)議?！?/br>
    少年見她一副怔忪的模樣，眼中又有淚珠子往外竄，正要轉(zhuǎn)身離開，衣袖卻被人輕輕扯住。

    伏魔錄尖叫雞：“救命！不是讓你尋求他的庇護(hù)啊啊??！快逃！??！”

    這家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你這不是找死嗎小祖宗！

    秦蘿力道不大，他卻并未掙脫，順勢低頭。

    女孩臉頰泛著薄薄粉色，如同水墨由輕到重，凝在紅彤彤的眼眶。長睫上一顆水珠將落未落，甫一眨眼，瞳孔里盡是霧蒙蒙的水花。

    與身邊的一切都格格不入，有生以來，從未有誰像這樣毫不設(shè)防地靠近過他。

    眼皮跳了一下。

    也許他也被傳染得有點(diǎn)傻。

    少年別開視線，沉默片刻，終究沒有將她推開：“我控制不好魔氣，有時(shí)會(huì)變得和那人一樣，很兇。”

    秦蘿乖乖點(diǎn)頭。

    “……而且我脾氣不好，這里絕大多數(shù)人都不愿意靠近我。”

    ——畢竟他是這里人人畏懼的煞星。

    那他一定孤孤單單的。明明是溫柔善良的好人，卻要遭到所有人的排擠孤立，就像小師姐那樣。

    秦蘿把衣袖抓得更緊，已經(jīng)開始憤憤不平：“你別怕，我和你做朋友，不會(huì)讓別人欺負(fù)你。”

    少年：……

    他有些遲疑：“你就沒其它想說的？”

    比如求他不要傷害她……之類的。

    其它想說的？

    秦蘿努力轉(zhuǎn)動(dòng)小腦筋，這才想起自己忘了道謝——小哥哥連教育人都是這么含蓄，比烤箱和微波爐還要溫柔。

    她得有多幸運(yùn)，才能在這里遇上他啊。

    伏魔錄：……

    姐，你好牛。

    “謝謝哥哥?！?/br>
    小團(tuán)子破涕為笑：“感恩的心，感謝有你。人間有真情，人間有真愛！”

    ……不是這個(gè)。

    他更頭疼了。

    另一邊的秦蘿彩虹屁吹上了癮，拉著他衣袖搖搖晃晃：“你是電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話。上天你比天更高，下海你比海更大，智斗妖魔降鬼怪，你就是我們的好朋友，小——”

    她說著一頓，話鋒陡轉(zhuǎn)：“哥哥，我叫秦蘿，你叫什么名字？”

    身邊的人步伐微頓。

    秾麗的眉眼被陰影吞噬，他只有十四五歲，脊背卻已凜然如鋒。

    沉默瞬息后，少年再度扯出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懶洋洋的淺笑，喉音微微發(fā)?。骸爸x尋非?！?/br>
    “喔——！”

    “你就是我們的好朋友，小尋非！小尋非，蹄朝西，馱著唐三藏和他三……哎呀，不對不對，不能用這個(gè)?！?/br>
    謝尋非：……

    小孩，好煩。

    第9章

    “我小師姐名叫楚明箏，很高很漂亮，戴著白色的面紗——”

    謝尋非把玩著小刀穿過條條巷道，身后稚嫩的童音滔滔不絕。

    這條黑街臭名昭著，住滿了無處可去、罪行累累的魔與半魔。其中靠人血修煉的不在少數(shù)，秦蘿行走在街頭巷尾，如同一塊香噴噴的rou。

    不少人從門里探出頭來，露出蠢蠢欲動(dòng)的神色，被她跟前的少年冷冷一瞟，又很快縮身回去。

    謝尋非覺得頭疼。

    他準(zhǔn)是被迷了心竅，才會(huì)收留這么一個(gè)大麻煩，甚至答應(yīng)幫她在偌大龍城里找到熟人。

    少年有些煩躁地想，自己絕不是善心大發(fā)。

    他這輩子沒和小孩相處過，如今不過隨口騙一騙她，當(dāng)作耍弄的玩具。等玩膩了，再丟掉便是。

    ……沒錯(cuò)，他就是這樣認(rèn)為的。

    秦蘿步子很輕，噠噠噠響個(gè)不停，謝尋非意識到自己走得太快，一言不發(fā)地放慢速度。

    不對。

    他為什么要在乎一個(gè)玩具的步調(diào)？她是走是飛是跑還是四肢并用，同他有任何關(guān)系么？現(xiàn)下最重要的問題，分明是如何才能找到她那小師——

    謝尋非：……嘖。

    怎么還是跟那丫頭有關(guān)的事兒。

    他越想越不耐煩，蹙眉匆匆回頭，正好與身后的紅團(tuán)子四目相對。

    秦蘿受了凍，鼻尖與臉頰都是淺淺粉色，雖然身形纖瘦，整個(gè)人卻被厚重的斗篷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像只渾圓的雪兔。

    她正低著頭，一蹦一跳踩著他黝黑的影子，察覺謝尋非轉(zhuǎn)過身來，也迅速仰起落滿雪花的腦袋，咧嘴露出大大的笑。

    謝尋非：……

    小孩，好煩。

    少年半張面龐隱匿于黑暗之中，忽地伸出右手，把秦蘿往身邊一拽：“這里?！?/br>
    “走在身邊，他才能好好看住你。”

    伏魔錄低聲嘟囔：“這小子好像也不是太壞。不過你千萬不能放松警惕，一旦發(fā)生意外，記得立馬拿出儲物袋里的防身法器?！?/br>
    若不是謝尋非身上沒有食人精血的邪氣，它差點(diǎn)就要以為，這個(gè)顯然不太正常的臭小子把秦蘿當(dāng)成了儲備糧。

    秦蘿倒是很高興：“謝哥哥走路跟我一樣慢了耶！”

    院長說過，能為了她特意放慢腳步的，一定都不是壞人。

    黑街位于龍城角落，謝尋非則住在黑街的最里頭。

    和這里其它的房子一樣，小屋又小又舊，只有一間正廳、臥房和雜物室，家具寥寥無幾，如同荒廢多年，感覺不到絲毫人氣。

    秦蘿經(jīng)過一天奔波，方才又受了驚嚇，眼皮已經(jīng)開始不停打架，只能明日再去城中尋找小師姐。

    謝尋非大發(fā)慈悲，拎著小團(tuán)子衣領(lǐng)丟上了唯一一張床，自己則以靜坐養(yǎng)神為由，去了臥房外的前廳。

    “伏伏，謝哥哥真好真好真好！”